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上海開始率先實施目前國內最嚴的垃圾分類投放制度。不按要求分類投放的居民將面臨城管執法部門50-200元的罰款。
強力推行之下,一門新職業也應運而生——垃圾代扔,或美其名曰「代收垃圾網約工」、「垃圾分類師」。有媒體甚至報導,在上海,垃圾代扔一個月的收入可以過萬。真的如此嗎?這種新職業是否真有如此廣闊的就業市場前景?
多個城市陸續實施垃圾分類投放制度。
「核算了一下,發現這樣有點虧不起」
「這有一個外賣的盒子。」「這個盒子如果洗乾淨的話,它屬於可回收垃圾。如果沒有清洗,也可以作為幹垃圾」。穿著紅馬甲,帶著紅帽子和口罩,套上藍色鞋套,走進上海市民家裡的周國獻,自稱是垃圾分類師。這是他7月以來的新職業。
在淘寶上下單「垃圾代扔」的上海居民薛女士家裡養了一隻貓,她支持垃圾分類,但如何給寵物糞便分類讓她感到困擾。在這次上門服務中,周國獻告訴薛女士,貓砂是幹垃圾,狗屎可以用馬桶衝掉,紙屬於幹垃圾。
周國獻所提供的垃圾代扔服務由上海一家社區服務公司組織發起。公司老闆王先生是江蘇人,來上海十多年,一直從事家電維修等社區服務業務。7月1日,垃圾分類定時定點投放制度在上海實施,王先生看到商機,在淘寶上發布了服務,發現有需求的人還不少,來諮詢的人挺多。
垃圾分類投放制度催生了一門新業務——垃圾代扔。
王先生的目標客戶是兩個特殊群體:一是工作忙碌的中青年,他們下班在家的時間和生活垃圾投放時間不吻合,或者是垃圾投放點離得遠一點,下班疲憊不堪的上班族不願為扔一次垃圾特別跑一趟;二是上了年紀行動不便的老年人。
目前,王先生僱傭了十多名像周國獻這樣的垃圾分類師,提供垃圾代扔的服務。不過,垃圾分類師只是協助幫忙做垃圾分類,「可以上門講解、做一些提醒」,居民個人仍然要主動做分類,並不是將垃圾分類的責任完全交給垃圾分類師。
「如果幹溼垃圾都是混在一起的,垃圾味道也很大的,的確很髒,師傅是不願意幫他們做分類的。」王先生坦白講。
王先生設計的收費標準是單戶包月180元,季繳420元,年繳1320元,但服務標準是隔日上門,同時負責垃圾放置處地面免費清理。公司同時也推出了團購價,如果是3-5戶組團,每月的價格是162元;5-10戶組團則按每月127元收費。
王先生告訴南都記者,他最初考慮將每戶每月的收費設定在80元左右。不過,「核算了一下,發現這樣有點虧不起」。
網上不少人傳言,這樣的網約垃圾代扔一個月可以賺到一萬元人民幣以上,但這並不是普遍情況。
「(一萬月薪)不只是誇大了,我們現在還在虧錢,怎麼可能會賺錢。」王先生開始跟南都記者吐槽:一個垃圾分類師目前一天上門最多跑20戶。他給垃圾分類師傅每月開的薪水是4000元。「按照目前的服務效率,其實師傅們的業務量也是達不到4000元標準的」。
月薪超一萬元的垃圾分類師讓不少人對這份新職業好奇。一些垃圾分類師慕名而來,主動在淘寶找上門,要到王先生這裡當垃圾分類師。「但一萬元這個標準達不到,我們也不敢承諾。」王先生說。
網約「垃圾分類師」上門服務。
「客戶太分散了,不太方便接單」
淘寶平臺顯示,王先生的店鋪月銷129張訂單,有52人贊過。來諮詢的人更多,但草創的垃圾代扔「行業」顯然受制於服務半徑的限制。
「客戶太分散,有的住得比較遠,就不太方便接單。」王先生說,雖然目前他們提供的服務已經涵蓋了上海市區以及嘉定、長寧、寶山等幾個近郊區,但分散的客戶也增加了師傅的交通成本,公司需要給師傅們在薪水外額外給予公交補貼。
南都記者問王先生,虧本的情況怎麼改變呢?「目前還不是太好改變,除非小區和居委會願意支持我們」。他想做一些地推,在小區開展垃圾分類演講,然後集中登記有需求的客戶,這樣也許可以改變目前垃圾代扔服務不夠集中的現狀。最近,他正在聯絡社區和居委會,洽談合作。
這也是很多垃圾代扔服務者都在思考的解決辦法,但要想賺錢依然很困難。安徽人牛阿姨(化名)的根據地在上海寶山區,她和丈夫自己做搬運服務,她的姐姐在上海開了一家家政服務小微企業。垃圾分類的行動開展後,手裡掌握了保潔阿姨和鐘點工的資源,她和姐姐突發奇想,也在淘寶上線垃圾代扔服務。
但是,牛阿姨的服務能力也受到了限制。她不做個體家庭客戶的代扔服務,只接社區物業的訂單。目前有一個300戶規模的小區想跟牛阿姨合作,3500元一個人,兩班倒,這份工資比小區負責路面清掃的清潔工拿的稍微高一點。「剛做了一個禮拜,還沒賺錢」。
對於垃圾代扔的商業前景,王先生仍未喪失信心,但也不十分樂觀。他對南都記者說,「前景應該還是可以的,需要服務的人還是很多的」。至於如何承受成本壓力,他說,「能撐多久就撐多久吧,還不一定」。
在一些一二線城市,三輪車大軍事實上成了垃圾回收的主力軍。
「城市的螞蟻是不容忽視的力量」
除了垃圾代扔,傳統的廢品回收業務也在加速搭上「網際網路+」便車。雖然人們都管他們叫做「代收垃圾網約工」,但垃圾回收的服務和垃圾代扔有本質的不同。
牛棚創立的「易代扔」,如今是支付寶官方合作的垃圾分類最大回收平臺,已累計用戶服務超過了250萬次。在此之前,易代扔主營業務是廢棄家電、紡織物的回收,服務範圍覆蓋全國180個城市;飲料瓶、廢塑料等五種生活廢棄物的回收業務也已經拓展到了三四十個城市。
上海的垃圾分類吸引了全國關注,也讓APP「易代扔」更多被公眾和媒體所注意。不過,平臺的名字,讓牛棚感到有點「躺槍」。有不少人以為易代扔也做垃圾代分類代扔的業務,但牛棚對南都記者說,「純粹代用戶做垃圾分類,我們堅決不做」。
在上海,曾有一名房東在房租期滿收回屋子時,發現屋內垃圾滿地,就找到了易代扔,以為這是一家上門做垃圾分類的公司,但上門師傅堅持垃圾分類是居民用戶自己的責任,平臺不能全盤接下這個活,最後這名房東為此報了警。
「我們一直堅持這個原則。」牛棚告訴南都記者,「可以懶,可以不去扔,不去找廢品回收站,但不能慣著老百姓,家裡的垃圾分類是居民理應承擔的社會責任。」
牛棚真正想做的事情是用網際網路的技術,給垃圾回收這個行業賦能,特別是為城市的「三輪車大軍」賦能,這是他當初進入這個行業的初心。
他曾根據上海的人口密度做過測算:在上海,騎著三輪車,搖著鈴鐺,馱著一車車硬紙板、飲料罐的廢品回收從業者至少有7萬人,他們大多來自河南、山東、安徽。
「他們就好像這個城市的白細胞。」牛棚估計,在一二線城市,生活垃圾中的可回收物其實有40%-60%的份額是被這些三輪車大軍給收掉了。
但三輪車大軍的處境並不好,每天讓交警趕、被城管追,物業還不讓進門。如果垃圾分類將這些人排除在外,「垃圾量會撲出來」。相反,三輪車大軍在牛棚眼中是寶貴的人力資源,他們擁有相對較低的物流成本,服務的顆粒度也最低。「如果把城市的『三輪車大軍』收編,對他們的服務合理管控,加以規範,讓他們有平臺的公信力背書,有後端的企業為他們服務,提高他們的效率和服務的價值,這是一個方向。」牛棚說。
易代扔的任務則是搭建一座更加直接的橋梁,直接接觸到產生垃圾的人和回收垃圾的企業,做批量規模化的垃圾回收。就在一年之前,生活垃圾回收的業務量還只是個位數,甚至是零。但隨著垃圾分類一時蔚然成風,每天的業務量已經上升到好幾百。牛棚顯得信心慢慢滿滿,「下一步很快就會達到好幾千」。同時,在大環境的驅使下,越來越多的地方政府找上門求合作。
牛棚也看了那篇「回收小哥月入過萬」的新聞報導,但「真沒有這麼高的利潤,這樣的報導反而害得不少企業失去政府扶持。」他反覆對媒體說。
雖然也會遇到不考慮師傅上門辛苦,上傳一堆書包圖片,但其實只有兩個飲料瓶要賣的用戶,但「目前90%的用戶做的非常棒」。很多人甚至完全是出於垃圾回收利用的公益心,分文不要。這種信任也讓進入生活垃圾回收領域的牛棚更加感受到把商業和社會責任結合能夠創造的價值。
但也不是沒有難題。平臺的要求是,回收師傅可以就近掛靠服務商,經過正規培訓,考試合格之後再加入。最大的難題是回收師傅的價值觀,他們對「網際網路+」沒有概念,還有不少人並不樂意被收編。
「我們會堅持做下去」,現在平臺已經有幾千名上門回收員。此外,保潔阿姨、物業保安也可以成為兼職員工。「城市的螞蟻是不容忽視的力量。」牛棚說。
採寫:南都記者 吳斌 發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