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楚網(楚天都市報)(記者餘彬 通訊員楊凱軍)武漢大學生物系教授、標本館館長唐兆子,一家五代人,經過近百年研究,為建立全國最大的動物標本館之一——武大動物標本館,竭盡心血。他們製作的動物標本,技藝精湛、栩栩如生,幾乎已壟斷了國內標本業。在動物學界,人們尊稱他們為——標本唐
中國最大的鳥類標本館
走進標本館,仿佛來到了動物世界。
三米多高的長頸鹿昂首採食樹葉,四百公斤的中華鱘擺尾遊行江底,巴掌大的倭蜂猴啃食一粒山楂,指頭大的柳鶯在灌木叢中啄?蟲。豺狼虎豹毛色依然鮮亮,大熊貓、白鰭豚姿態栩栩如生。
「最有價值的是,這裡陳列的1286種鳥類標本,在全國標本館中首屈一指。」提起標本,唐兆子娓娓道來。「這隻崖鴿標本,是我祖上1911年製作的,是全國保存最久的標本。這隻黃腹噪眉標本,是六十年代從雲南採集來的,相當稀少,全國只有3個。」
據介紹,武大動物標本館是我國最早最大的標本館之一,始建於1929年,共收藏了魚類556種,兩棲類98種,爬行類126種,哺乳類175種,標本規模種類僅次於中國社科院標本館,鳥類標本則居全國各館之首。
每件標本都有一個故事
在唐家人眼裡,動物的死亡正是另一種存在的開始。
唐兆子指著擺滿了600平米展廳的標本說:「這些標本95%是我祖父和父親在野外採集的,我們唐家採集標本的規矩非常嚴格,只採集館裡空缺的,而且取兩三隻,做成標本自己留一件,再跟外地標本館的親戚們交換一兩件。到我這一代館藏已經很豐富了,沒有多少空缺標本需要採集了,所以我採集的標本只佔總數的3%。」
「唐家採集標本跟獵人打獵完全是兩個概念,獵人打獵,動物越大、越多越好。我們是稀少才好。」記者注意到唐兆子愛把打獵說成採集,「就說這件珍貴的黃腹噪眉標本吧,只有半兩肉,獵人是看不中的,而我父親專程赴雲南深山老林費了好大勁才得到它,其間許多大動物從槍口經過都沒打。」
隨唐家父子參觀館藏標本是一種享受。一件標本就是一個故事。
唐兆子帶記者看那隻巴掌大的猴標本,它被定格成作揖的姿勢,仿佛在向人類求饒。「它的家在熱帶雨林,自然界數量比大熊貓還少,一個朋友從菜場買下來,養了半年還是死了,說來慚愧,它太稀少,人類已經不了解它的習性了。」
長達四米的中華鱘標本,也有一個傷感的故事。它是葛洲壩工程的第一個犧牲品,人們眼看著它無法過閘,頭撞巖石而死。唐兆子聞訊,星夜趕赴宜昌,將它買下。「現在這麼大的中華鱘上哪兒找去?還有那條五十年代製作的白鰭豚標本,自從淇淇死後,恐怕再也物色不到了。」
這些故事,都已凝固在一件件栩栩如生的標本之中,隨著一個個物種的相繼消失,這些標本則顯得彌足珍貴。
「秘不示人」的標本製作術
到過標本館的人,都不禁好奇:眼前這些成千上萬的標本,是怎樣製成的呢?
「可費事了,一件鳥標本至少八個小時,一件長頸鹿標本需要四個人做半個月。」標本唐的第五代傳人唐健介紹。
先將鳥剖開,緊貼皮毛將肉和骨頭全部剔除,連爪子裡的肉絲都不能留,整個過程要保證皮毛完好無損。然後,在皮的內層塗滿砒霜,防蟲防腐,再把皮毛罩在事先彎好的鋼絲架子上,裡面塞入棉花或紙屑,再用細線縫上開口,置於陰涼乾燥處風乾。可以想像,這簡直就是靈巧加耐心的結晶。
用這樣的方法製作的標本,放置近百年仍然完好,不像現在市面上的有些標本,三年就腐爛。存放於武大動物標本館的那件1911年製作的崖鴿標本,歷時94年,還如當年那般精神。唐兆子估計,它至少還可以擺放50年。
製作大型動物標本原理和程序也是一樣,只不過在細心、耐心的基礎上更費力氣。擺放在武漢動物園熊貓館裡的那件著名的熊貓標本,就是唐兆子帶人花半個月功夫精心製作的。
標本唐與他的傳人
隨著人類對自然認識的不斷深化,動物保護意識在人們心中慢慢生根萌?。《野生動物保護法》出臺了,獵槍上交了。唐氏家族的標本生涯,也從採集製作向整理研究轉變。
唐兆子的主要精力,也放在鑑定動物和整理標本上。「天上飛的,水中遊的,地上跑的,我一眼就能認它個八九不離十。」他淵博的動物知識主要來源於年輕時鑽密林、下深水的實踐,「幾十年來,我鑑定過的動物成千上萬,一個動物放在我眼前,叫什麼,生活習性,幾級保護等等,瞬間就能從腦海裡蹦出來。」
憑著這一手硬功夫,唐兆子成了武漢地區動物保護組織的骨幹成員,還兼任省動物學會副理事長、武漢市野生動物協會副會長。許多珍禽異獸經他鑑定得以獲救,他主持的武大動物標本館也成為全省青少年科普基地。
前些年,唐兆子一直堅決反對兒子唐健從事標本事業,將兒子攆到深圳去做電腦業務,直到有一天,不經意間從兒子先前睡過的床底下找出一件做工精良的鳥標本,一問才知道兒子早在上初中時,就已偷偷將標本唐的絕技學到了手。老唐認命了,把兒子從深圳叫回來,義務在館裡幫工,同時悉心傳授唐門絕活。
而今,唐健已經正式成為武大動物標本館的一員。他告訴記者,現在除了幫父親保管標本,就是著手建立網站,讓標本進電腦、上網,宣傳動物知識和環境保護,尋找館內尚未收藏的物種,把標本事業做下去。
人丁興旺的標本世家
暮春,在武漢大學動物標本館裡,記者找到了59歲的唐兆子。這位標本專家的身上,散發著野外的氣息。
「我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唐兆子笑著說,「壞消息是我剛動過肝癌手術。好消息是我兒子唐健正式調入標本館,唐家的標本事業後繼有人了!」
標本這一行,過去有「南唐北李」之說。北李指華北李樹方家族,採用日本技法,現已退出江湖;南唐指福建唐春營家族,採用歐式技法,由於人丁興旺,現在已壟斷了國內標本業。北京、上海、廣州、武漢、南京各地的標本室和博物館,無不由唐家後人主持業務,烙上「標本唐」的印記。
據唐兆子給記者出示的家譜,這個家族從事標本這一行,已有五代人了。
十九世紀末,英國強取福州海關,海關官員拉都胥業餘時間愛收集珍禽異獸做成標本,閩江一帶神射手唐春營成了主要的供貨來源,時間一長,拉都胥的手藝就讓唐春營學會了。
鬥轉星移,二十世紀初葉,一批西洋模式的大學在中國興辦起來,生物課少不了用到標本,唐春營的六個兒子幾乎個個都帶著家傳的標本採集和製作技藝,投奔到各地的大學,其中四子唐啟秀於1928年進了武漢大學,擔任動物技師。唐啟秀將手藝傳給了兒子唐瑞昌,唐瑞昌又傳給兒子唐兆子……
「如果開個全國性的標本會議,到會的差不多全是唐家親戚。」唐兆子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