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望奎的遊子,望奎是我們的精神故鄉。
一
在《我的家鄉望奎出名了,不過是因為疫情》中我強調了故鄉的貧窮,沒啥風景。其實細細想來除了這些,故鄉還是很多值得炫耀的地方的,比如她是很有一點文化底蘊的。這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打我記事時起就知道,我們的縣城雙龍鎮是個建在丘陵上的不大的長方形小城,東西長六裡六,南北長三裡三,沒有城牆。城裡城外的區隔僅僅是城壕以及城壕兩側高大的楊樹。過了壕溝就是城外了,哪怕住的離城壕再近那他也只能是農村戶口。
春天因為雨水小城壕裡是沒有水的,我們經常在漫天飛舞的楊絮中在壕溝裡用夾子打鳥和玩耍。夏季那壕溝有水,有的時候還很深,我們就經常在那裡撈通紅通的魚蟲餵金魚。
這3. 3x6.6平方裡的區域代表著城裡的優越,儘管那優越很虛無很飄渺,甚至在我看來都不怎麼值錢,但還是有很多人終其一生也是難以逾越的。
為什麼是三裡三和六裡六呢?這就有說道了。三三得九,而九在中華文化中被認為是陽數當中最大的,所以才有九九重陽是老年節的習俗。而六裡六取六六大順的意思。你能說建城的人是沒有文化底蘊的嗎?我想至少他(她)是通曉易經八卦的吧?
隨著時代的發展,小城早已成倍地擴大了,但小城的人還是按原來的規制修建了四個十分壯觀的城門,以示小城還在,規矩沒變,這也是對先人的一種尊重吧?
還有一個至今也沒有確切解釋的現象,在小城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距離小城八裡的地方都修有一座石橋,名字都叫八裡橋,區別僅在於在橋的前面加上方位詞,比如南八裡橋西八裡橋等。我的父母及哥哥現在還葬在南八裡橋的西側。為什麼是八裡而不是九裡十裡?有人說是趕巧,那裡有河溝。這有點牽強,因為河溝肯定是人工挖掘的,是後天的。也有人說是取八—發的諧音,意味著發發。可是這個說法是改開之後才有的,先人修橋的時候並沒有這麼時髦的說法。靠譜一點的解釋是取八—灞的諧音,因西安有座很有名的灞橋,古時送別友人都是送到灞橋,再折一隻柳枝相贈以示友誼地久天長。從我個人角度來說,更傾向於這個說法,因為我的先人們是有文化底蘊的,對「灞橋別柳」的說法一定是門兒清的。
上篇文章發出後,有網友指出了我惠七地理描述的錯誤。不僅如此,他還講出了地名命名的典故,在此對熱心的他表示感謝!
據他說,從惠頭(現衛星)鎮向北依次為惠二、惠三直到惠七,惠七不在呼蘭河畔而是和北面的海倫縣交界了。
村屯是從東到西按乾、恭、寬、信、敏、水、坤的順序命名,比如我所知道的就有坤頭後什麼的。這和仁義禮智信一樣,不妥妥的都是人生信條麼?我的先人們信奉的到底是什麼,儒也?釋也?道也?或者是兼而有之?望奎確實是有兩座較有名氣的寺廟的。一座是妙香山(實則是土丘)的紅光寺,它以有兩具肉身菩薩而著名,素有南九華北妙山之說。另一座是靈山寺,俗稱靈山大廟。據說解放前這裡是松花江以北香火最旺的寺廟。在一場運動中被扒了,據說當時沒人敢動手,最後是工作隊的一個人動的手,而他的結局讓人說不清楚。所以人們對此都很忌憚。
滿族的村子則是以正黃、廂黃、紅、廂紅、正藍、廂藍、正白、廂白的順序命名。到最後剩下兩個自然村沒有排上就叫做夾荒。到瞭望奎什麼廂蘭三正白四的,你一打聽大家都會告訴你在哪,怎麼走,唯獨他說的東夾荒西夾荒我還真不知道。
在我的印象中有西窪荒,那是我母親的家鄉。有一條河流從那裡蜿蜒流過。因地勢低,那裡有大片的沼澤溼地和草原。每到夏季草木茂盛百鳥爭鳴,大有呼倫貝爾大草原和那拉提的韻味。我們小的時候經常唱一首兒歌「紅谷穗白棉花,綠油油地到西窪……」那是曾經叫我很嚮往的地方。
二
說到文化底蘊就繞不過知識分子和老師,因為他們是文化的傳播者,是火種。再往前推我沒有什麼發言權,但解放後望奎的文化教育的興盛離不開一個人。他就是一中的老校長——恆乃庚。據說他只有高校學歷,但在一中不管哪個年級哪個班,只要老師缺課,無論數理化文史地,他夾個課本就能去代課,十分了得。他愛才如命,網羅了很多好老師在麾下。不僅有國內名牌大學畢業的,甚至有歸國華僑。據我的嫂子說那個華僑老師是在那場運動時走的,又出國了。改開後他曾重回望奎看望他的同事和學生。
在這隻優秀的教師隊伍中,有兩位老師不能不提,因為他們經歷很傳奇。他們就是畢業於華東師範大學的宋漢臣和王麗雲,一位是上海人,一位是浙江黃巖,即今天的台州人。他們是同學,宋老師在校就是名人,所以在反右時被打成學生右派,他是被發配到望奎的。當時他情緒很低迷,幾乎失去了生活的勇氣。王老師作為他的戀人,為了鼓勵他毅然決然主動報名,自願來到東北。她當時被分配到了海倫縣,是恆乃庚想盡辦法把她挖到望奎來的,那個年代大學生太珍貴了,誰都不願意放。這一來他們夫婦就再也沒有離開望奎,本來隨著形勢的好轉他們是有很多機會回上海的,但他們都自願放棄了。尤其是王麗雲老師最高任職只是一個教研組長,直到去世前都沒離開過她的三尺講臺和學生。也正是她對學生和教育的這份愛,史無前例時他和戴著右派帽子的宋老師居然沒有受到過任何衝擊,他們在運動中甚至很逍遙。在後來的歲月中,縣裡有什麼困難都來找宋老師和王老師,因為他們的學生很多在省城任要職。他們也不厭其煩地為瞭望奎去求他的學生們。
那個時候有這樣一群精英老師在麾下,每年都有成幫的學生走入清華北大等名校,恆乃庚是意氣風發的。他愛寫詩,學校每有大型活動他都會賦詩一首,由音樂老師譜曲,學生樂隊伴奏,在大喇叭上演唱。想一想那該是怎樣一種教學氛圍呀!
然而,恆乃庚校長倒黴也倒黴在寫詩上了。赫魯雪夫秘密報告出來後,他寫了一首詩「刁鑽一老鶴,自虛頂嘴紅,蛇血藏於內,不識飲喪生」
史無前例時有人說他攻擊偉大領袖,被鬥得很慘。我清晰地記得他和公安局長石晶(?)抬著紙棺材遊街。棺材上露出一個用氣球做的赫魯雪夫的禿腦袋。小將們弄人真是太有「才」了。
如今這一批熱愛教育,熱愛學生的優秀教師大多已作古,望奎還會有後來人麼?我相信會的,好的東西千萬不要丟掉。
三
現在該說說疫情中心的惠七了。還記得我說小城有個順口溜「小城不大風景如畫,人口不多賊拉能喝」嗎?對,這就是望奎的酒文化。
望奎雖處在平原上的丘陵地帶,但也有泉水。記得在北八裡橋外一個生產隊的場院上就有那麼一處看不見有多大,但常年往外流水的泉眼,小的時候我們偶爾會跑到那了玩,用手捧那裡的水喝。那水比我們平時喝的井水好喝,甜。但當時似乎沒有村民去那裡取水,也沒見人把它開發出來。近年打聽,說那泉眼已經不見了,很少有人記得這事。這是個損失也是個憾事。
惠七沒有泉眼,雖然他們把自己產的酒叫做幸福泉。其實這是時代的產物,就像惠頭改名衛星一樣,惠七也曾更名幸福,於是便把名噪一時的高賢老酒改叫為幸福泉了。這是品牌的極大損失,教訓深刻。
據說清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清政府為解決旗人生計和屯田實邊,開始解禁放荒。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在省城供職的高賢之父,遣其子由雙城堡高家嶺來到望奎的惠七荒段領荒招民墾殖。老二高賢頭腦靈活反應快,人雖精明但為人謙和,做事果斷,有發展實業的能力和本事,決定由他來發展高家的實業。先後在望奎縣的惠七、金家店、大五井子和海倫街等地興辦燒鍋,發展釀酒業。為找到好水源,高賢領著夥計們在方園十幾裡的惠字七井中逐個考察水井的水質,最後選址打井,水井深達14丈,水又旺、又清、又純,清澈如晶,稱之為透眼井。用井水燒酒,出酒率高,甜美適口。高賢奉之為「神水」,逢年節都要祭祀。
清宣統元年(1909年)農曆二月十八,第一個燒鍋在望奎縣的惠字七井開張,字號「德裕恆」。由於高賢為人豁達,好交好為,富不恭,窮不欺,得到鄉裡鄉外的好評。久而久之,高賢的名字就代替了「德裕恆」,叫起了高賢燒鍋,把白酒叫起了高賢老酒,把惠字七井亦叫起了高賢燒鍋屯。
民國十三年(1924年),高賢老酒發展達到興盛的時期,在海蘭泡、長春、瀋陽、秦皇島、天津、北京、武漢等地都設有高賢酒館經銷高賢老酒,還有些上檔次的飯莊也挑起「高賢老酒」的酒幌,代銷高賢老酒。
九一八東北淪陷後,日本侵略者將高賢燒鍋佔為己有,還為軍隊燒制高度白酒。據說中日邦交正常化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訪華還特意向中方打聽高賢老酒的情況。遺憾的是那時因為時局的關係高賢老酒已經停產。
現在國家質檢總局把高賢老酒指定為國家地理標誌保護產品,但願它能再現輝煌吧。
最近網上流傳一個順口溜:
望奎人 遙那走,
防控疫情不遵守,
沾親帶故顯和睦,
走街串巷喝燒酒。
誰家要是辦喜事,
連娘帶崽六七口。
酒足飯飽不解事,
塑膠袋子抄在手,
你推我搡搶折羅,
拎著小跑家裡走。
得了新冠傻了眼,
上當都怪這張口。
你們得了不要緊,
坑了龍江眾親友,
卜奎伊春哈爾濱,
泰來青崗和林口。
本省傳播不過癮,
外省也得讓你有。
吉林長春拉警報,
山東威海遭毒手。
不知還坑哪個省?
嚇得全國都發抖。
這回望奎出了名,
哪個都得繞著走。
雖是邊陲一小鎮,
發起威來震天吼!
不服你來望奎縣,
新冠病毒大大有!
一看就是望奎人寫的,誰教這裡是中華詩詞之縣呢,每個人都能謅上幾句。自嘲一下,相信通過這次事件望奎一定會在疫情防控上吸取教訓的。我們相信我的家鄉疫情過後會越來越好的,我們一直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