一
朋友問我：你覺得哪首詞最絕望？
我停了停，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李商隱的《夜雨寄北》。
他看著我認真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很是疑惑。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唐.李商隱《夜雨寄北》
「是這首嗎？」，他熟練背完後問我。
「是的」，我答道。
「這是李商隱寄給妻子的家書，怎麼會和殘酷絕望扯上關係？」，他更是疑惑。
「可是殘酷絕望就殘酷絕望在李商隱滿心期待給妻子寫著信，但他怎麼會知道，妻子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去世了」，我回答說。
他看著我，沒有再說話。
二
時間回到赴東川節度使柳仲郢梓州幕府那天
他記得很清楚，那年是大中五年（851年）。
風雨搖曳，蘭舟催發，他與她執手相別，
「夫君什麼時候回來」，她躺在他肩上輕聲問道。
「巴蜀之地，山長路遠，此地一別，未有歸期，你在長安好好等我回來」，他像往常一樣，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水說道。
一別幾個月過去了，她在家還好嗎？
三
巴蜀之地，崇山峻岭，秋雨徹夜不息，讓河水漲起。
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到長安，回到你的身邊，
你身體那麼虛弱，讓我好好照顧你，
我們相依相伴，剪掉燃盡的燭花，
我笑著給你講述我在今夜遠方的雨中，如何的思念你。
想著，他拿起了筆。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
他看著這夜雨，看著這首詩，心底仍有滿心歡喜。
四
但上天好像和李商隱開了一個玩笑，把時間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天。
幾天後，他意外得知妻子去世的消息，
他哭的不能自己，
那首詩還沒念給她聽呢，
還有好多話要和她說呢，
她就這樣悄悄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從開成三年（838年）他們成婚，到大中五年（851年），過去的一切仿佛曆歷在目。
如果說她在，思念還有歸處，
那她走了，世界便沒有了色彩。
五
他思念王氏，睹物傷懷，看到別人彈五十弦瑟而觸景生情，寫下了這首《無題》。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唐.李商隱《無題》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是啊，誰能想到人生會這麼突然？
誰能想到那竟是最後的訣別。
滿天星光，滿屋月亮，
人生何如，為什麼這麼悲涼？
六
寫到此，心情異常感傷，
就以倉央嘉措的《地空》結束吧，
也以此緬懷李商隱的痛。
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傷口中幽居我放下過天地卻從未放下過你我生命中的千山萬水任你一一告別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閒事誰的隱私不被迴光返照殉葬的花朵開合有度菩提的果實奏響了空山告訴我你藏在落葉下的那些腳印暗示著多少祭日專供我在法外逍遙——倉央嘉措《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