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從廣州移民澳大利亞的蔡小姐至今未申請澳公民身份,不是條件不夠,而是因為父母在廣州,根本沒打算移民;而入籍後,回國探親的籤證費用將飆升,夫妻才暫緩入籍。
當記者來到留澳、繼而移民的陳誠家時,他的父母也在。這是老兩口第三次到獨子家小住,之前他們最長住過1年。陳誠想說服父母移民,但老兩口還沒下定決心。
一路深入採訪下來不難發現,2005年前後出國的新一代移民,贍養父母問題是他們的最大糾結。特別在新一批留學和技術移民中,獨生子女不在少數,贍養父母的問題更突出。
難解的結:子欲養而親不在
中國古語有云「父母在,不遠遊」,但隨著時代變遷,為了實現自我,追求更好生活,現代年輕人的腳步越走越遠,移民就是其中最有代表的群體。
待到個人打拼得差不多的時候,父母已老。這時,即便父母尚健在,老人們多數不願漂洋過海去「換一種生活方式」,於是,另一句古語「子欲養而親不在」,又變成「子欲養而親不來」。對這些上有父母,下有子女的第一代移民來說,贍養父母似乎是最難解的一個結,而虧欠的通常是父母。
說起父母,採訪中一個個複雜的面孔讓人難忘:蔡小姐的難過、陳誠的苦笑,還有新加坡李女士的自責。李女士對自己的創業艱辛輕描淡寫,但談到年邁的父母,情緒明顯激動。雖然還有兄弟姐妹在國內照顧父母,但她還是對自己未能陪伴父母倍感內疚。
李女士還說起了自己一個移民美國朋友的心酸故事:朋友的母親獨住老家職工大院,某日中風,幸得鄰居送院並通知朋友,朋友第一時間回國後,母親昏迷不能言語,最後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就離世。李女士說此事對自己震動很大,回國也會儘量多陪伴雙親,但限於事業發展和家庭生活,陪伴還是很有限。「我們也知道父母不能等,但我們有什麼辦法,(移民)就像上了一條賊船,只能向前,不能回頭了。」
傷感的現實,或許正如他們自己所說,「要麼父母移民過來,要麼我們回國送終」。
欣慰陪了媽媽最後一程
蔡小姐夫婦的移民之路並不順利。2005年,她的丈夫事業遇到瓶頸,在朋友的建議下考慮移民,那正是IT類技術移民吃香的時候。由於沒有很強的動機和目的性,最終選擇申請審批相對容易的澳大利亞。就在申請期間,蔡小姐的母親被查出患癌症,所幸經治療後基本痊癒。
2008年,夫妻倆獲澳永久居民身份,帶著對媽媽的牽掛,蔡小姐和丈夫先期赴澳,3歲的女兒則留在廣州。蔡小姐夫婦的第一個落腳地是雪梨,由於語言不太好,正好碰上2008年的經濟危機,工作並不好找。蔡小姐在酒店當侍應,先生後來幸運地獲籤雪梨交通局下屬公司的實習合同。
過了半年,異鄉生活剛開始穩定,國內卻「城門失火」。3歲的女兒離開媽媽後,在外婆家整天哭鬧,一家都「快瘋了」。蔡小姐不得不火速回國照顧女兒。偏偏不久後,先生的工作也丟了,因為政府裁員,所有實習合同都被裁減。雖然先生隨後找到其他工作,但最終孤獨難熬,幾個月後也回到廣州。夫婦倆的首次「移民之旅」維持了1年。
回廣州一家私企工作了1年,聽說墨爾本的工作機會較好,丈夫決定再次嘗試。這次,蔡小姐當了「先遣隊」,她先赴墨爾本,在咖啡館找到工作,租好房子3個月後,丈夫帶著女兒團聚。由於墨爾本是工業城市,對工業類編程相對熟悉的丈夫不久後也找到工作,此後,蔡小姐便在家專心帶孩子。
當生活穩定下來後,蔡氏夫婦希望再要個小孩,但蔡小姐卻憂心忡忡—母親的病5年復發期未過,如果要小孩,母親在國內健康出問題的話,自己就不能回去。因為這個原因,蔡小姐生孩子的日程一拖再拖。
此外,丈夫的父母也都已六七十歲,他們傾向到澳短期探親,若是長住,還是「水土不服」。因此,蔡小姐幾乎每年打「飛的」回廣州探親,「都是在替航空公司打工了。」她說。
令蔡小姐安慰的是,母親複查一直沒有癌症復發跡象,2011年還到澳大利亞探望她,順便玩了一趟。可是就在探親期間,母親感到有點不適,回國後查出癌症復發,不久後癌細胞擴散到腦部。蔡小姐在澳大利亞,女兒要上學,家庭要照顧,雖然為母親的病情心焦難過,但也只能電話問候。照顧母親的擔子大多落在60多歲的父親身上:日常照料、守夜。即使如此,為讓女兒放心,父親還時常安慰蔡小姐說母親「沒什麼事」。
後來,還是一直幫忙照顧母親的表姐向蔡小姐透風,說「情況不是太好,還是快回來看看」。得知實情,蔡小姐馬上訂機票,帶著女兒回國。蔡小姐在母親身邊服侍了差不多兩個月後,母親安然離世。「雖然很難過,但對大家也是一個解脫,再拖下去的話,女兒怎麼辦,我也很為難。」她說。蔡小姐感嘆,自己還能陪母親走完最後一程,但女兒一個同學的媽媽,卻在母親病危時發現護照過期,最後也沒能見上最後一面,這種對父母的遺憾,在移民中不時上演。
「離開廣州,哪都不是我家」
今年6月,蔡小姐的小兒子出生,公公婆婆來澳照顧她,前後住了兩個月,之後,蔡小姐的父親也來「接力」幫忙2個月。2個月,似乎是目前為止老人家在澳大利亞居住的極限,「之前他們都只來兩三個星期,要不是為了帶孩子,還住不了這麼久。」
蔡小姐說,雖然她很希望父親和公婆移民過來享受天倫之樂,但老一輩子的生活圈都在國內,飲食不習慣,她不能強人所難—因為即便是她自己,都難捨故鄉。「前陣子,老公聽朋友說美國經濟復甦,同樣的工種工作機會更多,交稅也少(丈夫在澳的繳稅率為35%),考慮要不要去美國。我說隨你便,我去哪都無所謂,反正離開了廣州,哪都不是我的家。」蔡小姐說。
曾經,蔡小姐擔心4歲移民過來的女兒不適應澳大利亞的生活,跟不上當地的學習節奏,但幾年過去,女兒已經「成只鬼甘」(廣州方言,意為和外國人一樣),老人家的身體反而成為夫妻倆最擔心的問題,「贍養父母是我們這些移民的死結,解不開。」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