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利維坦按:從鏡子中認出自己,還是從鏡中認為是一個陌生的形象(同類玩伴)——這是「鏡子測試」的要點。但問題是,對於很多不以視覺為主要感官的動物來說,這個測試就顯得不夠公平了。
利維坦按:從鏡子中認出自己,還是從鏡中認為是一個陌生的形象(同類玩伴)——這是「鏡子測試」的要點。但問題是,對於很多不以視覺為主要感官的動物來說,這個測試就顯得不夠公平了。況且,即使是視覺導向的動物,也可能因為對鏡子不夠熟悉而無法通過測試,或無法被激勵而去(為了無論什麼原因)碰觸其前額的標記。因此,有批評者認為,蓋洛普的鏡子測試邏輯上是無效的。例如,面容失認症(prosopagnosia)患者可能就無法通過鏡子測試,雖然他們有著自我認知的能力。
當然,對於從何時起讓你產生了「你自己」這個想法而言,作為動物的我們也不是生下來就具備這種認知的。那麼,對於那些我們認為聰明的動物呢?它們是否具備「自我」這個意識?
當然,弔詭之處在於內格爾那個著名的論題:「成為一隻蝙蝠是什麼感覺?」根據內格爾的論證,物理信息無法讓我們知道身為一隻蝙蝠的感覺是什麼,也藉此推知,我們亦無法知道他人對於顏色、聲音、氣味、疼痛等等的感覺「是什麼感覺」。別人經歷的頭疼是你所經歷過的頭疼嗎?一隻松鳥看到自己的同伴吃了蠟蟲從而就給後者其他的蟲子吃,這種行為就是我們人類認為的照顧同類的想法和感受了嗎?
文/Peter Aldhous
譯/清清
校對/Anthony
原文/mosaicscience.com/story/people-are-animals-too
本文基於創作共用協議(BY-NC),由清清在利維坦發布
黑猩猩湯米。圖源:SKIP DICKSTEIN
2014年10月8日,黑猩猩湯米(Tommy)迎來了它的庭審日。但是它不能親自來到聽證會現場,而是像其他動物一樣,一整天都被關在紐約格洛弗斯維爾(Gloversville)的二手拖車的籠子裡。但是一小時車程之外的紐約州首府奧爾巴尼(Albany)的審判庭上,「非人類權益項目」(Nonhuman Rights Project)動物保護組織的史蒂文·懷斯(Steven Wise)認為,根據紐約州的法律,湯米有權利享受人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它的主人派屈克(Patrick)黛安·萊弗裡(Diane Lavery)有可能會因為涉嫌非法囚禁湯米而被傳上法庭受審。
黑猩猩湯米和主人派屈克。圖源:Bill Trojan
在湯米一案的審判中,懷斯以及他的組織秉持著相同的觀點。在他們所提出的代表其他被捕的黑猩猩的類似訴訟都有所體現:猩猩是智力高、有自主意識、情感複雜的動物。懷斯對參加聽證會的5位法官陳述道:「這些無可爭議的事實證明了黑猩猩擁有自主權和自決權,而這兩方面都是普通法裡至高無上的法則。」
這是一次大膽的訴訟,但迄今未獲成功。奧爾巴尼的法院,與之前的下級法院一樣,駁回了湯米享有人格權利的觀點。但是懷斯會繼續戰鬥到底,把湯米的案子交給紐約州的最高法院,紐約上訴法院(the New York Court of Appeals)。
而紐約州其他地方的事件,與法院考慮將動物認知科學合法化的願意形成了鮮明對比。
帕倫維爾(Palenville)是哈德遜河上約有1000人的一個小村莊。2014年3月,村裡的裡普·萬·溫克爾飛棍隊和射擊俱樂部,舉行了第四屆年度節日盛會,射殺動物競賽——通過客觀衡量他們的心智能力來判斷,它們可以說是和湯米一樣享有人格權利的。
這些動物就是烏鴉,在帕倫維爾村的「打倒烏鴉」的呼聲中被恣意地虐殺。近年來,人們發現鴉科動物——包括烏鴉、渡鴉、藍鳥和喜鵲——擁有一度被認為是人類和類人猿特有的認知技能。它們會製造和運用工具。它們有過去的記憶,且懂得謀劃未來。它們似乎甚至會對彼此的想法和欲望做出回應。劍橋大學的尼基·克萊頓(Nicky Clayton)在實驗過程中得到一些驚喜的發現,她說:「從目前所有直接對比的研究結果來看,鴉科動物似乎表現得和黑猩猩一樣好。」
坎·卡巴達依的渡鴉實驗之一:渡鴉通過從管口投入石頭來獲取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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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凝視黑猩猩的眼睛時,我們可以從它的眼裡看到我們自己。當我們瞥見一隻烏鴉時,我們就會想到一個異類在司法保護下被殺害是無罪的情形,無罪對於「謀殺烏鴉」這個詞來說衍生出了邪惡的第二層含義。這種偏見以同樣的方式影響了普通人和學術專家,導致我們在對非人類智力的理解上出現偏差。猿類無疑是非常聰明的,但是他們的認知能力也受到了比其他物種更細緻的研究——大多用於探索人類兒童心智能力的實驗。在接受這些測試時,和我們有著相同身體機制和感官世界的動物佔有很大的優勢。如果我們想要了解動物思想的多樣性——通過這樣做,或許也能更好地理解我們自己——我們就必須從它們的立場對它們進行評判。
這是很難做到的。2014年夏天,當我看著克萊頓的烏鴉時,即使心裡知道它們是很聰明的動物,我還是做不到與它們心靈相通。但幾周後情況大有不同,我得到了一次與被捕獲的狼互動的機會。我明明知道我們可以通過換位思考來說服自己,認為狼和狗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我嘗試了,但卻還是不管用。
我對動物的看法和一般人一樣矛盾。我和一隻狗住在一起,直到最近兩個親人去世才沒有和狗住在一起。我吃葷。我認為,為了促進人類醫學和獸醫醫學,而用動物來做實驗是合理的。但是,回到20世紀80年代,博士生期間研究老鼠行為的經歷卻給我的心靈留下了陰影。在進行這些研究之前,我完全沒有想到,一旦實驗不再需要,我就必須處理掉幾十隻老鼠。起初的幾次,我都心慌口乾,我感到噁心和墮落。或許那時我應該告訴導師,我要更換研究課題。但我還是堅持了下來,漸漸地,殺戮變得輕鬆了——甚至成了很平常的事情。回想起這些,我的心裡比當初本能的反應更難受。
鏡子測試:在黑猩猩身上標上兩個無味的顏料斑點。測試斑點被置於動物身體上在鏡中可見的部分,而對照斑點則放在動物身體上可觸及但不可見的地方。科學家們觀察到動物的許多反應可以顯示它意識到測試斑點是在自己身上,而同時忽視對照斑點。這些反應包括轉身和調整身體姿勢以便更好地觀察鏡中的標記,或在看鏡子的時候用肢體試圖觸碰自己身上的標記。圖源:Scientific American
雖然,在異常聰明的名單上,從來不曾有過老鼠這種生物。儘管如此,我的經歷還是一直在試圖去理解生活在一個由氣味主導的世界裡的動物的社會生活,這讓我對旨在探究更複雜動物心智能力實驗的合理性提出了質疑。最著名的是「自我意識」的「鏡子測試」,這是由戈登·蓋洛普(Gordon Gallup)在1970年設計的(他如今在紐約州立大學奧爾巴尼分校)。在給了黑猩猩一段時間與鏡子互動之後,蓋洛普在給它們打麻醉的同時用染料做上標記,然後研究它們清醒過來時看到鏡像時的反應。猩猩們一邊看著鏡子一邊觸摸著標記的區域,由此蓋洛普得出的結論是,猩猩們知道鏡子裡的就是自己。自我概念被認為是進化成熟的思想的標誌之一,而人類嬰兒在18個月以後才會作出類似的行為反應。
(science.sciencemag.org/content/167/3914/86)
有研究表明,一直以來被認為靠超聲波來把握周圍狀況的海豚,其實與人類擁有類似視覺能力的可能性很大。圖為紐約哥倫比亞大學黛安·萊斯(Diane Reiss)通過海豚所做的鏡子測試。圖源:Imgur
為了證明海豚看到鏡中的是它自己,黛安·萊斯在海豚身上做了標記(另一對照組做了不可見的標記以控制變量),發現海豚會因為看到鏡中自己身上的標記而去蹭容器壁,希望能蹭掉標記。圖源:Reiss&Marino,PNAS 2000
對於鏡像測試,我的關注點不是在於成功,這種成功在其他「聰明」的物種上,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證實,如大象、海豚和喜鵲。我所思考的是我們應該如何解釋失敗的那一面。這些動物的失敗是由於他們缺乏自我概念??或者說這個測試對那些不使用視覺外觀來進行社交的物種不管用?是否能用氣味和超聲波為獵犬和蝙蝠設計出類似的實驗?一隻蝙蝠聽到自己那被改動過的回聲時,可能會想:「是的,那就是我……雖然不太對勁……」但問題是,我們又怎能知道蝙蝠的想法呢?
我並不是在責怪研究人員把他們的精力集中在把人類與其近親區分開來的事情上。人類的心智顯然是特別的:因為黑猩猩和其他類人猿不會做的事情,我們人都會做。比如譜寫交響樂,設計飛機,或者設計實驗來探測彼此的心智能力。當我們試圖把我們的智力水平分解成它的組成部分,並以找出我們與眾不同的原因作為目標時,我們就會遇到難題。
曾經有一長串的認知屬性被認為是人類獨有的:它們包括語言、道德、通過發明工具來解決問題、將我們的思想投射到過去或未來,以及「心智理論」——指一種將欲望、知識和其他心理狀態歸因於他人的能力,同時意識到這些情況和我們自己的不相同。在過去的幾十年裡,自從第一批類人猿,緊接著是包括大象和海豚在內的其他物種,通過了具有裡程碑意義的認知技能測試,人類認知獨特性的大廈就已經在慢慢的被逐漸瓦解了。與此同時,這些「聰明」的物種和那些棲息在高高的樹上的物種之間的差距,可以說早已經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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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些文化中,民間傳說把烏鴉與智慧和狡詐聯繫在一起,但直到最近,科學界才開始關注這種說法。上世紀90年代中期,來自紐西蘭北部的帕默斯頓梅西大學(Massey University in Palmerston North)的加文·亨特(Gavin Hunt),報告了他對烏鴉的野外觀察。這些烏鴉棲息在南太平洋新喀裡多尼亞(New Caledonia)群島的森林裡。這份報告讓人們對烏鴉的聰慧有了第一次印象,烏鴉家族成員的聰慧程度居然比類人猿還要高。
亨特觀察到烏鴉把小樹枝做成鉤狀來捕捉枯木洞穴裡的昆蟲,或者是用露兜樹葉子上砍下來的帶刺的工具來捕捉昆蟲。隨後對捕獲的新喀裡多尼亞烏鴉進行的觀察工作表明,亨特的觀察並非偶然。在牛津大學的一項著名實驗中,一隻名叫貝蒂(Betty)的烏鴉在看到自己的同伴起飛時帶起的鉤狀金屬絲時,它很快就想出了如何將鐵絲彎成鉤子,去把一個裝有食物的小桶從試管中拿出來。
(www.sciencemag.org/site/feature/data/crow/)
新喀裡多尼亞的烏鴉不只是熟練的工具製造者。它們似乎明白因果關係,並且具有元工具(meta-tool use)使用的驚人能力:使用一種工具來操作另一種工具以達到最終的目的。甚至於說,新喀裡多尼亞的烏鴉在技能遷移方面的能力比黑猩猩更勝一籌,這些烏鴉能夠把一個問題的解決技能運用到相似但又有些不一樣的問題上。一項標準的測試是「陷阱-試管」測試(trap-tube test),在這種測試中,動物必須知道如何使用一根棍子從管子中獲取食物,並意識到將食物推到一個方向會得到食物,但將其推入另一個方向會導致食物落入陷阱。在「陷阱-桌子」測試中,有過「陷阱-試管」測試經驗的新喀裡多尼亞烏鴉的表現比缺少經驗的烏鴉要好。面對眼前的食物,它們有兩種選擇,平放在桌面一端的食物要麼向它們這邊傾斜,要麼落下陷阱裡去。但是先前的「陷阱-試管」測試對黑猩猩和其他類人猿卻沒有起到借鑑的作用。猩猩們似乎不明白這兩種遊戲都有相同的規則:不要把食物弄進洞裡!
(rspb.royalsocietypublishing.org/content/276/1655/247)
(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2757606/)
這些「解決問題的任務」(problem-solving tasks)是比較心理學的主要設計活動,它們經常被用來比較幼兒和黑猩猩的認知能力。這些任務對於烏鴉來說很容易,因為它們的喙和眼睛堪比嬰兒或猿的手一般靈巧。但若要了解更多的鴉科動物,就必須要求想像力的飛躍,進入鳥類的世界,設計實驗來探究它們日常行為背後的心理過程。
在20世紀90年代末,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尼基·克萊頓就有過這樣的想像飛躍。來自劍橋大學的一位心理學家託尼·迪金森(Tony Dickinson)很確信地告訴她說,動物缺乏「情景性記憶」——一種能夠記住過往事件的「內容、地點和時間」的自傳式能力。這種觀點早已根深蒂固。但是克萊頓很是質疑,她回憶道:「據我所知,還沒有人證實過這種說法。」克萊頓當時正在研究西部松鳥(scrub jays)的覓食,她發現這些鳥兒埋藏食物的習慣,正好為觀察它們的記憶是如何形成的提供了絕佳的機會。
圖源:kromakhy.blogspot
她和迪金森首先讓這些松鳥將易腐的蠟蟲和不易腐壞的花生藏在裝滿沙子的盤子裡。這些松鳥反應很快,它們知道這些昆蟲幼蟲在幾天後就變得不好吃了,而花生仍然很好吃。在隨後的實驗中,松鳥們找到了它們最喜歡吃的食物——蠟蟲——前提是離埋藏的時間僅間隔四個小時,但是如果已經過了幾天,它們就會去尋找那些埋藏的花生。原因不僅是在於它們能夠聞出蠟蟲的腐臭味,因為,即使食物被轉移,託盤裡換上了新沙子,它們在幼蟲還可能保持新鮮的情況下,依然會去找到幼蟲的埋藏地點。
雖然我們無法得知,松鳥對埋藏特定食物的時間和地點的記憶,是否是在有意識地將思想投射到過去——這就是人類大腦如何處理問題的方式。但是這次實驗就像當初克萊頓聽到動物的「類情景」記憶這個科學術語一樣,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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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頓曾經用來實驗的松鳥,如今棲息在劍橋郊外寂靜的馬丁利(Madingley)村子中的大型鳥舍裡。這個村子是劍橋大學動物行為學科的一個分部。我到了那裡之後,發現它們埋藏食物的行為很明顯。它們埋藏的對象不僅僅只是食物:而是所有夾在圍欄和木棚之間的東西,如石頭、軟木塞以及釘子。很顯然,我的出現驚擾到了它們。但是,在一小段時間過後,一隻松鳥又開始繼續埋藏食物了。克萊頓告訴我說:「因為你是新來的,它們不認識你,它們是在試探你。」我回頭詫異地看著她,驚訝於我們在這方面的認知差距。雖然我之前也讀過類似的科研文章,知道這些松鳥的認知的複雜程度。但是,現在的我卻找不到那種與被捕獲的黑猩猩面對面時,情感上的聯繫。
但是,克萊頓似乎很容易就能體會到自己的實驗動物的心理。她認為,這首先要歸功於長久以來想飛的願望,激勵著她長期投入到芭蕾舞的訓練中,從而使她有了今天這種感知動物的本領。其次是她認為閒暇時候像藝術家一樣思考問題,可以有助於站在動物的立場上理解它們的思想。她說:「我們受到這樣一個事實的限制:作為人類,我們確實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看待事物。但我們可以通過跳出這種思維模式來嘗試著縮小這些限制——這就是藝術家們一直在做的事情。」
總之,克萊頓實驗室裡總是不斷地有新的發現。最近的實驗發現了一個現象 :松鳥和人一樣,吃一種食物就可以飽腹,但仍然會渴望嘗試新的食物(這就是為什麼即使我們在拒絕吃第二道主菜的情況下,還猛地吃甜點)。在和一位博士生露西·奇克(Lucy Cheke)一起工作時,克萊頓發現,即便是只給歐亞松鳥餵一種食物,它們吃飽後就不會再想著去吃另一種食物了,但是擔心以後吃不到這種食物,因此有選擇性地把所吃的食物藏起來。所以,現在除了發現松鳥有對過去的特定記憶,它們也會謀劃未來。
松鳥好像還懂得考慮同伴的想法和感受。克萊頓的研究小組發現,在雄性歐亞鳥看著自己的同伴吃了蠟蟲或黃粉蟲後,它們的伴侶會選擇性地為自己的伴侶找到另一種食物。雄性的松鳥不會對「我要蠟蟲」這樣具體的行為暗示做出回應,而是在看到同伴對黃粉蟲的偏愛後主動提供這一食物。
早期的松鳥實驗表明,松鳥在意識到自己埋藏的食物有被偷的可能時,就會改變原計劃。如果在埋藏食物的過程中被另外的松鳥看見,它們之後會私下轉移埋藏的食物。重點是,只有曾經偷過別人食物的松鳥才會做出這種預防犯罪的行為。一旦它們從個體經驗中了解到,松鳥會偷東西,那麼當另一隻鳥對自己的埋藏物構成威脅時,它們就會採取相應的措施。或者,正如克萊頓所言:「知賊心者,莫過於賊也。」
所有的這些研究結果均表明,松鳥具有和人類小孩相似的特徵,叫做心智理論——考慮他人的心理狀態,從而證明了它們是有自主意識和動機的生物。
© Adam Batche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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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有創造力的科學家們讓自己投入到其他物種的精神世界中去,設計實驗來探測它們那驚人的心智能力,我們就能夠更加全面地了解動物的心智了,對吧? 或許吧,但是這種潛心的研究似乎是在引誘我們去相信有些動物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特別。我確信,我們人類的好朋友正在遭遇這樣的事情:有些實驗很明顯可以看出,科學家們更多的是在操作它們,而不是在研究它們所具有的心智能力。參與該類研究的一位科學家,亞特蘭大市埃默裡大學(Emory University)的格雷戈裡·伯恩斯(Gregory Berns)說到狗甚至被放進了核磁共振儀內,來研究它們是否愛我們,他在《紐約時報》上發出了這樣的感慨:「狗也是人吶。」
狗的特別體現在哪裡?是因為它們幾千年來都跟人在一起生活麼?例如,狗似乎特別擅長讀懂人的眼神以及隱藏食物的手勢。2002年在哈佛大學,以布萊恩·哈爾(Brian Hare)為首的科研團隊發現,家養的狗在這些實驗中,連續擊敗了人類飼養的狼和黑猩猩,進一步證實了這些技能是經過一代代餵養中選擇性進化而形成的。
(science.sciencemag.org/content/298/5598/1634)
在印第安納州競技場(Battle Ground)的狼園(Wolf Park),哈爾的這些發現引起了一些爭議。該狼園的高級訓狼師帕特·古德曼(Pat Goodmann)覺得哈爾的發現很不可信。她說:「我記得曾經有做出幾個這樣的指示動作,當時我是在向另一個人發出指示,但沒想到被一隻狼看懂了。」 這些現象一直深深的印在她的腦海中,因為她們通常會用一個她不想讓動物看懂的術語來交流——例如園內主圍場中放在湖中的啤酒罐。
幾年後,狼園對哈爾的質疑事件,傳到了蓋恩斯維爾(Gainesville)佛羅裡達大學的教授克萊夫·韋恩(Clive Wynne)耳朵裡。他最近正在著手和一位名叫莫尼克·尤德爾(Monique Udell)的博士生一起研究狗的行為。出於好奇,韋恩和尤德爾飛往印第安納州,並在那裡進行了相似的指示實驗,此次實驗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工作人員是在圈內給狼指示,而不是在圍欄外邊發出動作的指令。在這種情況下,狼的表現優於寵物狗,寵物狗們在圈內做得很好,而一旦到了圈外,就不行了。收容所裡的狗很少有與人互動的經驗,在這方面它們什麼也不懂。韋恩說:「所有這些動物都能夠注意到人的行為之間的聯繫以及對它們產生的後果,而這其中的區別在於它們在生活中的種種經驗。」
(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003347208003631)
韋恩的結論是:狗在社會認知方面的技能不是通過飼養的選擇性來塑造的;因為它們的這些技能在狼群中早已有體現。他還認為,這些社會認知技能其實就是一個簡單的學習問題,不存在其他複雜的因素。
韋恩和尤德爾在最初的幾次實驗中,都是站在圍欄外觀看,讓古德曼和她的同事們發出指令。但是2014年8月,我得到了一次與園中一隻名叫瑪麗恩(Marion)的明星女狼近距離接觸的機會。這隻母狼能夠理解人類指令時已經9歲了,如今已是狼園中資深的女政治家。她現在16歲了,全身雪白,雖然曾經和她一起生活的同伴都已經去世了,但是她還是無法和其他晚輩們和睦相處:她的領袖地位意味著她會把任何對手撕得四分五裂,或者自己在廝殺中死去。
但是,陌生人在特定情況下會受到歡迎,那就是當它們接收到這樣的指令時:請我們的瑪麗恩向你走來,你幫她抓一下身子,但是要注意動作時不時放輕鬆。事實證明,人工飼養的狼會乖乖地待在原地讓人去撫摸,但是如果撫摸不當,就會惹怒它們。我非常開心,因為和瑪麗恩以及園中其他動物都很友好。我們甚至還進行了一些即興的指令——但是當時瑪麗恩已經注意到古德曼腰帶上綁著的袋子裡有好吃的食物,所以她不太理會其他發出的動作指令。
狼園的經歷使我深刻體會到,要做到像克萊頓說的那樣從動物的心理出發來切身理解它們的思想是多麼的困難。當瑪麗恩靠近我,用舌頭舔我的臉時,我感覺像是我們家的狗狗們在舔我。之後當我經過旁邊一個住著三隻年輕動物——比奇(Bicho)、坎蒂(kanti)和菲奧納(Fiona)的圍場時,我目睹了一場三兄妹向其父母發出的兇狠攻擊。所以,當坎蒂向我的腿靠近以來試探我時,我因感到恐懼禁不住發起抖來。
我的科學家理論開始暗示自己說:「不要從你的角度去看問題。」以此來提醒我觀察動物在做什麼,而不是被我的情緒反應所引導。但在我的腦海裡,那一刻,一切都是關於我對狼的反應,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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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覺得從自己的思想出發無法理解它們的行為時,我們就沒辦法讓自己貼近它們的思想,而此時,如果我們能夠換個角度按照它們的處境來思考動物的智力的話,事情也許就會變得容易了。接下來的研究可能來自於頭足類動物——章魚、烏賊和它們的親屬。這裡我們討論的是無脊椎動物,它們的大腦與我們的大腦有很大的不同:它們有一個分布式的神經系統,它們的觸角上有微型的大腦,還有主要的器官。但克萊頓發現,烏賊似乎有過去的記憶,而章魚則被觀察到攜帶椰子殼,以便遭到攻擊時用作擋箭牌,這說明章魚對工具的使用進行了前瞻性的規劃。
圖源:PNAS
與此同時,一些研究脊椎動物認知的研究人員開始排斥該領域的以人為中心的偏見。劍橋大學的喬許·普拉尼克(Josh Plotnik)在泰國金三角一個豪華的大象度假村展開工作,當遊客們都不騎大象之後,這些大象就會參與到他的研究中來。普拉尼克開始對大象進行一系列曾經用在小孩和黑猩猩上的實驗,包括鏡子實驗。但是他現在意識到,要想能夠全面探究出大象的認知能力,就需要首先了解它們那由氣味和低頻聲音主導的感官世界。
圖為2006年喬許·普拉尼克所做的大象鏡子測試。圖源:PNAS
普拉尼克說:「我要是把黑猩猩的所有實驗生搬硬套用在大象身上,然後將得到的所有否定的答案公布於眾說:『大象不會做這個,也不會做那個。』我認為這樣做是很不道德的。因為事實可能是,大象都會做,關鍵在於我們是否找到了正確的研究方法。」
這可能意味著要超越簡單的「通過或失敗」的人類認知技能測試,轉而觀察細節。克萊頓的同事亞歷克斯·泰勒(Alex Taylor),來自紐西蘭奧克蘭大學(the University of Auckland),他把這種細節稱為「認知特徵」。他認為不僅要記錄一項智能測試是否能夠正常進行,還要記錄失誤率以及測試失敗的情境——理想情況下,還可以使用腦成像技術來觀察所涉及的潛在的神經活動。
雖然難以預測這種研究動物心智的方法會得出怎樣的結果,但是,如果我們發現,動物們根本沒有按照我們認定的思維去思考問題,那不是很有意思嗎?我們不擅長去判斷我們對金融風險的承受能力,例如,我們通常把自己已經擁有的資產看得太重——甚至是在該放手一搏以獲得更豐厚的回報的時候也畏首畏尾。我還想到,對於特定動物的心理技能的探索可以應用於人工智慧領域,儘管我們現在還遠不能夠複製非人類動物的認知能力。當我們探索天空尋找外星智慧的跡象時,我們當然不希望僅僅局限於思考「智力」在純粹人類層面上的意義。
目前,我們唯一可以研究的是我們自己星球上的動物。我們不應該浪費時間去爭論,黑猩猩湯米,我們的寵物狗,或者其他任何物種是否應該被視為人類的爭論上,而是應該從這一準則出發:「人類也是動物。」
當然了,人一定是非常有意思的動物,只不過這句讓人類自己說是不算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