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看不見的
一切都不復存在
——Mr.Nav
-01-
......那巨獸從海中躍起時,海平面甚至都下降了十幾米。
幾分鐘後,伴隨著雷鳴般的巨響,鋪天蓋地的巨浪席捲而來,整個港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哪怕是離小鎮十餘公裡的地方,大雨也傾盆而下,這種異景實在百千年難得一見。無數人在災難中喪生,而那些倖存者,也早已驚得肝膽俱裂,口中只能喃喃地吐出這幾個字:「利...維...坦...」
......
-02-
「喂,老頭!」幾名聽眾抱怨道,「這個你都說了多少遍了,今天能不能換個故事?」
莫斯比港的酒館內,雙眼失明的老漢正坐在角落裡。他渾身邋裡邋遢,窩在角落內,散發著難聞的惡臭。
這老頭每天酒館開門便來,關門才走。只要給幾枚銅板或是一兩瓶酒,他就開始講故事。
此時他周圍坐著三三兩兩的聽眾,有人丟出幾枚銅板扔在老頭的腳下。他循聲摸去,抬起頭嘿嘿笑著,露出滿嘴黑黃的牙齒向施捨者表示感謝。
我也上前湊個熱鬧,只見狹長的刀疤胡亂地拼湊在這老漢的臉上,空洞醜惡的眼窩令人止不住地心生寒意。也不知他有多少年歲,沙啞的嗓音似乎包含著很多的故事。
老漢將錢塞進懷裡,重重地咳嗽了幾聲,隨後正襟危坐,繼續講述故事。
如此,
老漢我便講述新的故事:
烏鴉帶來了厄運的啟示,
海面漂著受害者的殘骸。
獨角獸號,
這個高貴的名字,
如今只剩下腐朽的木板,
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婦女們高喊著,悲鳴著,呼喚著自己的丈夫。
而那些魂靈,
將永遠地留在大海的深處......
平靜的夏日午後,幾個孩子正在海岸邊戲耍。「看!」一個眼尖的孩子指著遠方,只見海面上漂著一大塊木板。
孩子們嬉笑著遊了過去,將木板牽到岸邊。但幾名恰好路過的海民看到這塊木板後,竟驚慌失措地大叫了起來。
很快,整個海島上的人都來到了海邊,他們大呼小叫著,將木板拖到岸上。
木板上纏滿著海草,但依然能清晰看到白色的獨角獸徽記,這塊木板正是半個月前出海貿易的商船獨角獸號,其中的一部分。
不知獨角獸號遇到了什麼海難,整條大船被徹底毀滅,連同船上的幾十名漢子,全部屍骨無存。
女人及孩子們的哭喊聲響徹雲霄,男人們則議論紛紛,討論著獨角獸號毀滅的原因。
「利維坦。」這個詞如同魔咒一般從某個角落裡傳了起來。
「利維坦!」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最後甚至蓋過了女人們的哭喊聲。
「有人觸怒了海神!他派出海獸向我們降臨災厄!」大祭司高吼道。
在眾人的噪雜聲中,一個男孩猛地衝出人群,轉身往家跑去。他的母親也急忙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追了上去。
「海格,你要做什麼?」當母親趕到家裡的時候, 正碰到抱著短刀就往外衝的兒子。
海格大聲道:「我要為老爸報仇!」
「進去,快進去!」母親用盡全力將男孩推回屋內,又開始抹著眼淚哭哭啼啼。
我的孩子,
你為何要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海洋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那裡滿是兇險。
你父親的下場就在眼前,
難道還不能夠照亮你這瘋狂的雙眼?
海格的臉色漲成豬肝色,但最終還是將短刀放下,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內。
我的父親,
獨角獸最為英勇的船長。
你曾答應帶我出海,
給我講海洋的故事。
如今你突然地死去,
這個家庭誰來支撐?
我該如何對付那些覬覦母親的流氓?
又該如何面對那些遇難船員的家屬?
「啪」一塊石頭砸在海格的後腦勺上——自那天后,海格經常在路上受到騷擾。海格停了一下,並沒有回頭去看,他只是冷笑著,用袖口擦拭頭上血流如注的傷口。
「兇手的兒子。」竊竊私語聲在海格背後響起。
「我的父親不是兇手!」海格立刻跳起來,高吼道,「是誰!站出來,懦夫!」
但那群鬼鬼祟祟的膽小鬼瞬間便逃之夭夭。
即便在集鎮上,海格一家也會遭受不公的待遇。
「就是你們害的我丈夫死掉的!」十幾個婦女圍著海格母親辱罵,「你們冒犯了海神,給我們帶來了災難!滾出這個島!」
你們有何顏面留在島上,
你們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就連海神也不會接受你們骯髒靈魂!
就連地獄也不會有你們的容身之處!
母親畏縮著蹲在地上,而身邊的海格則暴怒地衝了過去,抓起旁邊攤販的藤筐,朝著那群潑婦照頭便打。
「不要!」母親雖然想上前阻攔海格,但被他一把推開。雙眼赤紅的海格狀如野獸,集市上的人嚇得一鬨而散。
喘著粗氣的海格一屁股坐在地上,旁邊的母親止不住地哭泣。
海神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們母子?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是夏季的祭祀不夠豐盛,
還是出海的禮節不夠尊崇?
自此以後,沒人再欺負海格母子,但所有人都將他們當做瘟疫一般避開 。那些冰冷的眼神,如刀子般攢刺著海格,但他為了不讓母親再傷心,強壓下心頭的怨恨。
幾個月過去了,凜冬來臨。今年的冬天尤其寒冷,烏雲密布,寒風刺骨,眼看一場大雪即將到來。
清早,海格去集市上換一些糧食回來。剛出門沒多久,卻發現家的方向竟冒著滾滾的黑煙。
海格撒腿朝家跑去,路上他瞥見幾個小鬼正朝著自己反方向奔跑。這群傢伙平日裡經常欺負自己,不知今天為何卻沒有搗亂。但海格沒有心神去理他們,他此時看到自己的房子已陷入一片火海。
母親抱著搶救出來的一些東西在屋前哭得昏天黑地,但所有鄰居都冷眼圍觀著,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海格目齜欲裂,在母親的驚呼聲中衝進了火海。
此時屋內黑煙滾滾,什麼東西也看不清。但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東西指引海格一般,他徑直來到自己的床前,找到了自己一直藏在床底的短刀。
這把短刀是父親留給海格的遺物,即便在火海中,短刀竟依然冰冷刺骨。
海格拔出短刀,上面映射出他通紅的眼睛。他靜靜地轉身離開火場,房屋轟然倒塌。
憤怒、憎恨如同野火般在海格心頭肆虐,他知道這件事是誰搞的鬼。剛剛他清晰地聞到了一股油料的味道,再加上之前看到的倉皇逃竄小鬼,用腳後跟都能猜到這件事是誰幹的。
短刀在海格的懷中跳動著,這把父親的遺物正在渴求著復仇。
看到兒子安全地從火海中出來,母親急忙上前想看看他的情況,卻被海格的表情嚇得止住了腳步。
「海格,你,你怎麼了?」母親畏畏縮縮地問道,「為何你一句話都不說?為何你這樣看著我?」
海格不理會母親,徑直朝著小鬼逃跑方向跑去。
幾個做完惡事的小鬼躲在穀倉的裡面,他們知道闖了大禍,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出,透過穀倉的虛掩著的門看向外面。
都怪你,
都怪你,
非要前來戲耍那群討厭鬼。
本想點一下牛棚,
卻燒著了房子,
狂風四起,
勢不可當。
闖了大禍怎麼辦,
怎麼辦?
「咚」得一聲巨響,小鬼們驚慌失措地循聲望去,只見海格從窗戶翻了進來,他如同惡鬼般手持尖刀,一步步靠近了他們。
小鬼們尖叫著想奪門而出,卻發現門早已從外面拴上。
海格快步衝了上去,抓住一名小鬼手起刀落,將他的喉嚨刺了個對穿。
那小鬼捂著喉嚨倒在地上不住地顫抖。剩下的幾人尖叫著,但無法阻止冷酷的海格。
一人顫巍巍地想上前反抗,但被海格一腳踢倒,跳在身上就是一刀。
最後那個小鬼撲通跪在地上,涕泗橫流磕頭求饒,但海格面無表情地將刀子在地上小鬼的衣服上擦了擦,走上前給了他最後一刀。
以眼還眼,
以血還血!
追過來的母親聽到尖叫聲,急忙打開穀倉大門。
眼前的一切讓她差點暈厥過去,幾個小鬼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眼看是沒氣了。滿身鮮血的海格手持尖刀站在屍體中央,如同地獄降臨的惡魔一般。
「你殺人了!」母親強忍恐懼,立刻反應過來,壓低聲音說道,「快逃!」
她將自己從火海中搶救出來的所有積蓄,一股腦地塞到海格的懷內,抱著他的腦袋哭著說道:「離開這個島,越遠越好。」
「我不走!」海格大聲吼道,他知道自己如果走的話,自己的母親將會背負起他所有的罪行。
「快走!」母親難得的發怒了,一巴掌甩在海格的臉上,強行將他推離了穀倉。
「去碼頭,想辦法離開,到岸上生活,永遠不要回來。」母親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在額頭上親了一口,再說一遍:「答應我,永遠不要回來。」
我的孩子,
你必須要走,
或許這已是永別,
我多想和你再多呆一會,
多想再看你一眼。
但敵人的腳步聲已經響起,
我沒有時間再守護你了,
讓我再看你一眼。
「誰在那裡!」有人循聲來穀倉查探情況,這場罪惡就要被發現了!
母親一咬牙,將小鬼們的血抹在臉上。
是我!
是我殺了他們!
來人啊!
母親高呼著,朝著遠方跑去。海格想跟上去,卻被她嚴厲的眼神喝止。看著母親哀求似的表情,海格幾乎咬破了嘴唇。他猛跺了一下腳,快步朝著港口跑去。
一團冰涼的東西落在海格的頭上,下雪了,海格仰起頭,融化的雪水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風雪愈發地大了起來,漫天飛舞的雪花令人目眩。
海格趁人不備,偷了一條小船,在眾人的大呼小叫聲中,他駛離了小島。
回頭看了最後一眼漸漸消逝的小島,海格閉上眼睛,伏倒在船艙中。
-03-
「各位聽客,老漢已經說得口乾舌燥。如果能給一杯甜酒,便可潤潤喉嚨。或是再給兩枚銅幣,老漢那貪婪的口水,也足以祛除口中的乾澀。」
聽的正入迷時,這奸詐的老頭開始討酒喝,聽眾們不滿地吵鬧了起來。我皺了皺眉頭,跑去吧檯買了一瓶朗姆酒遞給了這瞎眼老漢。
老漢嘿嘿地笑著,感謝著接過酒,大口大口地將整瓶酒灌下,然後狠狠地打了個酒嗝。
-04-
時光飛逝,
少年終要成人。
雪夜的屠戮,
卻成為終生的噩夢。
身體逃離海島,
心卻困於原處。
「海格?」西風港口的市集上,海格遇到了一個老熟人,是他的舅舅,「天哪,沒想到在這能夠遇到你,這幾年你過得還好嗎?」
「嗯......還好......」他鄉遇到故人,海格張口結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走,我們先去喝一杯。」
舅舅令僕人將買的東西送回船上,自己則帶著海格來到了酒館。
「已經有三年了吧,自從你離開小島......」舅舅仔細打量著海格,輕笑道,「你現在是個大小夥了,看起來比島上壯了不少。」
海格只是沉默著,半晌吐出一句話:「我的母親,她還好麼?」
聽到海格提起母親,舅舅登時猶豫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沉默了許久之後,輕聲說道:「自從你離開了之後,你的母親作為殺人兇手接受審判......嗯,大法官最後判決你母親要替子受刑,目前在山腳下服苦役......」
「啪」的一聲,海格將手中的杯子捏碎了,鮮血順著指縫滲了出來。
「如果我現在回去接受刑罰的話,能夠換回母親的自由麼?」海格閉上眼睛說道。
「可以是可以,你現在還在被通緝......」舅舅盯著海格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說道,「但你的母親一定不願意讓你回去,她特地跟我說過,如果遇到你,一定要讓你千萬不要再回島上......」
海格推開桌子,猛地站起來:「舅舅,等我去收拾一下,我現在就要回去。」
回到自己的住所,海格輕撫摸著居住了三年小屋的一草一木,竟有一絲不舍。他打包好行囊,無意間翻出了壓在箱底的短刀,正是這把短刀,讓自己走上了背井離鄉的生活。那天以後,每當他看到這把兇器,內心就充滿了恐懼。因此他將短刀藏了起來,這些年來,他甚至忘記了這個東西。
海格凝視著短刀,刀口依然很鋒利,把柄紋路上暗沉的紅色,正是那天沾上的罪惡之血。
如果就這樣回去的話,未來會將如何呢?海格陷入了沉思。
舅舅在甲板上踱來踱去,他看著海岸,怔怔地出神。
內心的焦慮實在無法紓解,
親愛的妹妹正在遭受苦難。
是犧牲妹妹的自由,
還是將侄子送向斷頭臺?
神啊,這種艱難的抉擇為何要交到我的手上?
這時,他的僕人拿著一張紙條快步跑了過來,是海格留給他的信息:
親愛的舅舅,
犯下惡行者,當以惡刑加身。
身負重罪,
我樂意接受任何處罰,
但我不能就這麼回去。
並非是我膽小懦弱,
而是有艱巨使命壓覆肩頭。
若我就這樣引頸就戮的話,
再也沒有人能夠洗清父親的汙名。
家族從此將背負上父親是罪人,
兒子也是罪人的惡名。
我寧可跟父親一樣死在海洋深處,靈魂永世不得超生,
也要找到罪魁禍首——利維坦。
進行復仇。
愛你的海格
舅舅嘆了一口氣,將紙條小心地疊起,放進懷裡,然後揚帆離開海港。
躲在角落的海格一直看到舅舅遠去。
海格在酒館裡守了好幾個月,他一直在物色一艘好船,能夠幫助自己獵殺巨獸的船。
終於有一天,三叉戟號在西風港口停靠補給,據說這是世上最快的船,而船上的腓尼基人則是最猖狂的海盜。
一時間,海港人心惶惶,紛紛閉門不出。空無一人的市集上,遍地都是踩爛的水果蔬菜,人們倉皇逃竄,連丟落在地上的錢包都不及撿起。家家戶戶一片死寂,偶爾有一兩聲孩童的啼哭聲傳出,但很快便戛然而止。
海盜船長帶著兩名手下大搖大擺地進入了酒館,往常的這個時候,酒館內已經是人聲鼎沸。但聽聞海盜前來,所有人一鬨而散,就連酒保都棄店逃跑了。
海盜們坐在空蕩蕩的大廳內,肆意取用酒館裡的東西。他們狂笑著,一邊喝,一邊任意地將手中的酒瓶砸在地板上、牆壁上、天花板上,整個酒館被弄得一片狼藉。
大門猛地推開,竟有人膽敢出現在海盜面前,他們眯眼看去,只見一個瘦削的身影,正是海格。
海格大踏步地走進酒館,海盜們也不理會,任憑他走到自己面前。
「我要加入你們。」海格開門見山地說道。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狂笑道:「小鬼,你憑什麼能加入我們?」
海格從懷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布包,「咚」的一聲丟在桌子上,這是他全部的積蓄。
海盜手下打開布包看了看,隨後將金幣往懷裡一揣,冷笑一聲:「現在你什麼都沒了。」
另一名手下打量了海格一眼,搖頭道:「你不行,我們不需要你這種小白臉。」
海格閉上眼睛,海盜們見他被嚇退,大笑著繼續暢飲。
突然,海格猛地掏出短刀,海盜們立刻將手放在腰間,警惕地看著他。
但海格只是慢慢將短刀抬起,猛地在臉上抹了好幾刀。鮮血瞬間濺開,海格稚嫩的臉龐上登時翻開了好幾道可怖的傷口。
就連窮兇極惡的海盜們也被他這番舉動鎮住了,他們大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船長瞪了大驚失色的手下一眼,捋了捋自己引以為豪的大鬍子,冷笑道:「對自己下手倒挺狠,但你的內心不夠堅定,看看你自己的雙手,從未停止過顫抖,你還是不適合當海盜。」
海格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著,自從那個雪夜過後,他再也無法穩穩地端起這把短刀。每當閉上眼,他看到聽到的是淨是火焰、鮮血和哭喊。
「即便是顫抖的雙手,依然可以殺人!」
正當海盜們談笑著接著喝酒時,滿臉是血的海格猛地暴起,一把將短刀刺向船長的胸口。
船長完全沒有預料到海格會猛然襲擊,他大喊一聲,被海格推倒在地。手下們大叫著拔出腰刀試圖反擊時,船長已經被海格就勢梟首。
海格持刀的手依然在顫抖著,但他看向剩餘的海盜時,海盜們竟然退縮了,推推搡搡著,卻沒一人敢率先上前。海格冷笑一聲,向前踏了一步,把二人嚇得奪門而逃。
兩個海盜一路狂奔到自己的船上,看到其他船員後,他們才回復了些許勇氣。二人氣喘籲籲地將剛剛發生的事情告知大家。
船長,死了!
船長,死了!
被一個瘋子,
不,被一群勇敢的戰士,殺害了。
我們逃跑,
不,我們奮勇抵抗,但寡不敵眾。
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們拿好武器,找他們復仇!
以眼還眼!血債血償!
數十名海盜揮舞著武器狂呼著從船上衝了下來。他們肆意地衝進居民的房間,開始大肆搶奪。
整個海港籠罩在罪惡的恐怖之下,號哭聲此起彼伏。
「是他!他就是殺害船長的兇手!」一名海盜猛然間看到了海格,他的臉上纏著繃帶,靜靜地站在集鎮中央。
「殺了他!」海盜們呼嘯著衝了過去。
海格毫不退縮,但海盜們卻猛然站住了,情況不對勁,他們被層層包圍了。
成百上千的居民們高舉著魚叉、木棍,面色不善的朝著十幾個海盜步步緊逼而來。
海格慢慢地走上前來,繃帶縫隙中露出明亮的雙眼。
毒蛇沒有腦袋便不足以為懼,
鯊魚衝上海岸只能任人宰割。
諸位,
看看你們的四周,
這些怒火足以將你們化為灰燼。
海盜們雙腿打顫,呆木地站著。「咚」的一聲,不知誰率先把刀丟在地上,仿佛被傳染一般,所有海盜都將武器丟掉,束手投降。
敵人的武器剛拋下,居民們卻立刻被點燃了,他們高吼著衝了上去。
海格獨自踱出激憤的人群,這些海盜死活他毫不在乎,他只是緊緊盯著停在港口的三叉戟號,這艘船是他的了!
-05-
周圍的聽眾越來越多,已經有人開始鼓譟:「喂,老頭,來點香豔點的,別老這麼悶哪。」
老頭抬頭「看」了他一眼,呵呵笑了笑:「好,我就講點大家都喜歡聽的。」
-06-
酒色財氣,
哪個不是男人的欲望?
天降橫財,
誰敢說這不是自己的夢想?
聽客們,
不要苛責主人公沉溺欲望,
畢竟他還只是個少年。
海盜被徹底消滅後,海格作為英雄被人們所景仰,哪怕走在街上,所有人都會對他駐足凝視。海格獲得了整艘三叉戟號,還有船上堆積如山的財貨。
整整三天時間,海格都沒有離開房間一步。他享受到從未有過的禮遇,還有無盡的富貴。美酒佳餚有人送上門,尤物美人更是呼之便來。這種生活,是當年海島上想都不敢想的。
新生活竟然如此美好,
遠超過那貧瘠的小島。
為何要乖乖回去受刑,
或是去海上苦苦弄濤?
海格靜靜地站在陽臺上,吹著涼爽的夜風,浮想聯翩。
「你在那站著幹什麼?還不快進來。」嬌滴滴的聲音從屋內傳出,雪白的玉臂從被子裡伸了出來。海格立刻衝進屋內,往床上一跳,登時一室皆春。
兩人在床上糾纏著,海格仿佛看到自己孩童時第一次釣到到鯰魚的景象。鯰魚在空氣中,嘴巴一張一合地吐著氣。渾身黏黏的,幾乎什麼也抓不住。淡淡的腥氣衝進了海格的鼻孔,他正深嗅的時候,突然感到渾身猛地一緊。
鯰魚變成了八爪魚,海格只覺得自己被緊緊地抓住,纏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每當他扯開一隻腕觸,又有一隻腕觸搭了上來。累的海格渾身汗津津的。
海格終於找到了八爪魚的弱點,束縛漸漸脫開了,猛然間的解脫讓他感到自由。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在海邊礁石堆裡戲耍,海草輕撫在自己的身上,弄得痒痒的。他發現了一個水下洞穴,猛地潛了進去。洞極深,看不清裡面有什麼東西。
正當海格要深入探尋時,忽然感到自己身體猛地一震,比解脫更自由的輕鬆感浮上心頭。他感到自己踩在海邊白色的柔軟細沙上,軟綿綿的感覺從腳底直達頭頂。海格的眼皮都張不開了,眯著眼睛進入了純白世界。
當海格漸漸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看到母親正在大山山腳下背著裝滿石頭的大筐,顫巍巍地艱難前行,滿頭銀髮胡亂地披撒在肩上,佝僂著身子,站也站不直。此時正是隆冬天氣,她卻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裸露在外的皮膚凍得紫紅。
「母親!」海格驚叫一聲,衝了上去。但被一個面容嚴肅的高大男人攔住。
「海格,你忘記我了麼?我的榮譽已經蒙塵,為何你還不去為我洗刷冤屈?」
「父親!」看到來人,海格猛地站住,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不......」
是金銀珠寶閃瞎了你的眼?
還是紅粉骷髏榨乾了你的身體?
你難道忘記了你的使命!
拋棄自己父母,
獨自一人耽於享樂,
恣意放縱!
父親步步緊逼,海格退無可退,猛地驚醒。
滿身大汗的海格喘著粗氣,看到身旁的女人睡得正香,海格披上衣服,站起身來,卻將短刀碰落地上。
海格撿起短刀,一不小心手被劃破,血珠順著刀刃滴落地上,刺痛徹底驚醒了海格。
他轉身看向女人,閉上了眼睛。
女人,
自從遇見你,
我的血肉被你吞噬,
我的骨髓被你吸食,
我的靈魂被你腐化,
我背叛了自己的諾言,
我放棄了自己的使命,
你這紅顏禍水!
我還要繼續前行,
莫怪我狠心,
只有這樣,
我們才能徹底分別。
海格走出房門,小心翼翼地清洗著濺滿全身的鮮血。此時他發現,自己的雙手竟不再顫抖,穩如磐石。冷冽的刀鋒上,流淌著月色的流光。
一個星期以後,三叉戟號正式起航,人們齊聚港口,為他們心中的英雄歡呼送行。
-07-
天色已經黑透了,聽老漢講故事的聽眾也三三兩兩地散開,只剩下我和一兩個醉漢守在旁邊。
瞎眼老漢輕輕掂了一下今天收穫的錢幣,滿意地點了點頭,站起身想離去。
「等等。」我忙道,「我想請您接著講後面的故事。」
「還有人在聽麼?」老漢似是有些詫異地「望」了過來,「一般講到這時候,人都基本走光了。」
「您是不是還要錢?」我往懷裡摸了摸,沒有多少銅板了。
「哎,算了吧。後面的故事免費,這些可沒多少人聽過。」
老漢嘆了一口氣,摸到板凳邊,坐了下來。
-08-
少年初起航,
懵懂又恐慌。
驚雷震百裡,
憂心懷彼鄉。
三叉戟號在海面上乘風破浪,海格怔怔地站在船頭。
深藍的海洋漫無邊際,遠處偶有一群海豚露出潔白的脊背。夕陽投射在海面上,拉出長長的一道金絲。
海浪拍碎在船舷邊上,濺起的水花沾溼了甲板。船帆不停地抖動著,整艘船以一種奇怪的韻律而波動,首次登船的人怕是連站都站不穩。
「船長,看樣子壞天氣就要來了。」大副來到海格身邊,小聲說道。
「壞天氣?」海格有些不可思議。
你看夕陽如此美好!
微風輕拂臉龐,
大海的鹹腥在我鼻腔蕩漾。
大海如此廣闊,
美景令人難忘!
大副輕笑了一下:「船長,這是您第一次出海,很多事情您不知道。」
船長,夜幕即將降臨,
我們要萬分小心,
溫柔的大海一旦入夜,
將變成榨乾船員精力的娼妓。
這股微風雖然輕柔,
但我已感受到極北的寒意,
大海的鹹腥雖然沁脾,
但翻滾的海浪實在不能大意。
大海如此廣闊!
因為那裡填滿了寡婦的眼淚。
大副話剛說完,天氣便驟變,烏黑的雲層厚厚地堆疊在天邊,尖嘯的狂風撕扯著船帆,海浪劇烈地拍擊著船舷。
「船長,您先回艙,外面的事情交給我們了。」大副大聲地喊著,他的聲音被大風吞沒。
風暴就要來臨了,海格匆匆地回到船長室,這是他第一次經歷海上風暴,這中可怕景象只在之前父親的睡前故事中聽過。
船猛地一震,隨後劇烈地搖晃了起來。桌面上的東西飛得到處都是,海格此時才明白,為什麼船長室內幾乎沒什麼擺設,就連桌椅都是釘在原地的。站立已成為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海格緊緊抓住門框,唯恐被甩飛。
海格只覺得天旋地轉,五臟六腑仿佛都已移位,他強忍胃部翻騰的吐意,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難道這就是大海的真面目?
如此兇狠,如此殘酷!
我是如何被鬼迷心竅,
竟妄想徵服大海,
真是可笑。
不!
我還不能退縮,
我還有使命要做,
我是三叉戟的船長,
我將帶頭對抗風暴!
海格猛地將短刀抽了出來,高吼著連滾帶爬地回到了甲板上。
此時外面的景色如同地獄降臨一般,漆黑的雲層壓在三叉戟號的頭頂,驟雨如拳頭般敲打在水手身上。
海浪拍擊著,發出轟隆隆的巨響聲,將整艘船不斷地拋起又摔落。
大副如巖石般屹立在船頭進行指揮,風暴的狂嘯也無法壓下他的吼叫。所有水手渾身早已溼透,他們一邊高喊著號子,一邊駕駛著三叉戟號。
水手!將帆放下來!
風暴來的正好,
這點海水能幫助我們衝涼,
三叉戟的漢子不畏懼風浪。
水手!別站在船舷邊上!
風暴來的正好,
一點勞作幫我們消化下晚餐,
回到床上更好地安眠。
船長來了!
他搖搖晃晃的步子真令人發笑,
但他總歸敢正視這恐怖的怒濤,
是條漢子,
能成領導。
大副忙跑到海格的身邊,大聲喊道:「船長,外面太危險,你還是回艙內吧!」
海格搖了搖頭,將大副推開。他站在船頭,張開雙臂迎著撲面而來的海浪。略帶鹹味的海水滋潤著嘴唇,別有一番風味。
他已經找到了訣竅,只需身體順從地隨著船體的律動而晃動,就能站的很穩,開始的反胃感甚至也消失不見了。
見海格已經完全適應了海上風暴,大副笑了笑,轉身繼續指揮水手們工作。
三叉戟號在風暴中疾駛著,撕破海浪,直達遠方。
夜晚過去了,大海收起了她狂暴的一面,水面平靜到仿佛一切都未發生過一樣,海格終於見識到了大海的喜怒無常。
遠方,海平面正在破曉,天空染成了紫羅蘭的顏色,稀疏的星光點綴在穹頂之上。
大副來到海格身邊,遞給他一瓶朗姆酒。「這就是海上生活。」大副笑著說道,「以後你會經常享受到這種美景。」
幾乎凍僵的海格吞了一大口酒,酒精登時充斥了整個鼻腔。他劇烈地咳嗽著,身上的寒意漸漸被驅逐,熱流從喉嚨直達腦門。
二人靜靜地看著太陽升起,那顆通紅的巨蛋從海底猛地跳出。
「那是什麼!」目光所向,一座龐然大物浮出水面,海格忍不住驚叫道,「海上也有山麼?為何這山還會移動?」
「那,那是一條大魚!」見多識廣的大副也張口結舌,結結巴巴地說道,「海神哪,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巨大的魚!」
一個龐大的白色身軀出現在視野的盡頭,哪怕相隔數裡,二人依然能夠感到那大魚磅礴的氣勢。
「大魚?莫非它就是利維坦?」海格立刻跳了起來,死死盯著遠處如山一般的巨魚,吼道。
「利維坦?傳說中的巨獸?」大副瞪大了雙眼,搖了搖頭,「我感覺不太像,這個好像是......」
「所有人,全部出來!」海格完全沒有聽到大副在說什麼,匆匆將水手集合。
見多識廣的水手們也是首次看到這麼大的魚,他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海格站在船頭,手舞足蹈:
諸位,
這條大魚就是我們的目標——利維坦。
讓我們抓住它,
揚名立萬!
「船長!我們的船對付不了那條巨魚,你可要三思啊!」聽到海格的異想天開,大副大驚失色道。
但水手們已經被海格所唆使,他們呼嘯著奔赴各自的崗位,勢要將那巨魚抓住。
大副長嘆一口氣,只能默默地看著群情激奮的水手們。
利箭般的三叉戟號來到巨魚的旁邊,眾人更是被它的龐大震懾到幾乎說不出話來。對於這條魚來說,帆船不過是巨漢身邊的嬰兒般嬌小,水中的遊魚更只像大象背上的跳蚤。
一名水手爬到桅杆的頂端,竟仍無法看到那怪物的脊背。
看這巨獸!
如此美麗!
這耀眼的肌膚猶如貴婦,
這曲美的身姿猶如處女。
這龐然巨物究竟是什麼,
是海神的寵物,
還是我們的一場夢境?
巨魚雪白而光滑的皮膚在初陽的照耀下,反射著耀眼的金光。突然,怪魚頭頂噴出一股巨大的泉水,震耳欲聾的響聲嚇得水手們大呼小叫。
那怪魚緩緩地上浮著,露出一隻堪比船頭大小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球盯著三叉戟號這不速之客。
「不像傳說的利維坦啊......」大副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倒是有點像鯨魚,可世上有如此大的鯨魚麼?」
「攻擊!」海格高喊道,身先士卒地投擲出魚叉。
水手們也跟著攻擊,雨點般的魚叉飛了過去,但這些東西如同以卵擊石般。魚叉落到那怪魚身上後紛紛落水,甚至連怪魚的皮膚都沒有劃破。
怪魚似乎被激怒了,它伸出魚鰭,只是輕輕地拍了下水面,激起的巨浪直奔三叉戟號撲面而來,甲板上的水手們登時淋了個溼透。
「糟了,快撤!」大副咆哮道,那怪魚正勢不可當地朝三叉戟號衝了過來。
水手們這才反應過來,匆匆升滿帆。舵手腦門青筋直暴,試圖避開怪魚。
儘管大家拼了命地躲閃,但船尾還是讓怪魚給蹭到,一瞬間船被撞得徹底偏轉過來。木板扭曲的聲音令人牙酸,桅杆也折斷了一根,幾名倒黴的水手被掃進海裡。
「快轉舵!」大副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一隻手緊緊地抓住海格,以防他不慎掉進海裡。
但已經來不及了,三叉戟號直衝衝地朝著怪魚衝去,所有人絕望地閉上眼睛。
撞上了!船猛地一震,又有幾名水手被震飛到水裡。
三叉戟號船頭高高抬起,只見那怪魚猛地一掀,竟將整艘船抬起。
「船要翻了!」混亂中這是海格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他只覺得天旋地轉,整艘船被倒扣在海上,所有人都掉進了海裡。
海格只覺得渾身劇震,整個人被拍到海裡,渾身的關節如同被犀牛踩過一般。他大張著嘴巴,一不小心連灌幾口海水。
水被攪得一片混沌,海格完全分不清上下左右,他絕望地亂抓,試圖找到一根救命稻草。
突然,海格只覺得後領被什麼東西拉住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猛地拖出水面。
大副來救他了!
大副一隻手抓住海格的衣領,一隻手奮力地劃著。海格被拖到一塊浮木邊,大副將他推到浮木上,自己則扒在旁邊喘著粗氣。
「我們完了麼?」海格神情恍惚,只能哽咽著說出這一句話。
「還好,我們還沒有輸光。」大副勉強笑了一下,伸出拇指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背後。
三叉戟號神跡般地沒有沉沒,它在水裡轉了一圈,又漂了回來。但甲板上的桅杆已經幾乎全部折斷,一艘光禿禿的船正安靜地停在海面上。怪魚也不知道哪兒去了,也許對於它來說,這艘船不過是水中的一個氣泡。
三三兩兩倖存的水手聚在一起,慢慢地向三叉戟號泅了過去。
海格失神地看著三叉戟號,一陣暈眩,倒了下去。
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三叉戟號的甲板上,船上的東西幾乎被徹底毀滅,就連船艙都消失得無隱無蹤。
整艘船上只餘下五六個水手,他們正辛辛苦苦地修補著千瘡百孔的船體,勉強保證船不下沉。
海格慢慢坐起身,感到自己渾身都要被撕碎了。大副看到海格醒了,匆匆跑了過來。
「大副,我們現在情況怎麼樣。」海格捂著腦袋,有氣無力地問道。
大副猶豫了很久,最後嘆了一口氣答道:「情況很糟糕,三叉戟號現在基本剩下個空殼,只能順著洋流漂行。船上的東西差不多都被毀了,救生船沒了,就連淡水和食物也......我們現在只能聽天由命了。」
海格半響說不出話來。
這一切全是我的錯,
狂妄自大,無視忠告。
落此境地,咎由自取!
海格飽受打擊,他害怕看到別人的眼神,每天躲著水手們,船上的一切事物全由大副負責。
十天之後,船上的淡水和食物已經見底了。雖然這些天來,大副儘可能減少配給,省吃儉用,但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
關鍵時刻,大副也倒下了,他之前在水中就受了傷,但在沒有傷藥的船上,只能等死。
炙熱的太陽烤著甲板,大家躲在木板搭成的小棚子下,儘可能地減少失水。
「船長......」大副此時已經進入彌留之際了,他的嘴唇乾到爆裂,沙啞著聲音喊著海格。
海格抹著眼淚,俯身將耳朵貼到大副嘴邊。
船長,
我不行了......
死後,我的屍體留在船上,
應該還能幫你們頂一陣子......
不要顧忌什麼倫理道德,
活下去是最重要的......
從四肢開始,
內臟有毒,丟到海中或許能夠釣一些魚......
哪怕多堅持一天也是好的,
多撐一秒就多一份希望......
海格大驚失色,驚叫道:「你在胡說什麼!」
大副沒有回答海格,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船長,您也聽到大副說的了,我們現在也是沒有辦法。」水手們圍了上來,他們看著大副的屍體,目光中竟帶著一絲貪婪。
「我死也不會讓你們動大副的!」海格高吼道,猛地抽出自己隨身的短刀,之前的海難裡他竟然沒有遺失這把短刀,仿佛冥冥之中有神明在護佑著海格。
或許是被海格手中的短刀所威脅,或許是看到他臉上扭曲的恐怖疤痕——之前與海盜對抗留下的痕跡。水手們退縮了,他們乖乖地退到一邊,憤恨地看著海格。
假仁假義,
不識好歹!
海格不理會他們,只是緊緊地守在大副屍體旁,日夜不眠地盯著其他的水手。現在船上沒有任何可以吃的東西了,水手輪番盯著海格,想將他體力耗盡。
天冷了,母親將冬衣給海格穿上......
沙灘邊,全家人一起進行篝火晚宴......
躺在小床上,聽父親給自己講大海的故事......
坐在牛車上,前往山腳下的神殿祭拜海神......
海格的意識不再連貫,小時候的記憶碎片不停在腦海中浮現。已經三天過去了,海格撐不住了。一切如同半夢半醒一般,閉上眼睛是美好的夢境,然而睜開眼睛便回到了地獄。
看著搖搖欲墜的海格,水手們站起身來,一步步逼近了他和地上的大副。
饑渴和酷熱令水手們雙眼通紅。此時海格的短刀已經不足以喝阻他們。
海格抬起手中的短刀,他的嗓子已經乾渴到幾乎無法發聲。
你們不就是想吞食人的血肉麼?
欲望遮蔽了你們的雙眼!
為填飽那可憐的肚子,
竟妄圖分食兄弟的血肉。
如若你們堅持如此,
這裡還有更新鮮的,
遠勝地上那攤臭肉,
鮮美可口,
美味多汁。
拿去!
看你們有沒有膽量吃這玩意!
說完,海格猛地揮起短刀,一刀將自己的左小臂斬斷。
血液如泉水般噴射在甲板上,一時間,所有人都驚呆了。
「沒想到這麼多天沒有喝水,身體內還有這滿腔熱血。」
海格大笑著將自己的左臂朝水手那一丟,連疼痛還未來得及感受,他再也站立不住,跌坐在地。
渾渾噩噩中,海格只覺得有冰涼的水浸潤著自己的嘴唇。他睜開眼,看到自己被水手們圍著,他們正將一小袋淡水往自己嘴裡倒。
這袋水是大家一致留下的最後一點淡水,是最後的希望,此前大家乾渴欲死也沒有動這袋水。而此時,水手們將淡水全部餵給了海格。
這點水其實一點幫助也沒有,只是讓海格火辣辣的喉嚨更加刺痛而已,但他好歹是清醒了過來。
「陸地!」猛然間,一名水手尖叫道,所有人都湧到了船舷邊上。果然,霧氣氤氳的遠方,陸地正漸漸地浮現出來。
海格再次暈了過去。
-09-
此時已是深夜,瞎眼老漢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很晚了,要不您明天再說?」我看著一臉疲憊的老漢忍不住說道。
「哎,歲月不饒人,年輕時候的我可是三天三夜不睡覺都沒什麼問題的。現在老是感到精力不濟,而且記憶也跟不上了......可能是當年落下的病根。」老漢嘆了一口氣,但他依然接著說道,「也許我沒多少日子了,只怕這個故事沒機會說了,我還是一口氣說完吧。」
-10-
舊仇未報,
新恨又添。
噩夢難忘,
恩怨終了。
海格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床邊桌面上擺放著散發著香甜氣味的米粥。
看到米粥,海格的肚子立刻咕嚕嚕地吼叫了起來,他試圖伸手取抓那碗粥,但無論如何都抓不到。
為什麼拿不到?
我的左手,
刺痛,
但仍有力氣,
我甚至能感到自己握拳的感覺,
但為何袖口看起來空蕩蕩?
......
我想起來了,
我的左臂已被砍斷,
這不是夢境,
卻比夢境還荒謬。
門「吱呀」一聲突然開了,一個大腹便便,滿臉橫肉的男人慢慢地踱了進來,問道:「怎麼樣,還能想起之前的事情麼?」
「嗯,大概能夠想起來,我海上遇難,然後聽到水手說陸地......之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海格扶著刺痛的腦袋,皺著眉頭回憶著。
「嗯,總算有了一點進步。你昏迷半個月了,中間雖然醒來了好幾次,但無論問你什麼問題都沒反應。不過,吃的東西倒是能餵下去......老實說,你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蹟。」男人揮了揮手,一名女僕進入房間將米粥餵給海格。
海格大口地吞咽著米粥,他感到自己的胃如同無底洞一般,仿佛什麼東西都放得下,滿滿一碗米粥幾乎瞬間便被他幾口囫圇完。
「我曾經醒來過麼?我什麼都記不住了。」
海格風捲殘雲吃完所有東西之後,嘴巴總算空出來說話。
「記不起來也無所謂,反正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接下來的東西能記住就行了。」海格眼巴巴地看著女僕將空碗端出房間,男人冷冰冰地說道,「不用擔心自己的肚皮,我是不會讓你餓著的。但也不會讓你把自己的肚子撐破。」
「對了,你是誰?這裡是哪裡?」海格終於想到了這個問題。
男人笑了笑,慢慢地走近海格的床邊。
吾乃寶藏王,
天下寶物盡歸吾手,
無論是冰原的長毛巨象;
還是深海裡的八爪章魚;
抑或遮天蔽日的金鵬鳥;
還是湖泊中的蛇頸怪龍;
無論是深淵的巨型蠕蟲;
還是天外來的金屬圓盤;
這些都是我的收藏物,
但一直有個東西我未曾收藏,
在我心中,如鯁在喉。
利維坦,
海洋中誕生的最大巨獸,
我想讓你替我抓捕。
聽到利維坦的名字,海格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雙目圓瞪,幾乎迸射出火花。
利維坦,
我與它勢不兩立。
我如今所有一切,
背井離鄉,
家破人亡,
罪魁禍首正是這海中巨獸!
殘破的身體,
親友的生命,
都拜利維坦所賜,
我發誓要將其抓住,
以報這不共戴天之仇!
「哈哈哈!」寶藏王狂笑道,衝上前去緊緊握住海格的右手道:「你只要去追捕利維坦就好了,所有的支出由我負責。我還為了抓這傢伙專門打造了一支艦隊,到時候全部交給你了。」
看著外面的狂風驟雨,海格皺緊眉頭,披上外套走了出去。距離自己被救已經過去整整五年了,而那段絕望的日子,時刻在眼前徘徊。
「我們的艦長是鐵打的麼?」幾名水手圍在一起,盯著海格議論紛紛,即便是傾盆大雨,他依然屹立在船首。
「我從未見艦長下過船。」年紀較大的那位老水手說,「聽說就連這艘三叉戟號都已經在海上漂流幾年了,從未靠過港。」
「那補給怎麼辦,這茫茫大海可沒有淡水也沒有食物啊。」
「傳說有個大人物一直在支持艦長,專門有船運送物資。你還記得你怎麼來到三叉戟號的嗎?上個星期坐的那艘船就是補給船。但艦長能一直在海上呆五年,簡直不是人啊。」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每天都急吼吼地想著岸上的娘們。」
「別說話了,艦長要過來了。」
海格沒有理會這群開小差的水手,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時光荏苒,
歲月如梭,
這片海域幾已踏破,
那巨獸一次都未現身。
若非我的左臂至今仍隱隱作痛,
我甚至懷疑之前經歷全是噩夢。
我日夜回憶之前的每一份細節,
卻仍無法找出巨獸出現的蹤跡。
風暴漸漸地變大了,海格看著呼嘯而來的颶風,猛地跳起來大叫道:「我發現了!是風暴,是風暴!」
「水手,將帆升起來!」海格敲著桅杆,吼道。
「艦長,這種天氣不能升帆啊!」水手抱怨道,「太危險了!」
海格一拳打在水手臉上,揍得他皮開肉綻:「不升帆我會更危險,快去幹活!」
印有三叉戟的白色帆布抖動著升了起來,船帆高高地揚起。疾風中,船如同箭矢般航行著。
迎風奔馳吧,三叉戟!
以衝角為喙,
以白帆為翅,
搭乘颶風,
直上雲霄!
在驚濤駭浪中,三叉戟如同飛鳥一般,迎著海浪衝上數米的天空。海格屹立在船首,俯視著海洋。
「艦長!」一名水手尖叫道,「看到了,我看到了!」他結結巴巴地,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海格瞪了他一眼,順著水手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登時,海格的氣息粗重了起來,他的背微微躬起,死盯著遠處一抹白色的東西。
沒錯,
就是它!
利維坦!
我已經在腦海中跟他搏鬥上萬次了,
他的每寸魚鱗我都牢記在心!
我要冷靜,
雖然我在興奮地渾身發抖;
我要冷靜,
不可以再重蹈當年的覆轍;
我要冷靜,
想想那些等待覆仇的犧牲者,
不,我實在無法忍受了,
立刻追擊!
「保持距離,提高警惕!」海格握緊了拳頭,指尖將手掌刺破,鮮血順著手腕滴在甲板上。
三叉戟號漸漸地靠近了利維坦,但它沒有任何反應,也許在大海中,沒有它需要躲避的東西。
「老朋友,你可讓我好找啊。」海格冷冷地笑著,仔細端詳著前方的利維坦,「你還是跟當初一樣,但我的變化太大了。」
五年海上的生活,令海格滿面風霜。他的兩鬢出現了些許白髮,臉上的皮膚更是有了些許皺紋,這對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來說,實在太過驚人了。
在艦隊的援軍到來之前,三叉戟號必須按兵不動,以免重蹈當年的覆轍。寶藏王給予海格的艦隊平日裡停靠在港口內,幾艘快船負責在海域上搜尋利維坦。一旦發現利維坦的蹤跡,便調動所有艦隊前來追捕。
每一秒鐘都是煎熬,海格恨不得立刻上前去與利維坦進行廝殺,然而多虧這些年風雨的磨礪,海格竟然忍住了。
三叉戟號與利維坦在海洋上對峙了整整兩天,一船一魚靜靜地停在海面上,甚至達成了微妙的和諧。
盯著那條巨魚,無法抑制的想法跳出了海格的腦海。
我的父親究竟為何而死?
真的是遇到利維坦麼?
也許是風暴,
或者是海盜?
為何我如此堅定它就是我的殺父仇人,
莫非我一直在逃避自己的罪過?
幾組白帆自海平面慢慢升起,是艦隊!在接到海格的信號之後,他們迅速前來支援,捕獲利維坦。海格強壓下心頭的胡思亂想,指揮起艦隊包圍利維坦。
仿佛覺察到危險,利維坦浮出水面,盯著侵入自己領域的艦隊。
四艘包裹著鐵甲的戰艦緩緩地前進著,相較於利維坦,這些人造的龐然大物更像是怪物。每一艘鐵甲艦的船首都有著令人畏懼的巨大衝角,螺旋的鐵刺閃耀著凌冽的寒光。
這些專為捕獵利維坦特別打造的艦船航行速度極慢,以不可阻擋的勢頭分別從四個方向包圍了利維坦。
「攻擊!」海格高吼道,水手站在桅杆上拼命揮舞著旗語,戰鬥開始了!
四名水手額頭青筋直冒,合力拉開一張弩炮,手臂粗的巨型鐵箭架設在弩炮中。
這是射下驅日天馬的神箭!
這是泰坦脛骨鑄成的神弩!
是地下普羅米修斯的神火鍛造,
是天降赫淮斯託斯的神鐵鑄成。
毀天滅地,神擋殺神!
一聲巨響,鐵箭飛馳出去,瞬間便在利維坦的白色軀體上濺射出一朵巨大的血花。驚人的咆哮聲傳了過來,所有人急忙捂住了耳朵。
海格被震得差點掉落海中,他急忙用左臂上的鐵鉤抓住扶手——自從失去左手之後,他就裝上了這個代替物。
瘋狂的受傷巨獸猛然朝著最近的艦船衝去,艦船躲避不及,被巨獸頂在腰間,瞬間傾覆,消失在海洋中。那滿身的鐵甲此時仿佛一張薄紙般,絲毫抵擋不了這巨獸。
「你們這群白痴!用頭撞那怪獸!」海格猛地敲了一下船舷,破口大罵道。傳令官立刻揮舞旗幟,將海格的命令傳達了過去。
艦船立刻調轉方向,將自己尖銳的撞角對準了利維坦。
這下利維坦吃了大苦頭,當它撞擊第二條船的時候,卻被撞角撕開了一條巨大的傷口,噴湧而出的血液將海水都染紅了。
艦船的撞角被直接撞斷,所幸船沒有被掀翻。斷了角的艦船匆匆駛離利維坦,在遠處用弩炮繼續射擊利維坦。
剩下兩艘船持續逼近利維坦,這海中巨獸終於畏懼了,它尖叫一聲,撕開包圍圈,急速衝了出去。
「抓住它,別讓它跑了!」海格跳起來吼道,「我們追,追上去!」
一直在旁邊觀戰的三叉戟號也調轉船頭,朝利維坦衝了過去。鐵甲艦不停射擊著巨獸,在它身上留下一個個巨大的創口。
「我們快追上了!」受了傷的巨獸速度並不快,三叉戟號很快便接近了那巨獸,但遲緩的鐵甲艦卻被漸漸地拋開,最後利維坦甚至超出了射程之外。
「艦長,我們怎麼辦?」巨獸慢慢地潛入水中,看著這瘋狂逃竄的巨獸,水手們不知所措。修復後的三叉戟號依然沒有什麼戰鬥力,想憑藉這艘船抓住利維坦簡直是痴人說夢。
「將錨給我丟下去!把它勾住!」站在船頭的海格立刻拖動身邊的巨錨,水手們也匆匆跑來幫忙。
「靠近點,再近點!」海格吼道。
「船長,再靠近就可能撞上了!」
「我他媽叫你靠近點!」海格衝過去,將水手推到一邊,親自掌舵。
三叉戟號現在幾乎在利維坦的正上方,若這巨獸鑽出水面,勢必立刻將船掀翻。
萬幸利維坦似乎被嚇破了膽,只知道一直往下潛,卻不知殺手已經降臨在自己頭頂。
將錨丟下去!
它已無處可逃,
十年的追捕,
如今畫上句號。
今日,
不是你死,
就是我亡!
鐵錨狠狠地砸到利維坦的脊背處,那巨獸大吃一驚,慌忙向前逃竄,但傷口卻被鐵錨勾住。
海格猛地一仰,只覺得三叉戟號猛然加速。
利維坦衝出水面,瘋一般地在水面上躥著,試圖擺脫背上的巨錨,整艘三叉戟號被巨獸拖著急速前行。
看哪,
這巨獸!
我如同海神般,
降臨人間!
這海怪的巨吼,
直達九幽,
這風馳的速度,
可上雲天!
海格得意地站在船首,俯視著被他「駕馭」的巨獸:「將帆放下來,讓我們慢慢享受這奇妙之旅。」
水手們敬畏地看著天神一般的海格,立刻遵從。
船帆放下後,巨獸的壓力驟增,它終於耗盡了力氣,乖乖地浮在水面。
鐵甲艦也趕了上來,依樣拋下船錨,將利維坦徹底俘獲。三叉戟號把船錨的繩索解開,將利維坦交給鐵甲艦。
利維坦已經不再反抗,跟著艦隊慢慢地遊動著。
終於可以返還家鄉,
父親的榮譽也得以洗刷。
可我為何仍惴惴不安?
這巨獸便是利維坦,
我的父親只能被它所害,
它就是我的殺父仇人!
海格把玩著父親的遺物,心裡思緒萬千。突然,船猛地震了一下,海格差點失手將短刀丟進海裡。
「水手,立刻確定航線,我們回家!」
一個月之後,艦隊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海格的故鄉。
但此時,艦隊後方尾隨著數以千計的海中惡魔——鯊魚。
利維坦的鮮血將這群鯊魚吸引了過來,出於對巨獸的恐懼,鯊魚們並不敢輕舉妄動,但巨獸不斷流出的鮮血讓它們停在理智邊緣。
突然,有鯊魚率先在利維坦身上撕下一大塊肉,隨後,海面沸騰了,鯊魚群爭先恐後地向利維坦發起了猛攻。
一時間,血花四濺,利維坦狂嘯著,不住地掙扎,那三艘鐵甲艦都被拽得不住搖晃。
海洋變成一片血海,刺鼻的血腥味衝進了水手們的鼻腔,有人甚至跑到船邊嘔吐了起來。
「艦長!利維坦要被吃光了,這該怎麼辦?」
海格沉思了一會,擺了擺手說道:「不用擔心,我答應寶藏王帶給他的是利維坦頭骨,我想這群傢伙咬不穿它的骨頭。我們繼續前進,目的地就要到了。」
艦隊強行拖著被不停啃食的利維坦繼續前行,海島在大家的視野中慢慢地出現。
不知為何,看著遠方的海島,海格突然覺得呼吸不暢,幾乎要窒息。
我在害怕自己的家鄉麼?海格這樣想著。
海格突然想到了自己家鄉的異事,聽說家鄉的海域附近,從未有任何魚群出現,祭司都說這片海島是海神庇佑的地方。
正胡思亂想間,奇怪的聲音傳來,所有人只覺得一陣失神,就連水中的鯊魚也停止了攻擊,陷入了混亂。
「船長,你看!」水手指著大海,只見所有海洋生物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瘋狂地跳出水面,試圖躲避什麼。
「到底怎麼回事?」海格皺著眉頭,那利維坦漂在水面上,肚皮朝上,眼看沒有氣了。
「天哪!」尖叫聲響起,海格順著水手們的目光看去。
海島漸漸地升了起來,
天地都融合到了一起,
世界末日來臨。
島民驚呼著逃竄,
卻發現海島已離開了水面。
「島在飛!」小孩哭叫道。
「島在飛!」女人們尖叫道。
「島在飛!」所有人狂吼道。
仿佛泰坦巨神背負著海島一般,
龐然巨物昂起了頭,從水面爬了起來。
「這,這是什麼玩意。」海格張口結舌,甚至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海島,不,一隻漆黑的長頸巨獸從水中站了起來。也不知這巨獸在海中沉睡了多久,其後背甚至被成為了小島,上千人定居在此。而此時巨獸站立起來,海島如同斑駁的牆面般漸漸脫落,掉在海裡,瞬間便被巨獸攪成碎片。
海格目齜欲裂,自己的母親,親友們都在島上。短短片刻,他們便遭受了滅頂之災。
「Le!Via!Than!」那巨獸呼嘯著,天地間發出了音似利維坦的呼喊聲。
對比著船後牽引的傢伙,那頭被啃得零零碎碎的殘骸簡直是個笑話。
這真正的利維坦向眾人壓迫過來,其巨大的身軀遮天蔽日。威懾的氣息令人目眩,這一切實在太過恐怖,甚至有水手尖叫著跳下船,試圖逃離這一切。
那巨獸張開嘴巴,一口將利維坦吞了下去,連帶著三艘鐵甲艦,甚至上百條巨鯊,都被捲入了巨大的漩渦,瞬間消失不見。
三叉戟號由於離得比較遠,總算逃過一劫。海格失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卻興不起一絲反抗的意願,大腦中只是一片空白。
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武器能夠消滅巨獸。就連傳說中的泰坦神,也無法抵抗這怪物。
那巨獸飽餐一頓之後,又潛入了水底,而當初的海島,已經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
小鎮,港口,居民,母親,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一切仿佛一個夢境。
這不過是場噩夢,海格突然狂笑了起來,他揮舞起短刀刺進了自己的雙眼,只要看不見,這一切便都不存在。
-11-
「我的故事說完了。」
我正聽得沉醉間,老人突然宣布故事結束,他氣喘籲籲地站起身。
也許是坐得太久,老人一個趔趄,差點跌倒。我急忙上前扶住他,卻只抓住了空蕩蕩的袖口。
「您是......」我瞪大了雙眼。
老漢搖著頭笑了笑,伸出沉穩有力的右手,將我輕輕推開。他一個人摸索著走出酒館,很快便消失在黑夜裡。
「利維坦......」我喃喃地念著,這個夢幻般故事鐫刻在我的腦海中,而此後,再沒人見過那個老人。
(子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