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與高更
保羅·高更(1848-1903年)出生在巴黎,青年時當過船員、店員、巴黎證券交易所的經紀人,收入豐厚,娶了一名丹麥婦女為妻,擁有和美的家庭,過著豐衣足食的小康生活。因對繪畫的痴迷,再加上血液中不安分因素的湧動,最終,35歲的高更決心擺脫乏味、按部就班的世俗生活,棄商從藝,做一名職業畫家,去實現自己「用繪畫表達對世界的看法」的夢想。但妻子不同意他的做法,遂離開了他。
1891年4月,高更離開巴黎,孤身一人乘船,遠涉重洋,來到太平洋中部赤道以南的熱帶島嶼——大溪地島,開始探求他獨特的藝術風格。
此後高更為物質生活所困,一直失意。他厭倦繁華而充滿紛爭的都市生活,嚮往著純樸的自然和離群索居的生活方式。一次,在法國南部的小漁村中居住時,他恍然記起當年出海的情景,冥寂的蒼穹、沉默的島嶼、燦爛的太陽,那些原始的毫無人工痕跡的景象充滿了誘惑,使他對熱帶原始生活充滿了嚮往。1891年4月,高更離開巴黎,孤身一人乘船,遠涉重洋,來到太平洋中部赤道以南的熱帶島嶼——大溪地島,開始探求他獨特的藝術風格。
高更迷戀島上原始的赤身女子,他喜愛她們那種健康、粗野的美。在這人跡罕至的島上,他感到了孤獨的幸福。他在給妻子的信中寫到:「一股穩定祥和的力量已逐漸侵入我的身體,歐洲的緊張生活早已遠去,明天、後天乃至未來的永遠,這兒都會永恆不變的存在吧!」後來,高更娶了一個毛利少女作妻子。他從妻子的同胞中得知許多當地的神話故事和宗教習俗。這些都在他的作品中得到反映。他把虛構和象徵的造型放入畫裡。因為在此以前,他無法擺脫貧病交加的局面,決定自殺。他曾跑到深山裡吃下毒藥,想死後以自己的身軀飼獸,以求徹底的解脫,但被人發現救起。而後,他又突然產生強烈的創作欲,他說:「我打算在我死前畫一幅宏偉的作品,我空前狂熱,日以繼夜地工作了一個月。」他想把自己夢幻中的一切畫成一幅畫。當他夢醒時,他覺得面對畫幅看到了他所要畫的整個構思:「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誰?我們往哪裡去?」這句話就成了這幅畫的標題。1898年,高更創作了《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誰?我們往哪裡去?》大型油畫。據他自己說,這是他以最大熱情完成的哲理性作品。
如果說大溪地造就了高更,那也可以說是高更讓大溪地更富色彩。大溪地就是這個星球上天堂一般的存在。作為地球上僅剩的幾片淨土之一,大溪地的海水中與陸地上棲息著豐富的海洋生物與鳥類,這裡也是許多種珍稀動物的家園。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1874年1月25日一1965年12月16日),英國小說家、劇作家。代表作有戲劇《圈子》,長篇小說《人生的枷鎖》《月亮和六便士》,短篇小說集《葉的震顫》《阿金》等。
《月亮和六便士》裡毛姆創造的男主思特裡克蘭德是根據高更為原型塑造。高更雖生於巴黎,但幼年隨家人從歐洲遷到南美秘魯,又從秘魯遷回法國。這段異國經歷在其幼小心靈裡打下極深烙印,記憶裡充溢著陽光綠蔭和繽紛的南國風物。他的母系家族作為有著印第安血統的秘魯顯貴,居住宅第和生活方式都極盡奢華。多年以後,高更回憶道:「我有很驚人的視覺記憶,我記得這段時光。」從而對久遠以前的某種野蠻華美追尋不已。因此,他傾述於筆下的也可能是滿腹鄉愁。
小說家毛姆與高更見面並不愉快。他無法面對高更始終無比坦率的面對自己的自私丶無情丶無義。同時還極盡殘酷撕扯掉毛姆過度偽裝的高貴,這使得毛姆在高更面前愈加無地自容。畢竟,當毛姆無情地批評高更的同時,事實上,他也是在批評著自己!兩人在經過一番爭鋒相對之下,高更問他,要不要去看我的畫?毛姆說:「為什麼你想要跟我交朋友?你知道我討厭你,而且看不起你」。高更心情愉快的回他「你之所以跟我吵架,其實是因為我他媽的根本不在乎你怎麼看我」。毛姆當下臉頰被憤怒給燒紅,但卻啞口無言。因為,「他幾近麻木不仁的自私會把人氣瘋,我恨不得刺穿他冷漠無情的盔甲。但我也知道,說到底,他的話的確是事實。也許我們都沒意識到,我們非常重視自己對別人的影響力,希望別人尊重我們對他們的看法,要是影響不了他們,我們就會討厭這些人」。
毛姆在1919年發表《月亮與六便士》這本書,立刻在美國造成轟動,即便是到現在都過了那麼久,這本書依舊相當暢銷。
毛姆在書裡並沒有表明是在寫高更,他以另外一個名字來做為主角,但角色的背景結構出自高更無異。高更原本的身分就是一位證劵經紀人,有社會地位丶結了婚且有一對兒女。這樣的背景與書裡主角史崔克蘭如出一轍。毛姆以第一人稱來做為主述,他透過自己的雙眼來看史崔克蘭,並且也讓自己彷佛化身為一位記者一般,一點一滴以訪視的文字陳述,逐漸去堆砌出這位自私自利丶青春不再,卻毫無徵兆也不解釋就拋妻棄子,一昧要去追求自己的「夢想」的人。而他的夢想,就是要當一位畫家。問題是,最諷刺的一點是,故事中的主角史崔克蘭的太太是一位喜歡結交作家丶畫家的人,當她在向毛姆初次介紹先生時,還以一種略帶戲謔語氣強調自己的先生社交能力低落丶言語乏味丶沒有任何文化的天賦,根本就是個無趣的俗人。可是,當史崔克蘭拋棄她,竟然是為了畫畫!讓這位曾經如此刻薄批評自己先生的高貴人妻,內心難堪到極點!
毛姆是一位相當懂得營造人性內心張力的作家。他在這本書的文字鋪陳上,完全沒有採取過於直白的尖酸字句,但就是文字極盡平實,反倒更能凸顯毛姆最為精擅的人性黑暗與碰觸人性自私的本位主義。尤其,毛姆在傳達主角史崔克蘭如何只想到自己,卻一點都不在乎顧及他人或親人的心理感受時,毛姆以一種純粹而毫不修飾的直述方式來駕馭心情,讓人讀來更有一種被大力抨擊後的內心重量感。一如毛姆為這本書所取的名字《月亮與六便士》,這其實就是指一個人急切的追逐著天上的月亮,卻從未看見腳下的六便士!
書中,史崔克蘭極盡死皮賴臉揮霍著寥寥無幾的朋友對他的照顧。有一次,生病得就只剩一口氣,一位荷蘭畫家朋友好心將他帶回家照料。結果,病好了,史崔克蘭也把人家老婆給順便帶走了!問題是,沒多久,史崔克蘭對這位人妻始亂終棄,讓她因此自殺身亡。毛姆逼問史崔克蘭對於造成別人內心的傷害,難道一點都不在乎嗎?史崔克蘭冷淡的回「一點都不在乎」。毛姆一方面不斷凸顯史崔克蘭的冷酷丶無情丶自我丶利已主義高漲,卻也一方面點出一個受盡灼熱煎熬的靈魂,正在追求一種超乎血肉之軀能夠想像丶無以名狀的偉大東西。史崔克蘭性格的尖刻,正也說明著人在追求自己的渴望時,那樣的一份自由是如何令旁人生氣呀!即便是史崔克蘭最後在大溪地飽受痲瘋病(另有一說,高更晚年在塔西提罹患梅毒)摧殘,還是沒有放棄對繪畫的狂熱。最後,雙眼全盲丶肢體殘缺…。毛姆透過史崔克蘭這個角色,將一位狂熱追求藝術的人,那種眼裡只有自己丶偏見丶孤執丶難相處丶不易討好丶勢利丶尖酸…描寫得絲絲入扣,令人激憤。讀完之後,或許我們會有個錯覺;是否與天才相處,都得如此訓練自己的人格修養呢?毛姆讓我們看到高更藝術以外的人性枷鎖,也讓人看到藝術家暗黑人性的一面。
書中一些經典語句值得回味。追逐夢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運,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有時候,人們把面具佩戴得天衣無縫,連他們自己都以為在佩戴面具的過程中自己實際上就成了和面具一樣的人了;同樣墜入情網,男人和女人的區別是:女人可以一天到晚談戀愛,而男人只有幾分鐘;說苦難使人高貴是不正確的,讓人高貴的有時是幸福。而苦難,在大多數情況下,使人們心胸狹隘,一味報復。高更到底有沒有把最後的畫作毀掉並不得而知,但是毛姆在小說裡賦予結局一種更傾向於極致的純粹。
左拉與塞尚
保羅·塞尚(Paul Cézanne,1839年1月19日—1906年10月22日),法國後印象主義畫派畫家。他的作品和理念影響了20世紀許多藝術家和藝術運動,尤其是立體派。
塞尚五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和母親才結婚。父親對於塞尚更多的時候是一個禁錮,從來沒有試圖了解過自己的兒子。儘管塞尚的父親,從一個開帽子店的商人成為愛克斯市首屈一指的銀行家,使得塞尚從小就生活在衣食無憂的環境裡,然而父親商業上的成功並沒有真正改變出身地位,始終不被所謂上流社會所接受。
塞尚真正開始有了自己的朋友的時候,是在愛克斯市最好的中學裡遇見左拉開始的。塞尚和左拉,還有他們共同的另一位朋友Jean-Baptiste Baille成為了不可分離的親密夥伴。他們一起差不多走遍愛克斯附近的山山水水。小夥伴們夏季遊泳,秋天打獵,經常散步登山,伴隨著陽光下的野餐他們無休止的交談。左拉曾經非常傷感地回憶過那個美妙的年輕時代,當他在凌晨離開家的時候,總是喜歡輕輕地躲在朋友們的窗下,急切而堅決地喚醒在睡夢中的他們。快快地逃離城市,扛著獵槍,背著皮書包……當他們回來的時候,皮書包變得空空的輕輕的,然而他們的腦袋和心裏面裝滿了令人激動的畫面聲音和各種各樣的情景。
三個好朋友之間的談話永遠環繞著審美的問題,即使是在那個時代他們最感興趣的話題還是文學。他們為雨果為繆賽的作品而激動,甚至像他們那樣去寫作。左拉一直認為他們三個之中塞尚的文字最賦詩意,從心底裡覺得塞尚可以成為一個偉大的詩人。而恰恰是三個好朋友年輕時候的無數次的遊蕩,無數次對普羅旺斯的美妙的發現,使得塞尚迷戀上了畫畫,用一生之精力來描繪普羅旺斯的風光。
左拉離開愛克斯去巴黎的時候,三個好朋友約定在巴黎相聚。是左拉的一部長篇小說的出版,導致了兩個童年時代的好朋友的決裂。那是一部關於一個沒有什麼才氣的畫家最終在自己的畫布前自殺的故事。就是那樣一個慘烈的結尾深深地刺傷了塞尚。塞尚給左拉的一封謝謝左拉送書給他的簡訊,成為了兩個好朋友幾十年之間上百封書信中的最後一封。從此兩個人沒有再見。其實這樣的結果,早在許多年前,當塞尚被左拉鼓動來到巴黎與他匯合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伏筆。當塞尚在左拉離開普羅旺斯幾年後,也到巴黎求發展的時候,左拉已經在巴黎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在當時巴黎的報業是一位特別著名的撰稿人。尤其是寫藝術評論的文字,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身邊圍著一個在巴黎知名的文學藝術圈子,而塞尚跟這個圈子有些格格不入。那時的塞尚十分狼狽,父親不允許他畫畫,斷了他的經濟來源,自己在專業上,也不被「圈子」看好。非常奇怪的是,左拉有能力力推許多位當時當代藝術畫家,卻從來沒有提過塞尚一個字。而在經濟上,一直是給塞尚很大的幫助。也許左拉一定是不喜歡塞尚的畫風吧,事實上,他也不止一次地表示過塞尚有激情有能力,但是沒有成為大畫家的才氣。當然左拉的妻子,也是兩個好朋友分道揚鑣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左拉的妻子出身貧窮,曾經是塞尚的模特。左拉成名之後,他們過上了十分考究的上流社會的生活,於是特別不喜歡塞尚的出現帶給她對過去貧窮的回顧。左拉的小說有意無意地給塞尚帶來了極大的傷害。儘管很快塞尚事業上得到了很大的成功,每每想到曾經的兒時的夥伴,還會心如刀絞。不止一次潸然淚下。
1906年10月22日,塞尚外出畫《儒爾當的鄉間小屋》時,遇暴風雨而罹患肺炎,不久後過世。被安葬在他家鄉的古老墓地中。這個一生孤獨的老人,用蘋果徵服了世界,為了太陽的獨立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