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惟
白頭鵯最顯著的特徵就是它的白頭。白頭鵯體長約18釐米,全身黃綠色羽毛為主,而頭枕部卻是白色。正由於腦後那醒目的白色枕環,得別號「白頭翁」。
白頭鵯現在是城裡常見的鳥兒,房前屋後的樹林裡隨處可見它們的身影。春夏季節,常是三五隻、十多隻一起活動。秋冬時節,則聚結成二三十隻的大群,呼呼啦啦地在林間穿越覓食,遊玩嬉戲。據說白頭鵯和麻雀、綠繡眼被稱為「城市三寶」,我感覺近年來城裡白頭鵯數量越來越多,種群發展似乎有趕超麻雀的趨勢。
在我國,白頭鵯古已有之。宋徽宗曾作畫「臘梅山禽」,畫的就是臘梅枝上棲息著一對白頭鵯,一正一背,相互依偎,並自題五言絕句:「山禽矜逸態,梅粉弄輕柔,已有丹青約,千秋指白頭」。白頭鵯身姿秀雅,入畫唯美。
某年冬天,我在一個寺廟小住數日,每到傍晚,窗外就嘰嘰喳喳地熱鬧非凡。原來是對面大殿後有幾株高大的銀杏樹,上有二三十隻白頭鵯聚集。它們三三兩兩地棲息在落光樹葉的枝丫上,錯落有致,很有花鳥畫的意境。隨著它們飛來飛去變換位置,構圖也不斷變化。那些天,我和朋友傍晚就守在大殿後的平臺上,在凜冽的寒風中,昏暗的冬景裡,看流動的花鳥畫。紅牆斑駁,老樹寒鳥,畫風很是清絕。
白頭鵯不僅有棲於枝頭的靜態之美,也有振翅於飛的動態之美。它們常常飛停於空中啄食枝頭的果實,精緻的翅羽成扇狀展開,劃出美麗的弧形,在陽光下輕微震顫,透出朦朧的微光。
所住小區裡的白頭鵯很多。它們有時聚在一個樹枝上嘰嘰喳喳地交頭接耳,有時各自蹲踞在一個樹尖上彼此悠揚婉轉地唱和。它們的嗓音清亮悅耳,叫聲多樣。春夏午眠時,聽兩隻白頭鵯在窗外枝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搭腔:「得滴兒得——得滴兒得——」常想,歲月靜好,無非就是這個樣子吧。
和其他鳥兒比,白頭鵯是不太怕人的,它們會很不客氣地到陽臺來尋吃的。比如花盆裡的草莓好不容易紅了一個,它們會捷足先登,先飽口福,給你剩半拉。尤其是冬天,陽臺上能入口的東西它們都一一光顧。石榴樹上掛著的紅石榴看著完好,下面往往被啄一個大洞,裡面的石榴籽粒被掏空。晾在陽臺的臘肉香腸,更是被啄得千瘡百孔,從那些斑駁的啄痕看,它們似乎更喜歡肥肉。一個春節,對面一樓的一戶人家出遊,陽臺橫杆上晾的兩塊臘肉就成了二三十隻白頭鵯的美餐。它們每天圍著臘肉上下翻飛、啄食,吃飽了就在欄杆上歇息,嘰嘰喳喳地抒發愉悅心情,給小區增添了節日喜慶的氛圍。
每年春夏繁殖季節,窗外的樹叢中都有小白頭鵯出生。不知它們的巢穴隱藏何處,每每見到白頭鵯的雛鳥,一隻或者兩隻,都已經會在枝頭跳躍。它們大多時間寂寥地站在小葉榕或紅梅樹枝頭,發出單調的叫聲,等待父母外出找食回來。雛鳥的羽毛沒有父母那麼鮮豔,頭頂也沒有那標誌性的白色。那白頭是隨著歲數的增長逐漸顯現,歲數越大越明顯。每當白頭鵯父母找食回來,會在枝頭稍作歇息,順便炫耀一下嘴裡銜著的食物,有時是一個紫紅色的大桑葚,有時是一個棕黃色的大馬蜂……然後高聲喚出自己的孩子,將食物溫情脈脈地遞過去。
前不久的一天下午,在小區裡見到一群白頭鵯和一隻伯勞大戰,令我對白頭鵯又刮目相看。
時值下班回家時分,突然發現小區的一根電線上落有一隻眼生的棕黃色鳥兒。定睛一看,是一隻棕背伯勞,不由心裡一驚。伯勞一般棲息在開闊的林地,生性兇猛,以昆蟲為食,也捕獲青蛙、老鼠甚至其他小型鳥類,被稱為「屠夫鳥」。曾看過伯勞啄食麻雀、金翅的視頻,很暴力,很殘忍。這隻伯勞進了小區,對小區裡那些體型小的鳥兒們,無疑是個兇耗。
果然,聽見眾多白頭鵯在樹林間「嘖嘖嘖嘖」地叫著,這聲音不再如往常那樣安詳悠揚,而是嘈亂紛雜,有大敵當前的緊張不安,又像戰前的緊急磋商。放眼看,四周的樹尖上都站有白頭鵯,不知它們什麼時候聚集起來的。它們躁動不安,氣氛緊張,山雨欲來風滿樓。
伯勞發動攻擊了。「嗖」地飛起,射入一叢小葉榕林中。樹林中立刻炸了鍋一樣沸騰起來。十多隻大白頭鵯大叫著奮不顧身地從各自樹尖上俯衝下去,戰鬥機一般,忽地騰起到半空,再忽地猛紮下去,此起彼伏,勇猛無比。林間樹葉猛烈晃動,「吱吱喳喳」的驚叫聲亂成一團。不一會兒,那隻伯勞「嗖」地衝出樹叢,越過圍牆,飛走了。
這場驚心動魄的肉搏戰大概只持續了一分多鐘,很短,很漫長,我看得目瞪口呆。
這無疑是一場鳥界的弱小族群團結抗擊強敵的戰鬥,也是一場以弱勝強的戰鬥。我想,那樹叢中一定有一窩剛出世不久的小白頭鵯,父輩們才會這樣地奮不顧身。
一直以為白頭鵯是一群只知「雙雙細語話未休」的柔情快活的鳥兒,那場激戰,讓我看到了它們的剛烈血性以及為維護家園和平安寧團結抗敵的英雄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