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解釋為愚蠢的,就不要解釋為惡意。能解釋為無知的,就不要解釋為愚蠢。能解釋為可原諒的錯誤的,就不要解釋為無知。能用你未知的其他原因解釋的,就不要解釋為錯誤。能用一群人在複雜系統中的互動解釋的,就不要解釋為惡意或者愚蠢。能解釋為情緒的,就不要解釋為策略。只處理事實,少猜測動機。秉持這樣的精神和處世態度,我們會減少很多無緣無故的憤怒和壓力,跟他人、跟社會的關係都會更友好
假如你有個事情需要緊急聯繫一位同事,打了幾次電話卻一直沒人接;而幾位朋友前幾天聚了一次會,玩得很開心,卻沒有邀請你……這時,你會不會想:這些人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對?遇到這種事情,科學作家萬維鋼老師則告訴你:有個法則,叫「漢隆剃刀」,它的意思是——能解釋為愚蠢的,就不要解釋為惡意。
舉個例子。比如你今天晚上有個重要的報告要在家裡寫,你正忙得焦頭爛額。你三歲的兒子,平時不怎麼找你,今天卻非得纏著你,然後還打碎了一個碗。他是故意挑這個時候跟你作對嗎?當然不是。他根本不理解你要寫報告,他只是碰巧今天想找你玩而已。為什麼上次關蓉蓉過生日,請了好幾個同事去吃飯,偏偏沒叫你——是她對你有意見,以後不跟你好了嗎?為什麼總是很快回覆郵件的領導,隔了一天都沒回覆你那封精心措辭的關鍵郵件——是他不打算繼續重用你了嗎?漢隆剃刀說,那不太可能。更可能的是,關蓉蓉根本沒有精心準備生日聚會,那天臨時說起來就跟一幫人去了;領導可能太忙,根本就沒看到你的郵件。
生活中的惡意其實很少
漢隆剃刀說的「愚蠢」,代表各種無知的、偶然的、非故意的原因,這些情況發生的可能性遠遠大於惡意。
不用說「惡意」,真實生活中其實連「故意」都很少發生。比如,你在路上正常開車,有一輛車非常蠻橫地從旁邊別過你超車,你緊急踩了剎車才沒撞上。你非常氣憤,立即按喇叭表達了憤怒——但是如果你冷靜地想一想,那個人不可能是故意針對你的,他根本就不認識你。而惡意呢,就更少了。如果你跟這個人很熟,平時關係還不錯,他有多大可能性,突然對你有了惡意呢?如果你們不熟,他就更沒理由產生惡意。惡意是小概率事件,而愚蠢則是大概率事件——忘了、錯了、漏了、誤會了、累了、被外力耽誤了、不知情,或者純粹因為懶。
其實,我們平時很少會精心設計一個決策,絕大部分時候都是被慣性、情緒驅動著,遇到什麼事就做什麼事,根本沒想那麼多。但我們一般意識不到自己的愚蠢,我們可能很不經意地就做了一些讓人誤解的動作。
而人們之所以常常會把別人的不經意動作當成惡意,是因為不會換位思考。我們總傾向於以為世界上的事都是圍繞自己進行的。你穿一身新衣服上班,設想了同事們的各種反應,殊不知絕大多數人根本沒注意。你看身邊一個人情緒很不好,就以為他在生你的氣,殊不知他只是痛恨自己支持的球隊又輸了。換一個視角,不把自己放在中心,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是事兒。
控制情緒,你會更好
有人把漢隆剃刀法則做了推廣——能解釋為愚蠢的,就不要解釋為惡意。能解釋為無知的,就不要解釋為愚蠢。能解釋為可原諒的錯誤的,就不要解釋為無知。能用你未知的其他原因解釋的,就不要解釋為錯誤。
這的確是一個一層比一層更友好,也是一層比一層真實可能性更大的序列。秉持這樣的精神和處世態度,我們會減少很多無緣無故的憤怒和壓力,跟他人、跟世界的關係都會更友好。
比如有一天晚上你想休息了,隔壁鄰居家卻還在放很響的音樂。他是明知會打擾你,但不在乎呢,還是他根本不知道你能聽見?你最好假設他不知道,這樣你就能友好地提醒他一下。而友好的提醒,往往更能起到好效果。反過來說,如果你非得假設鄰居就是對你有惡意,很可能會自己生悶氣,或者氣衝衝地去興師問罪,把本來不是敵人的人,從一個假想敵,變成了真正的敵人。
漢隆剃刀並不是精神勝利法,它在多數情況下反映了客觀事實,而且在現代社會越來越有用,特別是理解公共事務。
比如你持有的一隻股票突然暴跌,你聽到一些傳聞,說這是有「莊家」在惡意炒作。你應該相信這樣的陰謀論嗎?你要知道大公司的股價其實是很難操縱的,即使投入很多很多資金也不能保證成功,而一旦失敗就會損失很多錢。更關鍵的是數學上早就證明了,哪怕市場上的每個人都是相當理性的,在沒有任何新聞的情況下,這些人的互動、一番追漲殺跌,也能讓股價有很大的波動。
所以金融作家道格拉斯·哈伯德提出一個金融版的漢隆剃刀——能用一群人在複雜系統中的互動解釋的,就不要解釋為惡意或者愚蠢。只要是人,只要經常說話,就難免會說一些情緒化的、沒什麼意義的話。
而政治專欄作家拉梅什·蓬努爾提出一個大人物版漢隆剃刀——能解釋為情緒的,就不要解釋為策略。
用漢隆剃刀看組織機構
漢隆剃刀最有價值的用法其實還不是對個人,而是對一個組織。
我們為了認知方便,常常會有意無意地把一個公司或者一個政府當做一個人,假設它有自由意志。其實它最多只是一部機器。
而這部機器最擅長的是常規的項目。一個組織的目標是用有限的成本和普通的人才去做好大部分常規的事情。如果一家公司一年花2000萬元就能做好80%的事情,而要想做好剩下那20%得再多投入8000萬元,那這個公司最好的辦法是放棄那20%。
好幾年前,有人偶然發現在Google搜索歐巴馬夫人米歇爾的名字的時候,跳出來的一個圖片結果居然是大猩猩。很多人表示憤慨,紛紛指責Google搞種族歧視。可是Google說,我們搜尋引擎是自動的,我們不可能人力一個一個識別米歇爾的照片。
很多時候你以為是這個組織在有意做壞事,其實更可能是它沒能力杜絕壞事。比如說馬航MH370航班失蹤事件剛發生的時候,很多人指責馬來西亞政府,說你們怎麼管的,是不是有陰謀?結果還是馬來西亞當地記者說,我們馬來西亞政府真不是搞陰謀的料,它是真管不了。其實每個政府都這樣,要是趕上什麼天災那就更是應對不及。
所以英國前首席新聞秘書伯納德·英厄姆爵士有一段這樣的話,深合漢隆剃刀的精神——「許多記者沉醉在政府陰謀論中。我可以擔保,如果他們支持的是『政府搞砸論』,報導就會更準確一些。」只處理事實,少猜測動機
那你說難道世界上就沒有陰謀、沒有惡意嗎?當然不是。但是我們必須了解,陰謀和惡意都是罕見的。超出尋常的論斷需要超出尋常的證據。你必須跟這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互動,最好直接對話,才能確定他有惡意。
正如託馬斯·謝林說的,哪怕是像冷戰時候美蘇對峙那樣的局面,都應該建立一個熱線電話,防止誤判。因為真正的惡意攻擊很不容易發生,而對惡意的誤判實在太容易發生了。歸根結底,我們平時做事最好像搞科研一樣:只處理事實,不猜測動機。
人做一件事可以有好幾個動機,也可能根本沒動機,最常見的情況是這個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動機。與其推測動機,還不如摸清他做事的規律,跟他建立互信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