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鄧小平所言,「中國改革從農村開始,農村改革從安徽開始,萬裡同志是立了功的」,民間則有諺語「要吃米,找萬裡」。
在家庭承包經營創新過程中,最重要的政治人物是萬裡。關鍵時刻,萬裡為推進改革貢獻了扛鼎之力。
「只要老百姓有飯吃,能增產,就是最大的政治」
1978年,安徽出現了歷史罕見的大旱。為種上麥子,一些地方突破生產隊經營規模,將地包給農民分組耕種,甚至分戶耕種,又被稱為「借地種麥」或者「借地度荒」。這在當時屬於「資本主義」的生產經營方式,政治上犯了巨大禁忌。是否敢於支持為了抵禦旱災而採取的生產組織方式,是對領導人的政治考驗。
這年9月,萬裡先是視察了旱情尤其嚴重的滁縣地區,了解了這個地區的「借地度荒」等辦法,認為在嚴重乾旱的非常時期,必須打破常規,採取特殊政策,戰勝災害。新的政策之門開啟了。那些過去被稱為「秘密武器」、已經被農民偷偷摸摸採用的承包到戶、到組的辦法,也公開出籠了。萬裡主持制定了支持這些探索性辦法的省委文件。
當時的安徽,圍繞可否進行聯繫產量建立農業生產責任制,可否允許包產到組甚至包產到戶,擔心憂慮很多,爭論也很激烈。萬裡在這個時期的一些講話,在當時的政治氛圍下,堪稱振聾發聵。
1978年10月11日,萬裡在省委常委會上說:「省委沒有決定的,只要符合客觀情況的就去辦,將來省委追認,不要都等我這個第一把手來決定。」「『包工到組、不聯繫產量』,還是幹好幹壞一個樣,不可能調動群眾的積極性,所以也不行。滁縣地區關於聯繫產量責任制的三個材料,可以大膽試行。」
1979年2月,省委常委會討論怎樣對待已經出現的包產到戶問題,萬裡說,「包產到戶問題過去批了十幾年,許多幹部批怕了。但是,過去批判過的東西不一定是錯誤的,有的可能是批對了,有的也可能本來是正確的東西,卻被當作錯誤的東西來批判。必須在實踐中加以檢驗。我主張應當讓山南公社進行包產到戶的試驗。在小範圍內試驗一下,利大於弊。」
2月16日,萬裡在六安、滁縣、巢湖三個地區的地委書記座談會上又說,「搞包產到戶如果要檢討,我檢討。只要老百姓有飯吃,能增產,就是最大的政治。老百姓沒有飯吃,就是最壞的政治。」
「絕不能讀了一封讀者來信和編者按就打退堂鼓」
萬裡在安徽主持的農業新政,在1979年初到1980年初,面臨的主要是來自中央的阻力。
1979年3月15日,《人民日報》在頭版頭條發表了張浩《「三級所有,隊為基礎」應當穩定》的來信和編者按,實際上是否定包產到組等責任制形式,在幹部和農民中造成了很大的震動和恐慌。
《人民日報》讀者來信發表的第二天,萬裡來到滁縣地區,第一站是全椒縣。萬裡聽完匯報,表現得坦然而且輕鬆。他批評了基層幹部的慌亂情緒,輕描淡寫了《人民日報》文章的作用。3月19日上午,萬裡在嘉山縣四級幹部會上說,絕不能讀了一封讀者來信和編者按就打退堂鼓。
1980年1月,國家農委在北京召開全國農村人民公社經營管理會議。主管農村工作的中央領導人講話,依然在強調集體經濟的巨大優越性。安徽省農委的同志介紹安徽實行聯產計酬的改革和成效,大部分人都持反對意見,包括當時國家農委的領導。
1月31日下午,會議向中央政治局匯報情況,華國鋒講話,他強調「責任制和包產到戶單幹不要混同起來」。「包產到戶老的弱的也分了一份,生產上有困難,至於已經搞了的,要認真總結經驗,提高覺悟,逐步引導他們組織起來」。
最後,鄧小平講了話。他說:對於包產到戶這樣大的問題,之前沒有通氣,思想毫無準備,不好回答。他講了一個大的決策,就是到本世紀末實現溫飽,下世紀初實現小康,分兩步走,要確定目標。省農委主任周曰禮回到安徽後,將會議的情況向萬裡作了匯報,請示如何傳達貫徹。萬裡的決定是:不傳達。
1980年春節前夕,萬裡又來到滁縣地區,在大包幹的誕生地小崗生產隊挨家看了一遍。各家各戶能裝糧食的東西都裝得滿滿的。
「他們腦子裡只有抽象的農民,哪怕農民餓肚子也不理」
1980年2月,萬裡調離安徽,任國務院副總理。
以通常的政治想像,會以為安徽的農村政策已經正式獲得中央認可。事實上,1980年的上半年,可以說是政策爭論最激烈的時期。在這個時候,萬裡繼續支持政策探索,為家庭承包製度排險除難,終於全面突破了舊體制。
1980年春夏之交的風波,主要是圍繞著「包產到戶」、「包幹到戶」是姓「社」還是姓「資」進行的。
時任滁縣地委書記的王鬱昭回憶,1980年4月初開始到8月份,安徽省委連續在蚌埠、蕪湖、巢湖和合肥召開了四次會議,對家庭聯產承包發起批評指責浪潮。內外重壓下,滁縣地區實際上已成為包產到戶的「孤島」。而從當時中央媒體的態度來看,繼續顯示出否定的力量佔上風。
政策的基本轉折發生在1980年夏秋之間。6月初,王鬱昭在一次省委召開的地市委書記會上,看到了鄧小平《關於農村政策問題》的內部談話稿。鄧小平在談話中明確肯定了安徽的包產到戶和大包幹到戶的責任制。
9月中旬,中央召開了各省、市、自治區第一書記座談會,專門討論農業生產責任制問題。
這次會議最後形成了《關於進一步加強和完善農業生產責任制的幾個問題的通知》,對能否實行包產到戶問題作了「區別不同地區、不同社隊,採取不同的方針」的規定。包產到戶、包幹到戶第一次在中央文件上取得了一席之地。很快,家庭承包席捲全國。
但上層的反對意見依然很強烈。反對聲主要來自中央的農村工作部門。1981年3月,萬裡專門參加了農業部黨組會議,嚴厲批評了這些部門。「他們腦子裡只有抽象的農民,哪怕農民餓肚子也不理。」「有些人拿了工資,吃飽了飯,憑老經驗,憑主觀想像, 在北京城裡說長道短。」
作為分管農村工作的中央領導,萬裡主持制定了1982年1月中共中央批轉的《全國農村工作會議紀要》,即著名的中共中央1982年一號文件。《文件》第一次以中央文件的形式肯定了聯產計酬、包產到戶、包幹到戶「是社會主義集體經濟的生產責任制」,「是社會主義農業經濟的組成部分」。
至此,家庭承包取得政治上的決定性勝利。
(本文節選自國研網,作者趙樹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