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浩
新興裡戰鬥中，志願軍機槍手發揚火力，痛殲敵人。 圖片由作者提供
「滴滴答答」……電報聲穿越朝鮮戰場，將一份重大消息傳到中國人民志願軍總部：「新興裡南逃敵，為27軍冬拂曉全殲於新垈裡、後浦一線，大部分被殲斃，俘150餘。汽車、坦克全部繳獲。」彭老總拿著這份來自志願軍第9兵團司令員宋時輪的電報興奮地說：全殲美軍一個整團，應該嘉獎第9兵團、嘉獎第27軍。與此同時，戰鬥捷報飛進中南海，擺在毛澤東的辦公桌上。晚12時，毛澤東為中央軍委起草致彭德懷、鄧華並宋時輪、覃健電：「慶祝我九兵團的兩次殲敵大勝利」。這兩次大勝利，其中一次指的就是第27軍打的新興裡戰鬥。
那麼，從兵團司令到毛主席都給予高度評價的新興裡戰鬥究竟是怎樣一次戰鬥，是怎樣打響的呢？這就要從一位戰鬥英雄說起……
「一級英雄」開啟戰鬥前奏
「填炮彈，瞄準！向敵人的火力點射擊！」
「班長，這樣發射太危險，會要了你的命！」
「快！不然就來不及了！沒看到8連倒下多少戰友嗎？聽我的命令，開炮！」
隨著一聲巨響，勝利的道路被打開，而對話中的班長卻被火炮巨大的後坐力撞飛後壯烈犧牲。
這位班長就是志願軍「一級英雄」——孔慶三。
1950年11月27日，第9兵團第27軍第80師炮兵團5班班長孔慶三帶領全班和配屬第238團先頭部隊8連參加殲滅新興裡外圍之敵的戰鬥。在戰鬥中，為了摧毀美軍一座房屋內的火力點，孔慶三將班裡的九二式步兵炮推至距離目標只有20米的小嶺崗。由於天氣嚴寒，周邊山石土堆都已結冰，無法挪動以構築發射陣地，他利用一塊凍硬的土包將炮架左駐鋤架上，可是右駐鋤沒有物體支撐，無法發射炮彈。此時戰鬥形勢非常緊急，孔慶三毅然決定將一把鐵鍬插進右駐鋤的鐵環，用自己的左肩膀死死頂住鐵鍬把，把自己架成一個人肉炮座，然後不顧一切，命令炮手開炮……
作為長津湖戰役的一次重要戰鬥，新興裡戰鬥中很多戰鬥英雄的名字都被鐫刻在朝鮮鹹興南道長津湖畔「志願軍烈士紀念塔」上。其中，就有孔慶三的名字。
1950年11月25日，志願軍西線部隊開始發起進攻，抗美援朝戰爭第二次戰役就此打響。11月27日黃昏，志願軍第9兵團對長津湖地區的美軍部隊發起突然攻擊，東線戰事也隨之展開。在東線作戰部署中，志願軍第9兵團第27軍第80師配屬第81師第242團主要作戰任務就是殲滅新興裡、內洞峙地區的美第7師第31團。
美第7師第31團號稱「北極熊團」，是由第31團3營、第32團1營、第57野戰炮兵營和1個重迫擊炮連、1個高射炮連組成的團級戰鬥隊。指揮官為第31團團長艾倫·麥克萊恩上校，其官兵多參加過二戰，戰場經驗豐富。美軍原計劃在東線打開缺口，然後向西線側後迂迴，構成對西線志願軍合圍。隨著西線戰事展開，美第10軍軍長阿爾蒙德令原來在新興裡地區的美軍陸戰第1師沿長津湖西岸向西突進，讓美軍第7師第31團趕到新興裡接替第1師的防務，並保護第1師的側翼安全。
長津湖是長津發電站的蓄水湖，處於群山包圍之中，東西兩側的山地海拔均超過1300米，地勢十分險要。11月下旬，該地區氣溫已降至零下27攝氏度左右，氣候條件惡劣。新興裡是長津湖以東的一個小村莊，東西狹長，南部山嶺險峻，北面地勢較低。就在27日這天，新興裡地區下起了大雪，氣溫更是降到零下30攝氏度。
志願軍第9兵團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宋時輪指派第27軍副軍長詹大南指揮新興裡戰鬥。這位在平津戰役中掀翻傅作義王牌軍第35軍的虎將，此時此刻果斷決定以速制勝，動員官兵要以不怕犧牲的精神生擒「北極熊」。11月27日16時，志願軍官兵冒著漫天飛雪向新興裡的美軍突然發動攻擊。其中，2個團從正面進攻新興裡，其餘2個團負責從側翼包抄內洞峙、新垈裡。「北極熊團」的至暗時刻就此來臨……
「模範連」掀起戰鬥高潮
戰鬥發起後，第80師第239團4連從豐流裡趁著夜色向美軍新興裡前沿陣地推進。4連一開始只是遇到幾名執勤的美軍哨兵，將這些障礙排除後，呈現在4連眼前的是一座燈火通明的獨立營房。連長李長言判斷，這應該是座營級以上的指揮所。於是，他迅速決定帶領戰士們端掉這個據點。此時夜已深，大部分美軍士兵都在睡覺。4連戰士突然向睡夢中的美軍士兵開火，一時間美軍被打得措手不及。「北極熊團」反應過來後，迅速組織反擊，用強大的火力壓制志願軍的進攻。連長李長言決定在正面用少數火力牽制敵軍，大部兵力迂迴至敵後向獨立指揮所進攻。
激戰至28日5時許，4連任務完成，撤出戰鬥陣地。此次戰鬥中，4連以傷54人，亡13人的代價斃傷美軍300餘人，俘虜9人，繳獲電臺3部、榴彈炮12門。更讓人意外的是，在指揮所內的該團團長麥克萊恩上校由於來不及逃跑當場斃命，連象徵「北極熊團」無上榮譽的團旗也被4連官兵繳獲。依靠劣勢裝備和僅1個連的兵力，志願軍憑藉著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端掉了「北極熊團」的團部，將美軍這支王牌部隊的指揮中樞徹底摧毀。戰後，4連由於作戰勇猛，被第27軍授予「新興裡作戰模範連」稱號。
團部被端，「北極熊團」一時群龍無首。戰至28日晨，志願軍佔領了新興裡四周高地，新興裡的「北極熊團」被志願軍包圍，其與周邊美軍間的相互聯繫也被切斷。28日9時30分，下碣隅裡的美陸戰第1師企圖藉助飛機、大炮和坦克優勢進攻志願軍新垈裡第81師第242團陣地，企圖打通與「北極熊團」的聯繫。
在敵軍開著坦克衝擊的過程中，第242團3營9連8班副班長葉永安帶隊埋伏在道路東側，趁美軍坦克遇障減速時用火箭筒射擊，最終摧毀4輛美軍坦克。戰後，8班榮立特等功，葉永安也被授予「反坦克英雄」榮譽稱號。經過激戰，第242團挫敗了美軍部隊企圖為新興裡美軍解圍的攻勢。當然，志願軍也出現了一個失誤。根據戰前偵察，我軍以為在新興裡地區的美軍只有一個加強營；開戰後不久，才發現敵人居然有一個團。這個失誤使志願軍遭受了較大損失，但萬幸我方早已控制住周邊有利陣地，沒有使勢態繼續惡化。
志願軍官兵一面抵抗來襲的敵軍，一面加速圍剿在新興裡、內洞峙地區被圍困的美軍。其中，第80師第240團向被困在內洞峙的美軍發起進攻。內洞峙駐有美軍的一個營，裝備有坦克和大炮，實力不容小覷。戰鬥打響後，第240團首先搗毀了指揮所，佔領了大橋和公路，又擊退了敵人的3次反撲，目標直指敵人固守的3個據點。該團3連的兩個排擔任主攻任務。他們在槍林彈雨中奪下第一個據點，由於後續部隊沒有跟上，受到圍困；奪下第二個據點時，全連只剩下16個人。副排長馬日真接過已經犧牲的連長、指導員等人的指揮棒，向第三個據點發起衝擊。第三個據點被攻下時，全連僅剩下了1名戰士……戰至29日清晨，內洞峙的美軍殘部遺棄300餘具屍體和4門榴彈炮，向新興裡逃竄。
「北極熊團」宣告命運終結
艱苦的自然環境和劣勢裝備給志願軍帶來了生死考驗。部隊除了以乾糧充飢和吞雪解渴外，吃不到熱飯熱菜，彈藥也僅僅補充到少量手榴彈和子彈。嚴寒天氣使凍亡戰士的數量逐漸增加，加之美軍飛機、大炮狂轟濫炸，27日夜至28日僅一晝夜間，第80師步兵傷亡減員達到三分之一。然而，再艱苦的環境也磨不掉志願軍鐵一般的意志，看到敵人已經被圍，戰士們看到了勝利的希望，決定以最高昂的戰鬥姿態殲滅已是甕中之鱉的美軍。
鑑於第80師在之前作戰中損失嚴重，軍首長決定調步兵第81師（欠第243團）會同第80師聚殲新興裡之敵，軍屬炮兵第16團1個營也參加戰鬥。戰鬥部署是第80師第238團從東南、第240團從東北、第239團從南面、第81師第241團從正面和西南向新興裡美軍展開攻擊，第242團擔任阻擊援敵和截擊逃敵的任務。30日23時，志願軍集中火力對敵陣地進行了長達15分鐘的炮火襲擊，隨後各部隊從四面同時發動攻擊。
至12月1日拂曉，美軍前沿陣地均被志願軍突破。接替團長擔任指揮官的第32團1營營長費斯中校看到外援無望，部隊又傷亡慘重，便下令毀掉所有武器裝備準備出逃。然而他剛下完命令不久，就被志願軍的手榴彈炸死。上午11時，敵人在飛機的掩護下，企圖撕開第241團主攻的西南防線以求突圍。在此處擔任阻援和截擊任務的第242團3營向突圍的美軍猛烈開火。第80師各部及第242團2營隨之從各個方向向強弩之末的美軍合圍進攻，最終將敵大部殲滅於新興裡和新垈裡區域。其中一股殘敵慌不擇路，乘坐數十輛坦克、汽車向長津湖駛去，企圖通過長津湖的冰層逃走，結果冰層不堪重負，敵人隨車一齊溺於長津湖底。剩餘的美軍600餘人向南逃竄，當其逃至後浦地區一帶時，被志願軍第242團1營阻攔，經過激烈戰鬥，志願軍斃俘敵400餘人。
12月2日清晨，新興裡戰鬥結束。志願軍第27軍第80師、第81師作出巨大犧牲，在極惡劣的環境中創造了全殲美軍一個團級戰鬥隊的模範戰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