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國慶假日就要到了,9月29日,90歲的程龍江老人在撫順市新撫區老幹部活動中心內,和老友們一起打麻將,度過又一個幸福的日子。程龍江1931年出生在遼寧錦縣,1948年6月,年僅17歲的他就參軍入伍加入了四野118師。他先後參加了遼瀋戰役、平津戰役,一路從長白山打到海南島,在參加完解放海南島戰鬥以後,又於1950年10月19日投身到抗美援朝的戰鬥中。他完整經歷了抗美援朝三年的艱苦卓絕的鬥爭,被戰機投放的炸彈炸傷,導致右耳失聰,身體多處有彈片殘留,致二等傷殘,鼻子也失去了嗅覺。
戰爭中,他和警衛員兩個人用短步槍俘虜了七名美軍士兵,獲「大功」「小功」各一件。「開始我是機槍殺手,後來使用迫擊炮,屬於炮兵,離前沿稍微的遠一點,僥倖活了下來。如果是步兵衝鋒的,現在能活下來的非常少,我沒有戰友,他們都死在朝鮮了。」程龍江老人向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講述了自己九死一生的戰鬥經歷。
第二次戰役 和警衛員兩個人生擒七名美軍士兵
在參加抗美援朝戰鬥的三年裡,程龍江先後參加了五次戰役,1950年11月25日,程龍江所在的志願軍第40軍向美軍第2師發起進攻。在零下20多度的嚴寒條件下,他們冒著「聯合國軍」的猛烈火力,擊潰第2師第9團,在新興洞殲滅該師3個連,繳獲數十列火車和堆積如山的作戰物資。
在一次巡夜偵查任務中,40軍118師354團年僅20歲的程龍江作為排長帶領戰友攻打美國陸戰第二師,並成功俘虜了七名美國士兵。「一天晚上,天已經差不多黑了,我帶著警衛員執行巡夜偵察任務,在一個山窩裡發現了一些美國兵正在烤火休息,那是一個七個人組成的小分隊。他們每個人都有長長的衝鋒鎗,但7枝搶在地上互相支撐著架在一起,我和警衛員兩個人躲在一邊伺機觀察。他們烤著火,完全沒有發現我們在一旁,精神很放鬆,我們兩個商量好,找準時機,突然舉起了手裡的短槍對準他們,大聲喊著『舉起手來!』他們完全沒有準備,也無法拿起身邊的武器,我們沒有經過搏鬥,就直接把他們俘虜,繳獲了槍枝。」由於這次的出色表現,程龍江獲得志願軍司令部及朝鮮人民軍司令部的嘉獎,獲得大功、小功各一次。
山頭上掩護部隊撤退 一個連只有幾人生還
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中,志願軍被截斷在三八線以南,司令部所在地一時也受到嚴重威脅。1951年5月22日,中朝軍隊開始北撤。「我們沒有機械化的設備,撤退也只能靠走,但美軍的機械化力量非常強,追得特別快,所以我們每天都得派出一個連的部隊,守在一個山頭阻擊美軍,一天的阻擊戰下來,一個連的戰士基本上就傷亡殆盡了。」程龍江所在的連隊被派往一處山頭負責阻擊。一天的鏖戰過後,晚上趁夜色的時候,活下來的人把現場所有犧牲的戰友當場埋葬。埋完了之後,所有受傷的戰士,只要還能喘口氣,不管輕傷、重傷,一定都要帶走。
「掩埋屍體、帶走受傷的戰友,是我作為排長必須完成的艱巨任務。那天,我帶了十幾個戰士把連隊裡100多位陣亡的戰友就地埋葬。我們連共有120人,當天的戰鬥過後,剩下能走的大概只有六七人,其他受傷的人沒法走,得攙扶或抬著、背著往下走,速度快不了。」下山的時候,天已經亮了,眼瞅著美軍的機械化部隊就要過來,程龍江就帶著這些人準備往山上走,找個地方貓起來,結果路上沒有隱蔽的地方,最後就藏到了一個涵洞裡,找來一些石塊之類的堵住了涵洞的一面,「這樣敵人就看不到涵洞裡有沒有東西,我們就在涵洞下面呆著。」
在涵洞裡,程龍江聽見美軍的坦克、車什麼的從橋上經過。「當時美軍常規性地從車上下來偵查,兩個美軍朝我們的涵洞越走越近,想看看有沒有人,發現涵洞裡看不清,就往裡頭是打了兩梭子子彈,然後就走了。結果,當時戰友們又有兩個陣亡,好幾人受傷。」在這次艱苦的戰鬥和撤退過程中,程龍江躲過了敵人的子彈,九死一生,經過一個多月的艱苦跋涉,最終帶領剩餘的傷員安全轉移回到部隊。
高燒40度跳車躲炸彈 康復後又回到戰場
五次戰役後,雙方基本就在38線附近對峙,程龍江所在的連隊又一次被派往一處山頭阻擊敵軍的進攻,掩護戰友撤退。一天的戰鬥下來,只有包括程龍江在內的三個人還沒有受傷,躲在山背面的一個壕溝裡休息。這時候我突然聽著天上有一個炮彈的聲音,感覺這個炮彈應該會落在附近,瞬息之間,我下意識地把腦袋先塞到戰壕裡,腿還沒下去的時候,那個炸彈就爆炸了,剛才還在身邊的兩個戰友當場陣亡。」長期的戰鬥經驗讓程龍江遠遠地就能本能地判斷炮彈來襲的大概位置,也正是多虧了本能而迅捷的反應能力,程龍江僥倖躲過了炸彈,但右耳失聰,腿也受了很嚴重的傷,現在彈片還在腿裡。
受傷後的程龍江很難被及時轉移回部隊進行治療,高燒40度,基本不能動,野戰醫院醫生一看說不行,必須得回國休養,所以程龍江和其他一些受傷比較嚴重的志願軍戰士就被裝在一輛火車上往中國的方向開。「當時在鴨綠江以南,天上都是美軍的飛機在飛,只要不入中國的國境,制空權還在美國控制下。火車白天不敢走,只能晚上往國內開,最後一天,還有三四十公裡左右就到丹東了,但這時候,天已經亮了,站長就和火車司機商量,是開呢,還是等到晚上再開?考慮到傷員傷情比較嚴重,貨車司機就想『賭一下』,期待著美國飛機不會來,開著火車就往丹東方向發,結果剛開沒幾分鐘,美軍的飛機就來了,看見火車就開始投彈和掃射。」
當時程龍江腿部受傷嚴重,並且發著高燒,但求生的本能驅使他一下跳到火車下面。「當時太慘了,整個火車頭給炸掉了,所有的車廂都遭到飛機炮火的攻擊,胳膊、腿被炸飛,樹上掛的全是。」主動跳車的程龍江滾到了鐵道路基下的一個小水溝裡,就昏迷了。他清醒的時候,國內的救援的人員已經到達,把他救了出來。整個車的傷員再次遭到重創,程龍江經歷了九死一生,終於回到了祖國的懷抱。在雞西養了幾個月的傷之後,程龍江又回到了朝鮮戰場,直至戰爭結束。
肺部腫瘤?那是一塊藏了70年的彈片
程龍江的兒子程戰向記者講述了父親三四年前一次看病的經歷。「三四年前,有一天我帶父親去做體檢,肺CT發現了一個不規則的東西,專家看了一眼說,這麼不規則的陰影,基本上就是惡性腫瘤。當時全家人特別上火,想到父親80多歲了,怎麼辦?也找了一些專家看這個事應該怎麼弄,非常著急,考慮要不要保守治療。後來就想,跟不跟老人說呢,慢慢地就向他滲透了一點,結果父親聽了之後笑了,說,『你們別上火了,這個不是腫瘤,是個彈片,在身體裡已經快70年了。」
這塊彈片已經和程龍江肺部的血肉長在了一起,醫生後來發現,原來哪些不規則的邊緣,是肺部的血管圍繞著彈片形成的一些東西。現在在程龍江的身上,除了肺部和腿部,還有幾處彈片和傷疤。他的右耳被戰機投放的炸彈炸傷失聰,鼻子也在朝鮮零下38度的刺骨的寒風中被凍壞,現在一點嗅覺也沒有了。每天早晨起來,擤鼻涕什麼的要弄半個小時,鼻子才能覺得比較舒暢一點。「渡河的時候也不能穿棉褲,因為這樣的話,棉褲就會變成冰凍上了。我們都是把衣褲脫下來光著腿渡河,然後再把衣褲穿上。」常年駐紮在陰冷的山洞中,他全身患上了風溼病。在朝鮮的三年間多為晚間作戰,白天上山隱蔽,晝夜顛倒的作息使他患上了嚴重的失眠和神經衰弱,已經吃了50多年的安眠藥,要不就睡不著覺。
「抗美援朝戰爭的三年裡作戰環境艱苦,沒洗過臉沒洗過澡都是小事,關鍵是補給特別困難,有機會補給的時候也是以槍枝彈藥為主,出國作戰的第三天,我們就沒有糧食吃了,只能吃當地的蘿蔔、白菜。」程龍江對記者說,因為白天美軍的空襲特別厲害,不能找到可以隱蔽的地方的時候,志願軍不能生火做飯,白菜、蘿蔔常常是生冷地吃下的,並且要隨時準備轉移,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幾十公裡的行軍。「1950年至1951年間,吃飯一直是個大問題。1951年開始,全國人民都在為志願軍捐獻油炒麵,這是一種被油和鹽炒過的麵粉,但需要和著水吃,朝鮮的冬天到處都是冰,哪有水啊,大家就把炒麵和雪和在一起,讓它變成糊糊這樣吃。」
「將門虎子」 孫女今年以撫順文科高考狀元考入復旦
1959年程龍江老人退役,在撫順市新撫區城建局工作,積極嚴謹、不畏艱苦,先後獲得撫順市、遼寧省、全國先進工作者和「全國勞模」的榮譽稱號,享受全國最高榮譽獎金。退休以後,他一直在各個地方進行宣傳演講,給後輩們講述自己經歷的戰爭故事,希望把愛國主義和艱苦奮鬥、不怕犧牲的精神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程戰對廣州日報記者介紹說,自己的大家庭一直特別和諧,「父親嚴於律己、積極向上,對子女也是嚴格要求,母親去世十幾年了,我印象中家裡從來沒有吵過架,所以也帶給下一代一個非常正能量的成長環境。」今年7月,程龍江老人的孫女程雯雯以665分的優異成績成為遼寧省撫順市的文科高考狀元,被復旦大學經濟學院錄取,並在二次考試考入前27名,被同時招收中外優秀學生一併入讀的英文授課本科四年制學位項目UIPE錄取。
如今,聰慧美麗的程雯雯積極擔任復旦大學經濟學院學生會的工作,她旅行到過三大洲的近30個國家,駕駛過熱氣球,潛過水,還是B站的一名up主,視頻點擊量超60萬。「雖然雯雯今年的高考取得了非常優異的成績,但一直以來的學習之路並非一帆風順,也有高潮、低谷的時候。遇到高潮的時候,爺爺會給她一些忠告,叮囑她不要驕傲;低估的時候就會鼓勵孩子不怕困難。父親帶給我們的家風和正能量的精神,孩子的成長和爺爺的教導有一些關係。」程戰說。
文 圖 視頻 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 馮秋瑜
廣州日報全媒體編輯 蔡凌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