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員工吃死神辣」?為什麼現在狼性文化變得臭名昭著?

2020-12-06 南方周末

5月7日是悟空財稅服務公司成都分公司的「懲罰日」。員工劉小雪因所在部門業績不達標，主管李嬌嬌給出了喝1.5升礦泉水和吃「死神辣條」的兩個懲罰選擇。 

在事先並未被告知死神辣條不能吞食的情況下，劉小雪及所在部門的7位員工吃下辣條後身體均感不適。「當時我全身冒冷汗、抽搐，幾乎要昏死過去，在場同事一直在叫我都沒有反應。」隨後，劉小雪被送進了醫院急診室，公司報銷了一千餘元的診治費用。 

當事者劉小雪在醫院照片，圖源：受訪者

類似的懲罰幾乎每月都有。劉小雪與外地分公司的員工聊天時還了解到，公司的懲罰形式包括但不限於從1樓到22樓來回跑10圈，繞寫字樓來回跑10圈或者20圈，吃辣椒、苦瓜、芥末等食物。劉小雪說：「如果拒絕，上司就會給你穿小鞋。」 

此前，劉小雪一直有離職的想法，但由於公司一直「壓著績效提成」，她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離職後，她稱公司仍拖欠自己五萬餘元的提成。劉小雪還向南都周刊透露，公司未將勞動合同發給自己，該說法得到了同部門一位女同事的證實。 

7月9日，劉小雪在網絡上發布了辣條事件的前因後果，引起網友熱議。對此，悟空財稅有限公司發布聲明，指出其文章「誇大言論，試圖誹謗悟空財稅並誤導網民。」目前，該公司已派遣人員前往成都展開調查。 

悟空財稅公司相關聲明，圖源：微博

被曲解的狼性文化 

近年來，狼性文化被不少企業大力鼓吹。

在悟空財稅服務公司成都分公司10號樓的牆上，就貼著「狼一樣的團隊」六個醒目的大字。臨近的紅色標牌寫著「人為本、誠於心、義於情」。 

悟空財稅公司成都分公司牆面，圖源：受訪者

劉小雪告訴南都周刊，公司除了宣揚「狼性文化」，還包括「瘋子文化」、「傻子文化」。她解釋道，「瘋子文化」即要有瘋子一樣的精神拼勁，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傻子文化」則是說對公司傳達的事情不需要知道結果，執行即可。 

據百度百科解釋，所謂的「狼性文化」指一種帶有野性的拼搏探索精神，強調狼性裡的「野、殘、貪、暴」都應在企業文化中得以體現。 

較早提出「狼性文化」觀念的是華為公司創始人兼總裁任正非，他曾在演講稿《華為的冬天》提到：「企業發展就是要發展一匹狼。因為狼有三大特性：一是敏銳的嗅覺；二是不屈不撓、奮不顧身的進攻精神；三是群體奮鬥的意識。」 華為在市場獲得的成功讓中國大部分企業家相信，狼性文化就是成功的秘訣。

真正的狼性文化，是有強大的市場敏銳度，目標一致向前衝。但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很多公司對狼性文化的片面及錯誤理解使其變得妖魔化，畫風逐漸跑偏。網友如此評價：「一般推崇狼性文化的公司，如果能給你肉吃，那也不錯。怕就怕那種既要你狼性文化，還要你吃草的公司。」

最近，貴州一家藥店的員工集體在路邊朝公司磕頭跪拜。負責人稱這是向大眾展示企業的「三拜文化」，向公司、父母、顧客表示感謝。

不久前，畢節市一家裝飾公司以業績不達標為由，懲罰員工生吃蚯蚓和泥鰍。

2017年，南昌錦華源美業14周年公司年會曝光的視頻中，多名女員工面面相跪，互扇耳光。 

……

類似的新聞層出不窮，而這些行業亂象是對狼性文化的典型錯誤運用。 

公司懲罰員工吃蚯蚓相關報導，圖源：微博

狼性文化之所以被大多數企業看重，原因還在於其強調員工對內的協作性和紀律性。而劉小雪所在公司奉行的「瘋子文化」、「傻子文化」所強調的不擇手段和絕對服從，更像是職場霸凌。

管理的正確打開方式 

與矽谷Twitter、Uber、Instagram等企業宣揚自由寬容的」海盜精神「相比，中國臺灣明基公司董事長李焜耀認為「狼性文化」是一種扭曲的價值觀。在他看來，這是一種「單一目標、壓抑人性、軍事管理的組織」，企業經營應當用「更文明的手段、更有文化的思考、更具有歷史觀的觀念。」 

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人的需求渴望從生理、安全、社交到尊重、自我實現層層遞進。

在2019年由智聯招聘發布的僱傭關係趨勢調研報告中，「尊重員工」一項在職場人認可的企業文化高達83.6%，而大部分企業經營者熱衷的狼性文化僅佔7.7%。 

2019年智聯招聘發布的僱傭關係趨勢調研報告

員工是企業的核心要素，企業文化則是綁定公司和員工的軟紐帶。要構建正確合理的企業文化，與公司管理者的用人之道密切相關。 

被稱為「現代管理之父」的彼得·德魯克曾提出：管理是一門博雅的藝術，本質在於激發人的善意和潛能。

他認為一個優秀的管理者在用人方面應具備以下三點要素：

1.對人的尊嚴和發展的關切。

如果失去對人的尊重，開發潛能很可能被理解成為了績效將人視為工具。只有恢復對人的尊重，才可能釋放其才能。

2.用人之長。

組織的功能在於讓平凡的人在一起做出不平凡的事情來，要做到這一點應發揮員工的長處。

3.讓員工獲得心理滿足。

當感情知識和理解力在工作中轉化為進取心和責任心的時候，員工能夠從中獲得滿足和成就感。 

及時告別不合理企業文化 

不少勞動者會擔心，當他們拒絕公司的無理要求、提起勞動仲裁時，也就意味著即將失去眼前的工作。廣東瀛尊律師事務所歐麗梅律師指出：「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勞動者被公司侵犯權益，依然選擇忍受。」歐麗梅律師認為，即使勞動仲裁對勞動者有所保護，他們仍會受到許多不公正的待遇，這個問題在法律範圍之內難以得到解決。 

上海君悅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石晨陽律師則鼓勵勞動者積極維權。針對其合法權益受到侵犯的幾種可能情況，她提供了一些職場維權法則：

1.籤訂合同時應注意一式兩份。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第十條和第十六條規定 建立勞動關係應當訂立書面勞動合同。勞動合同文本由用人單位和勞動者各執一份。如果公司沒有將勞動合同交給勞動者，勞動者可提起勞動監察督促公司履行義務。 

2.面對公司的無理要求，員工有權直接拒絕，並應及時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己。 

根據勞動合同法第三十二條規定，勞動者拒絕用人單位管理人員違章指揮、強令冒險作業的，不視為違反勞動合同。勞動者對危害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的勞動條件，有權對用人單位提出批評、檢舉和控告。如果造成人身傷害，勞動者可以提起勞動仲裁要求公司予以賠償。 

3.拒絕公司剋扣、拖欠工資行為，依法維護自身權利。 

根據勞動合同法第三十八條規定，公司拒不支付勞動報酬的前提下，勞動者可單方面與公司接觸勞動活動，並主張經濟補償金。此外，勞動者還可通過勞動仲裁、訴訟、向勞動監察部門舉報、求助本地工會等方式解決問題。 

對管理者而言，片面理解的企業文化不僅對公司發展有益無害，更會對員工造成身心的傷害，長此以往，根本無法留住人才，企業也不會得到良性發展。 

對勞動者而言，人可以通過體力和智慧換取報酬，但尊嚴絕不能被打上價格的標籤。如果遇到不公正待遇，一味隱忍和放棄尊嚴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若自身權益一再受到侵犯，每一位職場人應學會及時對不合理的企業文化Say NO！

（來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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