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些形體微小,構造簡單的微生物,我們看似熟悉,但其實了解不多,這可能是英國科普作家埃德·楊撰寫這本《我包羅萬象》的初衷吧。
這本書可謂是微生物科普領域的神作,了解微生物以及我們自己的首選之作,哪怕我是學微生物的,我依然為書中的遠見卓識與內容廣博所折服,在微生物的視野裡,我們完全可以了解更多。
事實上,好的科普書往往會給予我們重新審視和思考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的全新視角,這種思路打開之後,往往還會幫助我們解決問題。
我看的科普書不算太多,這並不是因為作為理工科學生,對這些東西沒有興趣,更多的是因為學過,就需要更加硬核的東西才能感到刺激,學到新知,看到爽,那些受眾定位在純外行,並且做得花裡胡哨,側重於對科普的科普,甚至連博物學都未必算得上的獵奇與淺薄之作,大致看下內容簡介就知道是些什麼貨色,也就不想看了。
真的,能看完之後感到爽或者感到有共鳴的科普書真的是挺稀罕的。
這本書算一個。
我們與微生物頗有緣分,之前上學的時候就學過一個生物叫古菌,當時並沒有展開細講古菌到底是什麼,而《我包羅萬象》開篇就展示了可能是生物界最璀璨的一個瞬間:一個古菌吞噬了一個細菌,細菌變成了線粒體,古菌提供了新細胞的基本架構,而誕生的新細胞是什麼呢?
真核細胞
就是你,就是我,就是植物,就是動物,就是這個地球上最多姿多彩的那部分。我們的整個進化史,我們的進化之卷,不是在一張白紙上開始繪就的,在真核生命誕生的時刻起,進化的筆就是在微生物已經畫好的背景上開始創作的。
這導致了什麼呢?
簡直太多了!
微生物影響我們的偏好,實驗表明,當小鼠之間交換了腸道微生物,小鼠的性格會發生巨大的變化,而人類腸道微生物分泌的物質,可以影響我們的喜怒哀樂(注意,這裡是影響),如果把我們的腸道想像成一個巨大的培養皿,我們吃的每一點東西其實都是餵養這個培養皿中微生物的培養基,那麼,我們對於某些食物的偏好,到底是因為我們自己偏好,還是因為我們肚子裡的這些小生命偏好呢?
這其實是一個疑問了。
微生物影響我們的免疫系統,上面那個有點噁心的比喻並不是誇張,我們的腸道內就是充滿了微生物,這是一種共生關係,我們需要他們來幫助我們消化,大便乾重量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微生物,但是該有微生物的地方得有,沒有微生物的地方就是得弄成無菌的。這完全是我們免疫系統的功勞,我們的腸道中有黏液以及免疫細胞來負責防範微生物的侵襲,但是我們都知道的,免疫系統需要經過刺激,才能認識那些細胞是需要攻擊的,在這個過程中,大量的微生物就成為了免疫系統的「陪練」,微生物是不能消失的,如果這部分陪練消失了,這個系統如何才能壯大呢?同樣的,在進化的過程中,為了這個陪練,我們的母乳中多了一種物質:人乳低聚糖。這是為嬰兒的培養皿中加入的特供培養基,目的就是吸引嬰兒雙歧桿菌,使之成為培養皿中的優勢菌種,進而分泌一種短鏈脂肪酸來促進嬰兒的腸道發育,另外就是做免疫系統的「陪練」。
母乳餵養的必要性可見一斑。
同樣的,我們可以發現一個問題,如果微生物這個陪練不夠多,我們的免疫系統會發生什麼?
很簡單的一個答案:過敏。
如果我們攝入了太多的精製食品,「培養基」過度單調,又會發生什麼?
在進化的過程中,順產會讓新生兒沾染大量的微生物,如果我們跳過這個過程(剖腹產),又會發生什麼?
如果我們攝入了太多抗生素,直接改變了「培養皿」中的微生物組合,又會發生什麼?
這些答案我們都可以想到,而如果僅僅羅列這些科研進展,可能我也不會給這本書這麼好的評價。
當這些內容被放在進化的視角去看的時候,我在反思我之前所理解的進化,是不是出了什麼偏差。
著名的《人類簡史》提出了所謂「生理進化」和「文明進化」的概念,當然,這個概念可能不是他提出來的,但確實是他普及的,這個理論也是對的,畢竟人類文明,我們的生活方式,在這些年裡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的肉體固然進化得慢了,但是我們可以通過技術進步來進化啊,手機現在不就快成了我們的器官了麼?
但是進化這事,真的只是我們一個個體的事情麼?
看看微生物的作用,看看微生物被幹擾之後的產生的影響,進化真的是我們自己的問題麼?
書中有個日本人的例子,人體是消化不了海苔的(對,也可以稱之為紫菜,反正是一個東西),但是日本人可以,他們常年吃海苔,然後「培養皿」中的一個細菌與海洋中可以消化海苔的微生物發生了基因交換,進而自己也可以消化海苔了,然後這種微生物代代傳承,哪怕是沒有吃過一口海苔的新生兒甚至腸胃中也有這種細菌。
在表象看來,一場進化就此發生,但是人體本身的基因是沒有變化的,變化的只是我們體內的微生物。
那麼,我到底是我自己嗎?
還是如同這本書名語焉不詳的作品一樣《我包羅萬象》呢?
封皮裡面居然也加了東西
萬象之美,恐怕只有翻開這本書才能體會,在這個萬象面前,曾經在顯微鏡下看到的那些小菌菌,只是這萬象中的一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