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薛維睿
作家恐怕是最難以歸類和取悅的群體,雖然諾貝爾文學獎是世界矚目的榮譽,但免不了有許多作家對此嗤之以鼻。
北京時間10月10日晚七點,瑞典學院宣布2018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波蘭作家奧爾加·託卡爾丘克,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奧地利作家彼得·漢德克。此前熱議的提名者村上春樹和殘雪都落選。村上春樹早已表示,「諾貝爾文學獎不怎麼合我的心意。」殘雪則說,是否獲獎都不會對她產生影響。
歷史上有不少作家對諾獎並不感冒。託爾斯泰曾表示,非常高興諾貝爾獎沒有頒發給他,「擁有這筆在我看來與其他只能產生罪惡的金錢無異的獎金會使我很為難。」公開拒絕領取諾獎的也有兩位,分別是1958年的帕斯捷爾納克和1964年的薩特。
不能領獎的作家:「恢復對藝術的態度」
1958年,諾貝爾文學獎評選機構瑞典文學院收一封來信,「鑑於我所從屬的社會對這種榮譽的用意所作的解釋,我必須拒絕這份已決定授予我的不應得的獎金。請勿怪! 」
帕斯捷爾納克
這封信的作者是1958年諾獎得主鮑利斯·列奧尼多維奇·帕斯捷爾納克。帕斯捷爾納克是蘇聯作家、詩人和翻譯家,1957年他發表了著名《日瓦戈醫生》,這本書時間軸橫跨大約半個世紀,對俄羅斯社會各個階層描寫生動,尤其寫了知識分子對歷史變動的複雜情緒、和對時代的多種思考,同時批判了人性以及戰爭的殘酷。這部作品一出版就引發關注。
1958年10月23日,瑞典文學院宣布1958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帕斯捷爾納克,理由為「在現代抒情詩和俄羅斯小說傳統方面取得的重大成就」。
帕斯捷爾納克當時很激動,在回復瑞典文學院中形容自己有「無限的謝意、感動、安慰、慚愧」。
時值1947年美國總統杜魯門在國會高調宣布「對蘇聯發動冷戰以遏止共產主義」的特殊時期,此時的獲獎消息在前蘇聯引起軒然大波。
蘇聯文化部長明確表示,須由作家協會討論是否領獎。而此時西方政界和文化界已經開始進行了大量政治性宣傳,把小說問世稱作是「自由俄國之聲的重新崛起」,更是大肆鼓吹帕斯捷爾納克,將其推崇為「自由俄國之聲的重新崛起」,是爭取蘇聯內部民主化的「勇士」。
1958年10月25日,蘇聯《文學報》發表《國際反動派的一次挑畔性出擊》一文,認為這次向《日瓦戈醫生》的作者授獎是西方「一次壞有敵意的政治行動」。10月26日《真理報》文章指出,《日瓦戈醫生「惡毒嘲諷社會主義革命、蘇聯人民和蘇聯知識分子」,譴責作家「缺乏公民的良心和對人民的責任感」。
帕斯捷爾納克一時間陷入僵局,致電瑞典相關部門婉拒了諾貝爾文學獎。後來雖然進行了檢討,公開承認自己的錯誤,仍然受到時局不公正的對待,在兩年後鬱鬱而終。
這次拒領諾獎是文學政治化的悲劇。帕斯捷爾納克曾堅持,自己從不曾有損害自己國家和人民的想法,這部小說裡也完全沒有發革命的內容,「我的《日瓦戈醫生》中使我喜歡的主要的東西,也是我不願放棄的原因,在於恢復藝術,恢復對藝術的態度本身這樣一個主題。」
拒絕榮譽稱號:我一心只想做個自由人
與帕斯捷爾納克不同,薩特拒絕諾獎的態度更加主觀,「我拒絕榮譽稱號,因為這會使人受到約束,而我一心只想做個自由人,一個作家應該真誠地做人。」
薩特
薩特是法國著名的作家、哲學家,存在主義哲學的代表人物之一。對於薩特來說,自由選擇定義了人的存在。 他在《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中寫道:「人是自由的,人就是自由。」
1961年,薩特出版作品《詞語》,獲得極大成功。瑞典皇家學院將1964年度諾貝爾文學獎授予薩特,頒獎理由是:「他那思想豐富、充滿自由氣息和探求真理精神的作品已對我們時代產生了深遠影響。」
薩特從《費加羅文學報》上得知他可能獲得當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第二天就給瑞典學院寫了封拒絕信,說明自己不希望獲獎,請對方取消這項決定,否則他會拒絕領取。然而,諾獎的頒發方並沒有考慮得主意願的傳統,且選定得主以後也不能改變決定,最終還是將諾貝爾文學獎授予他。
1964年的10月22日,薩特宣布拒領諾貝爾文學獎,並以一份很長的聲明解釋,他無意貶損瑞典學院,拒絕諾獎是基於個人理由和客觀理由。
他在個人理由中表示,「我的拒絕並非是一個倉促的行動,我一向謝絕來自官方的榮譽。如在1945年戰爭結束後,有人就提議給我頒發榮譽勳位勳章,我拒絕了,儘管我有一些朋友在政府部門任職。同樣,我也從未想進法蘭西學院,雖然我的一些朋友這樣向我建議。」
他接著表示,這種態度來自他對作家的工作所抱的看法。「一個對政治、社會、文學表明其態度的作家,他只有運用他的手段,即寫下來的文字來行動。他所能夠獲得的一切榮譽都會使其讀者產生一種壓力,我認為這種壓力是不可取的。我是署名讓-保爾·薩特還是讓-保爾·薩特——諾貝爾獎獲得者,這決不是一回事。」
因此他認為作家應該拒絕被轉變成機構,哪怕是以接受諾貝爾獎這樣令人尊敬的榮譽為其形式。
他在客觀理由中說道,當前文化戰線上唯一可能的鬥爭是東方和西方兩種文化的和平共存。諾貝爾獎成了西方價值的一部分,尤其在冷戰中得選擇站在正確的一邊。「我很清楚,諾貝爾獎本身並不是西方集團的一項文學獎,但它事實上卻成了這樣的文學獎。有些事情恐怕並不是瑞典學院的成員能決定的。 」
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某些偉大的作家被諾貝爾獎拒絕。他本人趨向於社會主義,也就是趨向於所謂的東方集團,但他卻出生於一個資產階級的家庭,「這使我能夠與一切願意使這兩種文化衝突互相靠攏的人士合作共事。不過,我當然希望『優者勝』,也就是社會主義能取勝。」他認為自己不能接受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的高級文化機構授予的任何榮譽。
薩特最後還表示,最使他為難的是要放棄隨獎項而來的大筆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