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萬元不夠買草紙
手頭有1000萬元能買些什麼?辛巴威剛剛發行了面額1000萬元的鈔票。鈔票是紅色的,似乎在警告貨幣已經無可救藥了。上周,1000萬元能買兩卷草紙,現在,能買到一個紙片就不錯了。到下周,直接把1000萬元紙幣當草紙好了。
編輯 張平揚 文 Scott Johnson 編譯 洪慶明
入獄3天出來後,兜裡的幾億元錢已一文不值
辛巴威新發行的1000萬元鈔票是紅色的,一面印有辛巴威儲備銀行的官方印記和一些毫無意義的序列號,另一面是一條跳出湖面的魚,背景是大壩。
這種上個月首次發行的巨額新鈔票,實際上已不是正常的流通貨幣,而是一種「無記名的支票」而已。很久以前,在其通貨膨脹尚處可控制水平時,辛巴威就已停止印行真正的貨幣。上周,辛巴威的1000萬元只能買兩卷手紙,但到現在可能早不值這麼多了。
在一個常規的工作日,汪布要打數十個秘密電話,達成一系列非法交易。他要與他的同夥們合謀,躲避警察或者在必要時賄賂他們,以便在晚上回家時兜裡能揣著幾美元。這些錢足夠支付房租和供給在寄宿學校讀書的大孩子。在辛巴威呈自由落體的經濟中,這個削瘦的鬍子拉碴的男子擁有一份非常不穩定的工作:他是哈拉雷繁榮的黑市裡的一個貨幣交易商,幫助辛巴威人用毫無價值的本國貨幣兌換外幣。
警察經常掃蕩黑市,因此汪布和其他貨幣交易商轉為地下,在家裡、咖啡館和超市用手機進行交易。為了逃避警察,每個交易商都各有計謀。汪布的妻子在他長褲的內側縫上兩個口袋,用於藏匿外幣。另一個男子馬克,帶著兜售衛星電視服務的小冊子,因此當警察抓住他帶有美元時,他說自己是去付衛星電視費。25歲的齊瓦伊從高中輟學後直接進入黑市貨幣兌換行業,他說警察從來沒有逮捕過他,因為他每次對警察說話都非常細心,現在有些警察成為了他的顧客。
汪布比較倒黴,幾個月前曾被逮捕過一次。一名地下暗探在他的手機上發現犯罪簡訊:「多少兌換100元綠紙(美元的俚稱)?」汪布為此與至少兩打的其他交易商在城中心的監獄裡度過了3個晚上。獄卒折磨拷打他們,命令他們做伏地挺身,原地跑步,牢房的氣味如此惡劣,乃至汪布都感覺難以呼吸。但最糟糕的是,他是在前往交易的路上被捕,兜裡揣著數億的津元。等他出獄時,這些錢已一文不值了。
這是世界上最惡性的破產狀態和經濟崩潰。辛巴威200000%的通脹率高居世界之首,其貨幣幾乎值不上印刷貨幣的紙張的價值。這樣的通脹,猶如一列沒有司機、沒有剎車、沒有任何制約措施的奔馳火車,加速度地向前奔跑,直至極速。辛巴威人早已學會對付這種情形,他們發展出世界上最成熟老道的黑市。如果當地商人不能用燃料、石油、棉花和支付這一切的現金維繫著該經濟體的苟延殘喘,那麼這個非洲國家可能已滑入內戰的深淵。
黑市貨幣交易欣欣向榮
3月29日舉行的總統選舉不可能給這種惡性通貨膨脹的痛苦帶來任何緩解。總統穆加貝——他長達28年的統治應為辛巴威的經濟災難負責——把問題歸咎於列強制裁和英帝國主義的遺產。他的競選對手沒有任何人提出解決惡性通脹問題的切實可行的提議。他的主要挑戰者辛巴·馬可尼說,只要把穆加貝趕下臺,恢復市場信心,即可給這個經濟體創造出奇蹟來。
美元兌換津元的官方比價是1:30000,但上周黑市上的兌換價是1:35000000,也就是官方匯率的1166倍。上周,在辛巴威一家樸實的咖啡館,記者與另外5個人共用一餐便飯的價格是5.81億津元,黑市價格相當於21美元;如果記者按辛巴威銀行匯率結帳是多少呢?19366美元!
因為沒有人能按官方匯率交易,所以汪布說數以千計的非法交易商已成為辛巴威的命脈。在這個國民十有八九沒有正式工作的國家,兌換錢幣是維持生計的一個珍貴機會,因此行業競爭高度激烈。在運氣好的一周,汪布能賺到100美元,支付本月房租綽綽有餘。汪布原先在一家私人銀行工作,直到它在2002年倒閉。他曾用自己的積蓄開了家小公司,出售草藥,但通脹如此迅速,幾乎不能承受任何存貨,因此約兩年前被朋友拉入黑市貨幣交易。
國際社會對辛巴威的關注,大多數集中在白人農場主和親穆加貝的黑人「戰爭老兵」之間的土地爭端,後者近年來逐漸佔據了前者的地產。但近距離觀察辛巴威這種變態的價格水平,給我們了解這個國家為何陷入如此深重的危機提供了迥然不同的視角。農業工人的平均工資是3000萬津元/月,一名家庭傭工每月所賺大約是此數的5倍,而在辛巴威老舊的工廠裡的工人則可望掙得3億元/月。聽上去不錯,直到你了解到東西的價格是多麼的高昂。4罐可口可樂要花2000萬元,環城單向公共汽車票要你花去1000萬元的鈔票。供4口之家吃2到3天的10公斤玉米粉,要價是4500萬元。不足1/4磅的低等級牛肉是700萬。一塊麵包是1000萬。如果你是政府工作人員,你每月的養老金是6萬元,但一條空的土豆袋就要花去200萬,也就是你月退休金的33倍。
黑市欣欣向榮不足為奇。黑市的中心是燃料。燃料的價格每時每刻都在變化,終日不息。上周,一升燃料賣3250萬元,上上周的價格則是2500萬元,估計下周將飆升到4000萬元以上。「隨著燃料價格上揚,其他各種東西都會漲價」。一名黑人交易商說。記者坐在他的客廳餐桌旁,桌上高高地堆滿了成捆面值1000萬元的鈔票,數十億數十億的津元散堆於桌上,猶如一堆堆的餐巾紙。在旁邊的架子上,堆放著更多成捆的津元。由於工作性質,這名黑人交易商不願意透露其真實姓名,他每天售出1000公升的燃料。「燃料價格時刻都在變動」,他解釋說,「比方說你買了一塊牛肉,花去2000萬,交通費是100萬,現在你以2200萬的價格把牛肉賣出去。接下來燃料價格漲了,但你把牛肉已經賣了出去,那麼它最終花去你2400萬元。因此,燃料價格支配著這裡的一切。」辛巴威政府也在進口燃料,但除非去黑市,沒有人能從正常渠道得到,官僚機構太複雜了。
政府官員也到黑市換美元
商人們有時候非常煩惱,因為每次離開自己的國家,都擔心兜裡帶的錢不夠,他們必須習慣用箱子拉著錢出去。當另一名黑人商人戈德夫雷上個月聽說發行1000萬元的鈔票時,他的第一反應是「為什麼只發行1000萬?」1000萬元的鈔票的價值僅維持了數周,很快,辛巴威人開始大堆大堆地帶著它們,手提包、塑膠袋裡滿是千萬大鈔。人們開始以十億百億為單位進行交易還只是兩個月前的事,但現在遭遇超越了十億,進入了萬億階段。
結果是辛巴威流行著黑手黨般的體系,官僚和普通市民均在同樣的非法交易中沆瀣一氣。一位黑人商販告訴記者,在每個月的26日左右,來自財政部的政府官員就出現在南部城鎮布拉瓦約,在假日旅館賃房而居。像所有的政府一樣,辛巴威每月都有帳單要付:欠南非的電力和燃料帳單;欠莫三比克的軍事裝備帳單。由於辛巴威元已一文不值,政府不得不以美元支付。因此,辛巴威政府派遣「購買者」南下布拉瓦約,在黑市上購買外幣。附近的黑人商販告訴記者:「這些傢伙下來,在假日旅館租間房子,他們都帶著裝滿錢的大手提箱。每月帳單到付時都會如此。」這些人每次來都賣出數以十億計的津元,以便政府能及時支付國外帳單。「黑市非常靈敏,就像黑手黨一般,非常富有創造性」,一個商販說。
戈德夫雷說,這其中充滿腐敗,「某天一些人打電話給我們,讓我們收集這些裝滿錢的箱子,並把錢換成燃料。他們無所不有:成箱成袋的錢,大約5至6箱,外加裝滿1000萬元的袋子,所有錢都換成燃料」。辛巴威到處流傳著狡詐的交易員利用官方和黑市之間差價賺得盆滿缽滿的故事,充斥著大人物帶著無數箱包沒有通過安檢就離開機場的故事,還有政府官員按官方匯率將大量津元兌換成美元,使他們輕而易舉賺到數以百萬計真正的錢的故事。
辛巴威政府曾一度試圖對全國商店實施物價控制以遏制惡性通脹,使不按政府規定價格出售任何東西都變成非法行為,還使關閉商店成為非法行為,一旦這樣的物價控制生效,那麼成千上萬的店主將在瞬間傾家蕩產。黑市商人說:「整個兒一團糟,商店裡一無所剩,政府動用特遣部隊,聽任人民襲擊店鋪,將之洗劫一空。」商店被迫開著,如果關張,店主就會有被沒收之難。每樣商品上都貼著價格標籤,官方的價格一無是處,冰箱開價1000萬元,在今天的黑市兌換率上約等於1美分。「如果這些洗劫者走進你的店鋪,某樣商品上沒有標籤,你就會被關門」。他回憶說,「只有那些有錢的人從中獲益。人們跟隨特遣部隊進來,指明他們要的東西,然後裝上卡車。這是有組織的盜竊。」
在當今的辛巴威,一切都是有價格的。一天下午,某婦女走進貨幣交易商的辦公室,抱怨起為朋友獲得護照之事。辛巴威人經常要為確定自己的身份、確保他們的護照有效而奮鬥,這是官僚機構腐朽墮落的另一種徵兆。她已經計算過,知道她要付多少錢。「在這裡取得自己的身份文書要247億元」。她說,「想成為一個人就要花費這麼多。我曾發誓我不會行賄或塞蒙錢,但你想得到任何東西,哪怕最微小的事,你也不得不行賄。」這個問題在總統大選後恐怕也不可能得到解決,而且在剛剛進行過的大選中,計票出現了麻煩,反對黨自行宣布獲勝,更給這個飽受專制蹂躪的多災多難的國家的前途蒙上了濃重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