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吉田大八:重複表現UFO,會剝奪觀眾想像的自由

2021-01-19 澎湃新聞

2017年12月1-3日在上海、昆明、深圳舉辦的「日本電影新片展」中將上映吉田大八的新作《美麗之星》。與同樣出身於早稻田大學的前輩是枝裕和一樣,吉田大八是現今最受矚目的日本導演之一。

鹿兒島出身的導演吉田大八,高考落榜後在東京復讀,住處旁邊剛好有一家藝術影院,機緣巧合下對電影著了迷。吉田聽說早稻田大學的電影社團很多,從學生獨立製作起步日後真的成為導演的學生也不少,就決心報考早稻田。高中時代,他原本是玩樂隊的。

考入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部後,吉田進入電影社團開始製作獨立電影,不僅做導演,也在前輩的作品裡當演員。早稻田擁有多得數不清的映像、演劇類同好會,吉田加入的是一個極小的,名叫「蟬」的電影社團。

與有著數百會員的英語研究會做鄰居,借用當時第二學生會館的遮陽棚,棚下有幾把椅子,「蟬」也算擁有自己的一方空間。這個角落裡放著「蟬」的成員的聯繫手冊,在沒有手機的時代,大學生們在聯繫手冊上寫下近況,保持聯絡。白天泡在電影院,偶爾去上上課,傍晚回到「蟬」的據點,總能遇到幾個同伴,一起到居酒屋喝上一杯。

當時「蟬」的成員除了吉田大八,還有佐藤東彌(電影《賭博默示錄》、電視劇《校對女孩河野悅子》、《家政婦三田》)、山田茜(《一切化作海》導演、《時效警察》劇本)等人。雖自稱「邊緣」組織(與成立於1918年的百年歷史社團「電影研究會」比或許確實如此),卻也人才輩出。如今「蟬」與「電影研究會」、「劇本研究會」、「浪人街」、「Cinema Production」等並列為早大「八大電影社團」之一。

比吉田大八年長1歲的是枝裕和,當時同屬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部。只不過是枝回憶,自己大學時代是真正的「無人知曉」,整日在「早稻田松竹」、高田馬場的文藝影院看電影,去學校的日子屈指可數,同學幾乎都不認識,當然也沒有加入任何電影社團。

是枝裕和從2016年起回到母校擔任特聘教授,在理工學部開授「映像製作實習」科目,指導在校生拍攝獨立電影。他笑稱,作為教授講課的次數,已經超過了當年做學生時來學校的次數。現在大學生們出席如此認真,反而令有著另一重前輩身份的老師驚奇。

畢業後的吉田大八進入電視業工作,開始拍攝廣告。為航空公司JAL、明治牛奶、通信公司KDDI、大塚製藥等大公司製作CM,也為Spitz樂隊導演過MV,吉田大八的名字在日本廣告界無人不知。2007年,他憑《秀你悲傷的愛》電影導演出道。

2007《秀你悲傷的愛》

從廣告導演轉身電影界的前例在日本並不少見(著名的有大林宣彥、市川準等),即便學生時代沉浸在獨立電影的世界中,進入主流電影界的機會仍然很少。

吉田大八在廣告界積累下口碑和人脈,加之早稻田時代的經驗,讓他初執導筒就較為順遂。處女作《秀你悲傷的愛》的原作是芥川獎作家本谷有希子的話劇作品,小說獲得三島由紀夫獎提名。電影成為第60屆坎城電影節評論家周單元的邀請作品,在2007《電影旬報》年度十佳中位列第10。

為追求演員夢隻身出走東京的女兒,回到石川縣能登的鄉間,為車禍身亡的父母辦喪事。葬禮期間家人的秘密不斷暴露,可以說是日本電影常有的家族糾葛、鄉村與城市主題,不過已經可以看出,比起描繪一家團圓,吉田大八偏好追逐黑暗的一面。

2009《結婚欺詐師》

依據真人真事改編,一名自稱美國空軍軍官、是伊莉莎白女王遠親的純日本人,利用編造的經歷對日本女性進行結婚詐騙的故事。吉田對結婚欺詐師「凱比歐大佐」的故事感興趣,源於「偽造身份假扮美國人行騙屢屢得手」表現出日本人內心暗藏的自卑。

2016年吉田大八將《結婚欺詐師》搬上話劇舞臺,由在《紙之月》中合作的宮澤理惠主演。吉田自述,有生以來第一次接觸話劇也是在戲劇傳統強盛的早稻田大學,觀看當時的在校生、後來的導演鴻上尚史的作品。電影版主演堺雅人,也是早大校友,沉浸於戲劇的他留級兩次後最後選擇退學——在早稻田,有「退學一流、留級二流、畢業三流」的說法。

2010《常開野薔薇》

漫畫原作者西原理惠子在日本相當有名,無論是作為漫畫家、社會名人,還是日本最大整形外科醫院「高須診所」院長的事實婚姻伴侶。

高知縣的小鎮姑娘直子、她的母親,以及一起長大的女孩們的「男人運」都不好,多次被男人欺騙、拋棄。女人們在愛與怨、痴與嗔中掙扎,失望迷茫,又重新振,正如母親經營的理髮店的名字——野薔薇。

纖細入微的女性視角,欺騙者與被騙者間依賴共存的矛盾關係,或許可以視作貫穿吉田大八前三部電影中的一致主題。

2012《聽說桐島要退部》

本片把高中生間的人際關係描繪得微妙深切,獲得當年《電影旬報》十佳第一、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編劇,成為許多觀眾認識導演吉田大八的契機。

《聽說桐島要退部》改編自朝井遼的直木獎小說,事實上朝井遼和本片製片人枝見洋子與導演一樣出身於早稻田大學。當時以新人身份出演本片的東出昌大、松岡茉優等演員,如今也已經成為日本電影界無人不知的存在。

大學時代的吉田正如電影中的神木隆之介一樣,手持一部8mm膠片攝影機做著電影夢。

2014《紙之月》

泡沫經濟時代的女銀行員,對平淡乏味的家庭生活心生厭倦,偶然結識了一名大學男生,開始一段忘年戀。戀愛讓她感覺到自由,蕩漾在彷如「第二人生」的情緒中,開始了私吞銀行錢款的舉動。《紙之月》對女性生存困境的內面描寫極為出色,電影幫助宮澤理惠摘得第27屆東京國際電影節的最佳女演員獎。

原作者直木獎作家角田光代也出身於早稻田文學部,是吉田導演的後輩。大學時代角田光代是戲劇社團的成員,一邊在餐飲店、高田馬場的二手唱片店打工,一邊寫著小說和劇本。

2017《美麗之星》

為什麼會想到將三島由紀夫發表於1962年的這部奇妙的科幻小說搬上銀幕?吉田大八說,高中時代讀了三島的小說後,就一直想像著如果將這部作品影像化會十分有趣。「平凡的一家人某日突然覺醒,發現自己原來分別是火星人、水星人、金星人、地球人,肩負著拯救「美麗的星球」——地球的任務。

《美麗的星》對宇宙的描繪與一般的科幻片完全不同,導演自稱是復古的「昭和的宇宙」。電影版對小說進行大幅改編,主人公的職業被設定為天氣預報員,小說中描寫的「圓盤」般的UFO,在影片中沒有以實體形象呈現,吉田大八的理由是:在小說發表的年代,人們腦中並沒有對UFO的既定想像,而經過各種媒體的塑造,一個具體的UFO樣貌的認識已經固定下來,如今再去重複表現,等於剝奪了觀眾想像的自由。

故意不下結論,不去意識「正確」或「錯誤」。電影中雖然涉及全球變暖的話題,卻不是一部呼籲環保、譴責人類不負責任的片子。

「對於那些總想通過電影看出些哲理的觀眾來說,《美麗的星》可能會讓他們感到困惑。比起追求能用語言描述的『意義』,這部電影更適合用音樂和節奏去感受。」主演中川雅也(麗麗·弗蘭克)這樣解說《美麗的星》。

2018《羊之樹》

吉田大八的最新作品將於明年2月在日本上映,2017年10月的釜山電影節上《羊之樹》已經率先舉行了世界首映。錦戶亮飾演一個漁港小鎮公務員,接待六名男女(北村一輝、優香、市川實日子、水澤紳吾、田中泯、松田龍平)的移居遷入申請,但六個人身上有些令人疑惑之處。原來在政府的秘密計劃下,這座人口過少的小鎮成為了接收殺人犯移居者的試驗點。

吉田導演第一次見到錦戶亮時,對他的印象是「普通」。而選擇他作為主演,正因為他是褒義上的「普通的人」,才能以一個普通人的視角,表現出面對六位個性鮮明角色帶來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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