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是繼蘇軾之後大宋文壇出現的又一位藝術全才,詩詞、散文、書法、音樂樣樣精通,長得又是挺拔英俊,氣貌若不勝衣,擁有閒雲野鶴的灑脫氣質。然而姜夔卻是少年孤貧,終生未仕,一生滿江湖,所以他也習得了蘇軾那豁達幽然的胸襟,懂得以詼諧幽默的意境去抵抗這世界的無賴。
姜夔有一位朋友名叫張仲遠,是一個典型的「妻管嚴」,看丈夫跟看孩子似的,別說納妾了,多看女人一眼都不行。有一次,姜夔借宿在張仲遠家中,卻發現了一樁更加惡劣的事情:張妻竟然私拆他人信件,不管誰寄來的她總要先偷窺一眼,生怕丈夫與別人飛雁傳情。這可把姜夔給氣壞了,於是他寫下一首詞送給了張妻。
《眉嫵》宋·姜夔
看垂楊連苑,杜若侵沙,愁損未歸眼。信馬青樓去,重簾下,娉婷人妙飛燕。翠尊共款。聽豔歌、郎意先感。便攜手、月地雲階裡,愛良夜微暖。
無限。風流疏散。有暗藏弓履,偷寄香翰。明日聞津鼓,湘江上,催人還解春纜。亂紅萬點。悵斷魂、煙水遙遠。又爭似相攜,乘一舸、鎮長見。
《眉嫵》,一稱《百宜嬌》,本就是寫豔詞所用的詞牌名,姜夔以此為題,其意自顯。這首詞主要描述了張仲遠與一位青樓女子相好私會的故事,時間、地點、人物、情節一個不落,那叫一個有板有眼。然而事實卻是,人家張仲遠是個遵紀守法的好男人,根本就沒姜夔說的這檔子事。可是張妻卻深信不疑,因為姜夔寫得簡直太真實了!
我們一起來欣賞一下姜夔的造假水平,看看這首詞究竟有多真實。上片主要寫的是張仲遠與美人相會的場景:在那綠楊叢生、芳草滿地的地方,老張下班後沒回家,反而是快馬加鞭向著青樓奔去,那裡有個娉婷女郎在等著他。那麼他們幹了些啥?
接下來的六句是重點,寫得真實入微,又浪漫繾綣,簡直令張妻抓狂。他們先是來了一些調味品:一邊的豔歌在不斷調弄著迷人的氣氛,一邊的酒精在不斷勾起二人深深的情意。於是乎,他們「便攜手、月地雲階裡」,一起做該做的事情去了。
張妻看到這裡,已是滿腔怒火將欲噴張,可是下半部分更令其怒火中燒,恨不得當即就把老張給胖揍一頓。
上片寫的是眼前的歡愉,然而無限風情卻終要一別,所以下片就要思考未來的計劃了。二人的親暱永遠不夠,臨別之際依依不捨,互相留贈定情信物,老張藏起了美人的繡花鞋,美人帶走了老張的情書,這還不算完,他們還相約明日以津鼓聲為暗號,於湘江之上繼續共度未了之情。
當然,還有最為重要的「乘一舸、鎮長見」,「鎮」是永遠之意,那麼這六字的含義就是:同舟共濟,天長地久。看來二人要謀劃將來之事了。張仲遠或許會休掉妻子,或許會與美人私奔,但不管是哪種結果,對於張妻而言,這都已經到了千鈞一髮的地步。於是,當張仲遠回家後,還沒弄清楚一二三,就受到了來自妻子的一頓抓耳撓腮。
宋代文人陳鵠的《耆舊續聞》中記載了這件趣事:「姜堯章嘗寓吳興張仲遠家,仲遠屢外出,其室人知書,賓客通問,必先窺來札,性頗妒。堯章戲作《百宜嬌》詞以遣仲遠雲……仲遠歸,竟莫能辯,則受其爪損面,至不能外出。」
這婆娘是真狠,一頓抓損,愣是把張仲遠傷得不能外出見人;同時姜夔水平是真的高,一首詞顛倒黑白,縱張仲遠百口爭辯,可仍被妻子信以為真,仍是洗不清。另一方面,姜夔本意是治治這婆娘的邪,但不得不說玩笑開得是過火了,竟變成了「坑」朋友。但話又說回來,正是由於姜夔的膽大,才為我們留下了如此風趣的一首笑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