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舊事者失一目,忘舊事者失雙目!」
第一部分 監獄工業
在專政時代,在被敵人從四面八方包圍的情況下,我們有時表現出了不應有的溫和、不應有的心軟。
——克雷連科在審理「工業黨」案件時的發言
第一章 逮捕
到那裡去的,如你我之輩,唯一必經之路,就是逮捕。
當一個沙啞的聲音對你說「你被捕了。」的時候,你的第一反應或許就是:「我?為什麼?」
或許你的答案千千萬萬,但我——是為了陷入深淵,讓自己有足夠的資本被深淵凝視。
欲了解一個群體,先與之同化。
時值深夜,瞧,一扇小門被打開了,兩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卻又擅長於逮捕的人將我從溫暖的被窩裡拽了出來。
抓著我的頭髮,拽著我的衣領,像捆草一樣把我拖了出去。
皮膚與地面摩擦的疼痛不斷刺激著我的大腦,但若仔細觀察,你且看看我眼中閃爍的光芒!
旅途,開始了。
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混亂,我聽見了刺耳的柜子挪動在地上擦出的刺耳的聲音,聽見了桌子上放著的花瓶和果盤掉落在地上的清脆,聽到了那些人因為不小心傷到了自己之後的憤怒謾罵,聽到了當他們找到一瓶我珍藏多年的酒之後的瘋狂大笑……
哈,撕吧,破壞吧,你對我的侵犯愈甚,則我與深淵愈近。
一夜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
沒有人會留意到那個小屋子裡消失的我,一個人忽然下落不明了,就等於——此生休矣。
誰都不知道消失了多少人,白天的歡樂還在繼續,夜晚的逮捕也正在上演……
我想,與我一同在這個晚上消失的絕對不僅僅是我這種無親無故之人。那些有親屬的人,想必很快就能和他們的親屬見上一面了。
而且,那是最後一面。
其實他們在白天的時候還是很溫柔的。
他們會追求你,會邀請你去劇院,會送給你蛋糕,會變成你最親密的朋友,會在你低谷期向你伸出援手,會熟絡的拉著你去旁邊話家常……
當我知道了我的任務之後,我就去做了那些事。至於是什麼事,沒有什麼具體的可視化的標準,就只是為了讓他們儘快把我帶走而已。
當我做了那些之後,我優哉遊哉地在馬路上走著,回想著那些自己所知道的人們被捕的方式,糾結思考自己會以哪種方式消失……
「嘿,你怎麼在這兒啊?」
迎面而來一個面容清秀的男子,親熱地朝我走來。
我知道,就是他了。
那原本平平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嗨!」
孰料,他竟向我身後走去。
我轉過頭,看到他攔著一個瘦弱的男孩兒走到了一邊。
我覺得有點可惜。
不過好在當晚就讓我離開了這個溫暖的地方,那時候我還在想——幸好我沒有被他們從胃潰瘍的手術臺上拉下來,我可不想一直看著自己的腸子。
原先,他們總是會以各種身份潛伏在被捕者周圍,然後用一種紳士的,優雅的方式將人請走。
可是後來他們不耐煩了,就開始將人們集中在一起,暴力地抓上個滿額。
唉~真是有失風雅。
但也並不是說,被捕了就全然沒有活著的希望了。
只要你還沒進到那個地方,你就可以逃走。
但有一點想必你更清楚——逃走有意思麼?以後還會被抓回來的,為什麼要費那個精力?
所以說,對於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輪到自己的人來說,被捕了,可是人生幸事一件!
再說,那裡聚集的可是這個世界最有才能的人,自己有這個資格和他們為伍,難道不是自己的榮幸?
在去那裡的路上,我看到了不少路過的人。
看到周圍人那些麻木的臉龐,我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好為人師的衝動。
但是不行!
這裡的人太少了,或者說,即使是把他們喚醒了又有什麼用?
那裡,那個中心,那才是真正應該被喚醒的地方。
我在葉露大街也還將保持沉默,在大京都飯店附近也不會叫喊,在那個世紀星廣場也不會揮動雙手……
啊,我原來的好友暗示了我他們逮捕我的原因。雖然他看起來為了沒能挽留住我而感到愧疚,但這對於我來說已經夠了——至少,讓我知道了怎麼做才能更好地陷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