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李貴友也沒能再見到兒子商報記者 趙卓 攝
昨日,老年公寓的負責人再次出現在帝湖花園,希望能找到老人的兒子李剛
被兒子遺棄近一年後,儘管有多家媒體幫忙,李貴友仍未能在臨死前找到兒子
李剛,你爸去世4天了
總得讓老人入土為安吧
10月24日晚8時,58歲的李貴友因腦梗塞病情加重,在被兒子李剛遺棄養老院近一年後,離開人世。
他一直希望能見到兒子,但直到最後,他也沒能如願。
誰遺棄了李貴友?到昨天,他的遺體已經在醫院太平間躺了4天。無論是民政、公安部門還是養老院,都沒人能出面安葬他。
看上去「很有錢」的兒子,拋下了父親
10月24日上午8時。鄭州市第九人民醫院110病房內,李貴友躺在「23+」病床上,依靠呼吸機維持生命。其實這個病床應該叫「24」床,怕人忌諱這個數字,就改成了「23+」。
值班護士發現,李貴友的血壓不穩定,生命體徵開始下降。
李貴友是8月22日那天,被鄭州市頤和老年公寓院長王飛送到醫院的。
2009年11月9日凌晨,頤和老年公寓。王飛還沒睡,他在等一個老人。
此前一天,他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一位自稱李剛的男子說,他將在凌晨把父親李貴友從東北老家送到老年公寓。凌晨2時左右,一輛白色桑塔納停在了門口。
王飛回憶,一名身穿黑夾克、身高1.75米左右的男子和一位穿著時髦的女士下了車,把李貴友送到公寓。
男子就是李剛。「他操著東北口音,長得很帥,不像沒錢的人。」王飛說,李剛自稱做紅酒生意,住帝湖花園,剛把父親從東北老家接過來,因為家裡亂,所以把父親直接送到養老院安置。
當晚,李剛把身份證押在了養老院。去年11月14日,他再次來到養老院,籤訂了協議。
老年公寓副院長谷慧回憶,當時,李貴友就坐在一旁,但父子倆一句話也沒說,也沒聽見李剛喊過「爸」。
簡單的接收程序,簡單登記。連同押金和生活費,李剛共交了1400元,第一個月的費用也沒交齊。在協議上,李剛登記了住處,並留下兩個電話。
事後證明,住處和電話都是假的。這是李剛最後一次來到老年公寓,也是李貴友生前和兒子見的最後一面。
在老家,
鄰居說李貴友「厚道,心眼好」
10月24日下午5點,是主治醫師王桂芳接班的時間。李貴友的病情開始惡化,「血壓整個下來了,維持不住」。
這個時間,頤和老年公寓的老人們開始吃晚餐了。這所公寓是所民辦養老機構,住著34位老人。李貴友是他們中年齡最小的一個,才58歲。
李貴友患有腦梗,左半邊身體癱瘓,坐在輪椅上,平時一句話不說。媒體報導後,大家才叫他李貴友。之前,大家稱呼他「東北」或「老李」,甚至護工給他記名字時,就用「東」代替。別人的子女探望父母時,他會低下頭,一聲不吭。
去年11月底,到了該交老人的生活費時,李剛仍沒出現。王飛撥打了李剛的手機,但兩個電話均無法接通。
接下來幾個月裡,王飛一直在尋找李剛。他趕到李剛登記的住址帝湖花園,工作人員的查詢結果是,小區沒有叫李剛的業主。
這一系列信息,讓王飛確信老人可能被遺棄了,但李貴友對自己的生平絕口不提。從7月開始,他的遭遇受到媒體關注,查出他家住吉林省榆樹市正陽街榆樹村。
吉林電視臺都市頻道記者張默,曾到過李貴友老家。她回憶,李貴友已經沒房子了,直系親屬均已不在,兒子去向不明,李貴友的鄰居對他的評價是:「人很老實,厚道,心眼好。」
剛開始被採訪時,李貴友很配合,希望能見到兒子。但媒體的關注並沒幫他找到兒子。8月10日起,李貴友開始一句話不說,既不接受採訪,也絕口不提李剛。
在養老院,
他唯一的消遣是打蒼蠅
10月24日晚,即便是戴著呼吸機,李貴友依然呼吸微弱,王桂芳開始對李貴友進行搶救。當晚8時,院方宣布李貴友死亡。
從入醫院到去世,63天,李貴友沒有說過一句話。他的臉上是久病的僵硬,看不到任何表情。
那個刻意迴避的「23+」,也沒能給他帶來幸運。
在距醫院不遠的養老院,他住過的床,如今已住了別人,被褥早已更換一新。他的所有用品已被收拾好,沒留下一絲痕跡。
因為他的孤僻,大家對他原先的生活一無所知。
同住養老院的戴忠民,對李貴友還有幾分印象。在他的記憶裡,李貴友長期沉默,唯一的消遣就是打蒼蠅,搶到一個蒼蠅拍,就一下子打上去,他左半邊身子不能動,打蒼蠅打得很笨,但他樂此不疲。
可能因為他比別人年輕,58歲的他,飯量明顯比其他老人大。
哪怕是在他入醫院前夕,發燒到39℃,依然能吃下兩根香腸,喝一大碗雞蛋麵湯。
王飛一度以為,他會很快好起來。
沒有壽衣,
他被蒙了塊白布
送到太平間
沒有親人在場,醫院的護士們開始給他料理。最後兩個月僅靠輸入流食,李貴友變得枯瘦。沒有壽衣,他就什麼也沒穿,被蒙上一塊白布,推到了太平間。
死亡的消息,院方隨即通知了養老院。
王飛接到通知時,尚在外地。他原本打算這幾天就去一趟李貴友吉林的老家,尋訪他的兒子,看看他還有沒有別的親人。
兒子始終未出現,對李貴友精神的摧殘是顯而易見的,他那麼迅速地老去,王飛就擔心著,會有這一天。
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王飛最後見到李貴友是重陽節。當時,李貴友已不會說話,但王飛看見,他的眼睛分明動了動。
王飛可以什麼都不要,但老人要葉落歸根,不能孤零零地死在異鄉。為避免類似事情再次發生,他甚至改變了養老院接收老人的制度,除了簡單登記,還需要老人身份證、子女戶口簿,外省的還需要房產證複印件。
但一切已晚,李貴友就那麼一無所有,躺在了冰冷的太平間。
王飛依然為他奔走。他很為難,他不是老人親屬,無權在死亡證明上簽字。鄭州市民政局老齡處工作人員說,對於無主老人,民政部門可以幫忙處理後事,但他不算無主,應該讓其戶口所在地社區處理他的後事。
王飛報了警,派出所告訴他,這事兒他們也沒法管。
李貴友已在太平間躺了4天。不知道他離世前,有沒有想到幾千裡外的吉林,那個叫榆樹村的地方。
(李肖肖 王世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