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蠣的確不是最有趣的海洋生物。當然,它們和香檳搭配起來很美味,但除了待在海浪下面外加過濾水體中的汙染物外,它們幾乎什麼也不做。事實真是這樣嗎?
澳大利亞科學家發現有一種牡蠣——雪梨石牡蠣(Sydney rock oyster,學名Saccostrea glomerata)——可以在另一種不起眼的軟體動物灘棲螺(mud whelk)的「幫助」下形成新的礁體,不過稱其為「幫助」實在是太輕了。通過實地觀察和歷史記錄,研究人員發現幼年牡蠣會搭在灘棲螺的殼上,造成它們因飢餓而緩緩死去。
殺手牡蠣。某種程度上,可以這麼說。
消失的貝類礁體
並非所有的礁體都是珊瑚礁。貝類礁體(shellfish reefs)是由許多我們喜歡吃的軟體動物形成的,它們本身就是生物多樣性的熱點,像珊瑚礁一樣提供棲息地並保護海岸線。
貝類礁體在世界範圍內面臨威脅,大約85%的礁體要麼消失不見,要麼嚴重退化。澳大利亞的貝類礁體曾經覆蓋著相當於美國海岸線一半的區域。但如今,這些礁體只剩下5%到10%。
自然保護工作者正在努力修復消失的貝類礁體,但要重建已經消失一個多世紀的生態系統並不容易。
「我們對這些生態系統知之甚少,」 大自然保護協會(TNC)澳大利亞海洋項目總監克裡斯·吉利斯(Chris Gillies)說,「關於貝類礁體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它們生存需要什麼條件等問題,我們缺少很多基本的生態知識,而這些知識對於更好地進行保護和修復至關重要。」
目前,科學家們對澳大利亞貝類礁體的了解大多來自歷史記錄,尤其是過去的報紙文章,以及對僅存的貝類礁體的細緻研究。現在,得益於對其中一個礁體的偶然發現,海洋科學家又有了另一個相當奇怪的「牡蠣礁謎團」。
灘棲螺之謎
在對一片現存牡蠣礁進行調查時,科學家們注意到,有幾個巨棒螺(Hercules club mud whelk,學名Pyrazus ebeninus)在泥灘上緩慢移動。一般的休閒觀察者是不會再多看一眼的,因為這些螺長得就像多節的褐色冰淇淋筒,而且它們也是澳大利亞東海岸最常見的軟體動物之一。
但一向觀察入微的科學家發現,許多巨棒螺的殼上都附著有幾隻幼年牡蠣。
「這真的很有趣。」詹姆斯·庫克大學(James Cook University)研究員伊恩·麥克勞德(Ian McLeod)說,「空曠的灘涂上是如何形成初始牡蠣礁的一直是個謎,所以我們猜想這些灘棲螺是否起到了重要的生物媒介的作用。」
潛水員們很快組織了本底調查,統計到底有多少被牡蠣「搭便車」的灘棲螺,結果發現數量相當多。麥克勞德說:「你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載』著大隻牡蠣的螺,它們看起來筋疲力盡,都被壓到泥裡了。」
為了驗證這些螺是否促成了礁體的形成,科學家們動手從礁體邊緣掰掉一些牡蠣礁碎塊。果然,他們在中心發現了一些舊的螺殼。
牡蠣幼蟲需要固著在堅硬的表面,然而灘涂上的硬質表面非常少並且相距甚遠,尤其是現在大多數貝類礁體早已不復存在。於是,牡蠣幼蟲便附著在了螺殼上。起初,這不會造成太大的問題,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牡蠣越長越大、越來越重,壓得螺移動遲緩,因此妨礙了它們在灘涂上覓食。一個牡蠣吸引來另一個牡蠣,造成雪球效應,這最終將殺死被固著的灘棲螺。長此以往,每一簇牡蠣小塊的中間都有一個死去的海螺,而這些牡蠣塊則是逐漸形成新牡蠣礁的基礎。
遠不只是寄生
我們對澳大利亞貝類礁體的了解大多是通過篩查歷史記錄而重新發現的。因此,吉利斯、麥克勞德和同事查閱了以前的檔案,看看以前是否曾有人注意到這種現象。
麥克勞德說:「我們一開始在文獻中什麼也沒有找到,直到翻閱到100多年前的記錄,那時候說的全都是這些灘棲螺的故事。」
一個多世紀前,澳大利亞殖民者大肆採挖牡蠣為食,並挖掘出礁體以用作建築材料。麥克勞德說:「那時候,當你去購買牡蠣租約來管理和採收一片牡蠣礁時,如果那片礁體上有大量的灘棲螺,價格會更高。」但隨著貝類礁體的消失,我們對灘棲螺在創造礁體的過程中所發揮作用的認知也隨之消失。「所以,其實歷史上人們已經發現了這一點,只是忘記了。」 吉利斯補充道。
雖然這整個「牡蠣壓倒螺」的過程聽起來像是寄生關係,但是它其實有著更不尋常的意義。吉利斯說:「灘棲螺是在促進整個生態系統的形成,而不僅僅是讓牡蠣(個體)存活下來。」這是研究人員在科學文獻中能找到的這種現象的唯一例子。
吉利斯和麥克勞德希望這一發現能夠有助於澳大利亞牡蠣礁的修復。吉利斯說:「這有可能成為一個重大突破,因為它演示了如何利用一個物種來為另一物種鋪平道路,使其種群得以建立並形成新的生態系統。」他認為,雖然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但在未來的修復工作中,自然保護工作者有可能在增殖放流牡蠣幼蟲的同時,將灘棲螺重新引入該生態系統中。
麥克勞德補充道:「隨著我們進入生態修復的十年,這是又一次善意的提醒——要想管理一個生態系統,我們真的需要了解它是如何運行的。在一個人類主導的世界裡,了解生態系統是修復工作成功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