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時①《樂府指迷》云:「說桃不可直說破桃,須用『紅雨』②、『劉郎』③等字,說柳不可直說破柳,須用『章臺』④、『灞岸』⑤等字。」若惟恐人不用代字者。果以是為工,則古今類書⑥具在,又安用詞為耶?宜⑦其為《提要》⑧所譏也。
注釋
①沈伯時:即沈義父,字伯時,南宋詞論家,著有《樂府指迷》。
②紅雨:詩詞曲中,常以「紅雨」比喻桃或代指桃花,後人借用「紅雨」來代指桃花或落花。如李賀《將進酒》有詩云「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王實甫《西廂記》中「相見時,紅雨紛紛點綠苔」等。
③劉郎:劉禹錫(772—842),字夢得,唐代文學家、哲學家。劉禹錫《元和十一年自朗州召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詩云:「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裡桃千樹,儘是劉郎去後栽。」又在《遊玄都觀詩》中云:「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盡淨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入,前度劉郎今又來。」於是後人借「劉郎」代指桃花。
④章臺:漢長安章臺下街名章臺街,乃歌姬聚居之所。唐朝進士韓翊負才名,與歌姬柳氏相愛。韓翊與柳氏離別三年,後以《章臺柳》遠寄柳氏:「章臺柳,章臺柳,往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亦應攀折他人手。」後柳氏被劫,韓翊奪回了柳氏。於是,章臺喻柳,章臺柳代指青樓女子。
⑤灞岸:即灞陵岸。《三輔黃圖》有云:「灞橋在長安東,跨水作橋,漢人送客至此,折柳贈別。」李白《憶秦娥》中云:「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於是「灞岸」代指柳或送別。
⑥類書:匯集資料,以利查檢、引用的一種古典文獻工具書。
⑦宜:難怪,當然。
⑧《提要》:即《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樂府指迷提要》中說:「又謂說桃須用『紅雨』、『劉郎』等字,說柳須用『章臺』、『灞岸』等字,說書須用『銀鉤』等字,說淚須用『玉箸』等字,說發須用『綠雲』等字,說簞須用『湘竹』等字,不可直說破。其意欲避鄙俗,而不知轉成塗飾,亦非確論。」
譯文
沈伯時在《樂府指迷》中說:「寫桃時不應該直接將『桃』字點破,必須用『紅雨』、『劉郎』等詞來替代;寫柳時不應該直接將『柳』字點破,必須用『章臺』、『灞岸』等詞替代。」就好像唯恐人們不用典故一樣。如果真的是用典故就能顯示作品的工巧高妙,那麼從古至今,有許許多多收集典故的工具書,還作詞幹什麼呢?難怪他的這種說法會被《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所譏笑了。
賞析
以《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的評價為佐證來進一步說明自己的觀點,從藝術的角度來說明過度使用典故的弊端。比如「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等名句純用白描卻無失其境界,而李商隱的「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隋宮》)化用典故精妙絕倫,是難得一見的精品。所以,應根據實際情況靈活運用,如果一味教條化、程序化,文學就會失去它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