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人類文明誕生以來,動物以及它們與人類之間的關係就在人類歷史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自古至今,動物既是人類的威脅和敵人,也是朋友和助手,人類與動物之間不斷變化的關係甚至關乎到文明的興衰。
英國考古學家和人類學博士布萊恩 費根出版了《親密關係:動物如何塑造人類歷史》一書,通過詳實的材料和謹慎的分析,深入研究了八種動物在人類歷史中扮演的角色,告訴了我們動物如何塑造和影響著人類歷史。
駝夫引領下的撒哈拉駝隊
一本講述人與動物關係的書
英國劍橋大學考古學及人類學博士布萊恩 費根的這本《親密關係:動物如何塑造人類歷史》,講述的是動物與人類之間複雜和不斷變化的關係,這種關係也塑造和改變著歷史。作者布萊恩 費根樂於向公眾傳播考古學、人類學、歷史學知識,並且總能用大眾通俗又不失專業精神的語言來表達他的觀點。此前他出版的中文版《洪水、饑饉與帝王》《歷史上的大暖化》《小冰河時代》等作品已經在中國收穫了一批讀者。
想要客觀審視人與動物的關係,首先應該明確人類本身也是動物——但是又不同於動物。「我們是現代人,是智人,獨一無二的認知能力把我們和其他所有獸類區分開來。流暢的表達、善於思考和推理的特性以及複雜的情感反應使我們在生物界一枝獨秀。這是其他物種永遠無法完全企及的高度。」誠如作者所描述,人類總是這樣認知自己相比於其他動物的優越性。與此同時,人類也是社會性動物,有著強烈的與其他動物建立關係的心理衝動。
布萊恩 費根的研究純粹是歷史的探究,他在這本書中力圖闡釋動物以及不斷變化的人獸關係如何改變歷史。作者選擇了八種與人類關係密切的動物作為故事的主角,分別是狗、羊、綿羊、豬、牛、驢、馬和駱駝。以如今更多的被人們抱在懷中的寵物狗為例,它最初的祖先是狼。15000多年前,人與狼之間的關係是親密而尊重的,比鄰而居,互相熟悉而不感到害怕,甚至分享對方捕殺到的獵物。後來,人類撫養並馴化抓來的小狼崽,改變它們的生活和飲食習慣,讓它們逐漸變得溫順甚至開始依戀它們——當然沒有馴化的那部分狼一度成為人類的敵人。而這一支被馴化為狗的動物,和人類達成了牢固不破的夥伴關係,即緊密的相互依存關係。
雖然早在20000年前的克羅馬農人就充分認識到,「動物並非人類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隨意塑造的死氣沉沉的生物」,但不可否認的是,人類施加於動物的主要關係依然是「馴化」。人類有能力壓迫和剝削其他動物,然而動物不能像人類那樣提出抗議或投票表決。在科技發達的當代社會,對人與動物關係的關注又延伸到了飼養場和實驗室:人類從動物身上獲取食物以及用動物做活體解剖的行為可以原諒嗎?永恆而又不斷變化著的人與動物的關係將何去何從?
布萊恩 費根認為歷史提供了背景,卻沒有給出答案。
秦始皇兵馬俑中的騎兵和戰車。
圈養家畜讓人類定居成為可能
「約公元前10000年,土耳其東部。兩名獵人從外面歸來,肩上用木棒抬著一頭殺死的野豬。另一名獵人抱起一頭被捆綁的、尖聲嚎叫的小母豬,鬆綁後把它放進豬圈,與另一頭母豬和豬崽關在一起。男人們將野豬迅速肢解,把切成條狀的豬肉掛在晾曬架上,豬頭和脖子放在一旁作為當天的晚餐。」這是人們在史料中發現的最早的有關人類養豬的記錄。不難看出,此時人類正處於馴化野豬的過程中,一方面還有大量野豬以野生動物的形態生存,另一方面人們開始飼養小豬崽。
布萊恩 費根認為,這次人們對野生動物的馴服,可不是如上文中所說的人類與狗的那種伴侶關係,而是對我們今天常見的家畜如豬、山羊和綿羊,進行徹底的馴化。馴化和圈養野生動物的同時,獵人變成了農民,他們不用再東奔西走,而是立足於土地、羊群、牛群和牧場。人類開始擁有了永久的定居點、牧群和個體動物所有權、繼承權以及對牧場的控制。某種程度上,這是由對動物管理的需要而導致的結果,它起到了改變歷史進程的作用。一個嶄新的世界開始形成,這也使城市文明成為可能。
紐西蘭郵票上的馬拉公交。
19世紀中後期,這樣的車輛已十分普及。
這種改變無疑是進步的。人與動物都各得其所,我們今天稱為家畜的動物雖然失去了自由,但受到精心的牧養並避免了被捕食的威脅,還獲得了更好的牧場和草料;而人類獲得了穩定的肉食、奶以及完備而珍貴的副產品——從皮毛到角和製作皮鞭的肌腱,無所不包。「最為重要的是,這些家畜使人們建立了永久定居點,紮根於農田和牧場,紮根於世代相傳的固有土地。」布萊恩 費根繼續強調,家畜是人們定居的必要條件。
如今生活在發達城市中,極少有機會見到家畜的人們很難理解農業社會這種人與動物的親密關係。事實上早期的牧群很小,每一隻動物都非常重要。動物遠不止是食物那麼簡單;它們是日常生活萬花筒和個人社會地位的一部分。「對自給型農民來說,役畜既是社會工具,也是生活伴侶,是人們對其沒有幻想的朋友。」布萊恩 費根說,它們成為聯結長輩與晚輩、活人與祖先之間的重要紐帶,成為營養來源的親密象徵和人際關係的潤滑劑。
當然,隨著人們對肉類需求激增而畜牧業顯著擴大後,役畜逐漸成為公共商品,人們以營利為目的飼養牲畜並論頭出售。隨之而來,人類與家畜那種親密關係也瓦解了。
「馱畜革命」促成的貿易中心
布萊恩 費根將驢、馬和駱駝稱「馱畜」。公元前2500年前後,在緩慢全球化的世界裡,動物不知不覺地發揮了新的作用,他將其稱為「馱畜革命」。
如今極少出現在人們生活視野中的驢,被布萊恩 費根看做是歷史上最重要的動物之一。驢是第一種在商隊中使用的動物,早在駱駝出現之前,它就改變了乾旱地區的陸路旅行狀況,在此之前的大多數長途旅行需要藉助水路才能進行。從歷史意義上來看,它們是埃及邦國發展的催化劑,在數個世紀裡,將西南亞的廣闊區域連接起來;遠在馬拉戰車出現之前,它們就為軍隊運送補給,為統治者提供騎乘工具。
當代馬裡運輸撒哈拉鹽的毛驢商隊。
人們更熟悉的馱畜是馬。歷史告訴我們,馬作為這本書中講述的第七種動物,與人類的關係要比驢親密得多。「這並不是因為馬可以馱運貨物、拉車、犁地(它們的確這麼做),而是因為馬和騎手之間有著與眾不同的關係。成功的騎術需要騎手和馬之間保持微妙的默契,並不斷得到強化,在放牧馬匹或訓練戰車的時候尤其如此。」布萊恩 費根說,馬和騎手成為一對如此強大的搭檔,以至於這些動物成為珍貴的財產以及聲望和王權的象徵。騎兵成為戰場上強大的突擊部隊並非巧合,他們的效能取決於士兵與戰馬之間的密切關係。倘若沒有戰馬,很難想像當年的蒙古軍隊如何能夠掃歐亞大陸並改變歷史。
在過去的5000 年裡,馱畜商隊成為歷史上偉大的主題之一。他們運送貨物和人員、稀世珍品和外交遠徵團,並為軍隊提供支持。最重要的是,他們在相隔遙遠的人民和國家之間建立起了相互聯繫:不僅開啟了貿易和政治互動,也讓人們意識到了遙遠的土地和人民以及文化多樣性的存在。舉例來說,早在8世紀,西非的黃金就在伊斯蘭世界家喻戶曉,它為戰爭提供了資金,並給伊斯蘭世界帶去了巨大財富。到12世紀,一些商隊有1200—2000頭駱駝的規模。1324年,西非馬裡王國的統治者芒薩姆薩帶著幾百頭駱駝的隊伍出訪埃及,駱駝們帶來的巨額黃金注入埃及,以至於有些年份這種珍貴金屬的價格竟然下降了25%。
而在15 世紀,整個歐洲三分之二的黃金都由駱駝從西非馱入。中世紀的開羅、大馬士革和撒馬爾罕等重要商隊交通樞紐成為溝通古代文明的中心。「沒有這些馱畜和驅趕它們的男男女女,這些傳說中的貿易中心就不可能形成。」《親密關係:動物如何塑造人類歷史》一書中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