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蘭大學內科住院醫師Adaora Okoli 圖片為視頻截圖
當來自奈及利亞的醫生Adaora Okoli在美國紐奧良的一家醫院第一次接診新冠肺炎患者時,她感到了恐懼——曾與死亡擦肩而過的經歷使她動搖了。
六年前,她在家鄉的一家醫院工作時,感染了一種致死率更高的病毒——伊波拉,根據世界衛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sation,WHO)的統計,約有一半該病毒的感染者最終喪命。
如今已經33歲的Okoli活了下來。然而2013年至2016年間,伊波拉在非洲西部地區導致了超過11000人死亡。扛過病毒後,她發誓要竭盡所能去提高伊波拉患者的治療水平,以及幫助其他倖存者。
截至4月底,感染新冠病毒的全球死亡人數超過了19萬人。Okoli說,她希望政府可以為未來的疾病暴發做更充分的準備,用心聽取公共衛生專家的建議。
以下是她的自述:我仍然記得那是奈及利亞的第一例伊波拉病例。2014年7月20日,一個賴比瑞亞男人來卡拉巴爾參加會議。當他抵達機場時,被發現已經發病,於是被人用輪椅送到急症室。
我們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個人防護設備(PPE,personal protective equipment),但卻最少每隔六小時就得進去檢查他的狀況,確保他一切還好。
在加納的醫學院學習時,我曾被告知,伊波拉是那種你永遠不會遇到的疾病。它只存在於非洲中部地區,在農村地區和那些偏僻的村子。
當我們得知這位病人的伊波拉病毒檢測結果呈陽性時,情況變得一團糟。幾個小時後,他去世了。
緊接著,醫院被關閉了,在那五天內,所有出入過的人都必須進行隔離和自我觀察。
我已經開始覺得不舒服。但當時,我以為可能是壓力造成的。
幾天後,我打了求助熱線,告訴他們我發燒了。他們說,「哦,沒事的,我們會給你檢測,排查是不是伊波拉病毒。」
我被告知會在24小時內得到檢測結果。當我再次打電話過去,他們說樣本找不到了或是樣本出了問題,他們需要再取樣一次。
他們說需要安排我去隔離中心。我估計他們當時不太想告訴我,結果是陽性的。
起初,我並不知道我是要去隔離中心,直到我到了那兒。世衛組織的醫生告訴我結果是陽性,並且他有應對伊波拉暴發的經驗。
我感到非常焦慮,但同時我也變得麻木。我打電話給媽媽,告訴她「不要去我的房間,並確保門是鎖上的。」然後政府派人去給整個房子做了消毒。
我的衣服被燒掉了。所有帶去隔離中心的東西也都要丟掉。我在那兒呆了14天,與死神作鬥爭,發燒、腹瀉、無法控制地嘔吐。那時,我28歲。
我幾乎吃不下東西,嘴裡有炎症。當我看向光亮時,眼睛就會疼得不行。全身的很多關節都感到難以忍受的疼痛,以至於難以入睡。
好在我身邊帶著一個iPad。伊波拉以前暴發過,我想知道活下來的人怎麼樣了,但是我卻找不到什麼相關的資料。
我突然意識到,那些倖存下來的人並不想談論這件事,或許是害怕歧視。因為有人相信,一旦得了伊波拉,你就被病毒玷汙了。
當我感覺到自己想要吃香蕉時,我知道我正在好起來。但當時有香蕉的人卻沒法吃它們,那是一位正懷著雙胞胎的孕婦,非常不幸地,她最後過世了。
直到伊波拉過去後,我仍然滿腦子都是疑問。我想要知道伊波拉的流行病學解釋,以及為什麼它對某些人群有特別的傳染力。
因此,我加入了一個團隊,嘗試說服治癒者給仍在隔離的患者獻血。
我還加入了治癒者倡導行動:不需要害怕伊波拉的治癒者,他們其實比那些從未得過這種病的人更安全,因為他們戰勝了病毒。
作為團隊的一員,我去紐奧良參加過一個會議,在那裡遇到了杜蘭大學的教職人員,我對他們在獅子山進行的研究工作十分感興趣。因此,我決定在杜蘭大學讀公共衛生的碩士學位。
現在,我已經是一名內科住院醫師。
我打算在住院實習期結束後,繼續進行傳染性疾病的研究課題,最終目標是促進低收入國家的醫療公平性。
當我第一次聽說新冠病毒時,我以為這又是一種新型流感。但是,讓我開始擔憂的是它指數級的傳播速度。
它和伊波拉的共通之處在於,這是一種新型疾病。因此,你會更加謹慎,更加害怕,因為你不知道該如何去了解這種疾病。
所以有很多研究工作需要做,這種疾病會引起什麼和不會引起什麼。對我而言,這種未知是最令我害怕的部分。
當新冠肺炎傳染暴發後,我第一次去病房時,感到十分害怕,因為過去的記憶又回來了。
但是當我冷靜下來開始照料病人時,我沒有那麼害怕了。我意識到,曾經得過伊波拉的經歷使我能夠更加仔細小心。
我有一個四歲的女兒,她給了我堅持下去的動力。我離婚了,因此只有我和我的女兒在一起。
我覺得我們的醫療系統並沒有為新冠肺炎的暴發做好準備。
一旦像伊波拉和新冠肺炎這樣的傳染性疾病暴發了,它們不會遵守時間,不會理會政府,不會在乎人命,它們只會不斷地進行傳播。
病毒不會等政府採取行動。或許你有資源、資金、人力,然而如果你不快速採取行動,病毒就會超過你。
我們在嘗試趕上病毒,因為當我們有機會採取航班限制、社交隔離、提升醫院裝備水平、組織醫護人員、生產更多口罩和個人防護設備時,我們什麼都沒做,一直到我們被壓垮了。
我們沒能及時啟動社交隔離。社交隔離是應對新冠肺炎的有效方法,但還需要配合其他辦法。
如果你採取了社交隔離,但是沒有準備更多檢測或是快速檢測,那麼問題不會得到解決,因為人們不可能一直待在家裡。
儘早聽取公共衛生專家發出的警告吧!記住,發生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在你的身上。
(本文作者Martha Holeyman供職於湯森路透基金會,此報導原文發布於https://news.trust.org/。)(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