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編李栓科講述自己從科考人轉變為媒體人的故事
李栓科認為,《中國國家地理》應該關注社會的熱點、難點、疑點背後的科學話題,拋棄傳統科普居高臨下的姿態。
■人物名片
李栓科:1964年11月4日生於甘肅,1980年9月入北京師範大學,1984年6月畢業,同年9月考入碩士研究生,師從周廷儒院士,1987年獲碩士學位,6月入中科院地理所。1989年晉升為助理研究員。1993年破格晉升副研究員。1996年破格晉升研究員。曾在青藏高原科考4年,南極科考4年,北極科考2年。1994年獲中國「第二屆優秀青年科學獎」。1995年任首次中國北極科學考察隊隊長。1997年任中國國家地理雜誌社社長,2000年10月兼任總編至今。
■雜誌檔案
《中國國家地理》
一本傳播地理科學前沿最新成就和觀念的優秀刊物,其前身為1950年創刊的《地理知識》,1998年改名為《中國國家地理》。在改版後的六年時間裡,雜誌發行量從1998年第1期的2萬餘冊,上升到每期發行逾30萬冊,並成為國內迄今惟一完整輸出版權的雜誌。在臺灣,繁體版的《中國國家地理》月發行量達8萬冊左右;在日本,日文版的《中國國家地理》月發行量達4萬多冊,此外,該刊還進入了西方國家的華人社區。
《中國國家地理》新疆專題封面
青藏高原:遭遇洪水
1988年,李栓科研究生一畢業,就參加了中國科學院組織、主持的青藏高原考察隊。在青藏工作的第二年夏天,他險些遭遇了滅頂之災。
當時,李栓科所在的七八個人組成的一個分隊在一個大盆地考察。中午的時候,大家已經很累了,就坐了下來,準備吃點東西,美美地休整一下。帶隊的老科學家、南京大學地理系的老教授王富葆也坐了下來,他剛把厚重的防寒服解開,準備吃點東西,就聽到腳下地面的聲音不太對,他意識到,今天的洪峰來得早,於是馬上大吼大叫,讓大家往高處轉移。李栓科手上拿著食物正在吃,聽他喊得那麼焦急,趕緊和大家一起拼命往高處爬。就在這時,洪峰已經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奔騰而下,追逐著大家的腳步而來。這股洪峰渾濁得就像泥漿一樣,裡面夾雜的大大小小的石頭在水中亂飛亂撞,一些石頭從洶湧的水面躍出,撞在兩邊的崖壁上,發出巨大的響聲。跑到高地的李栓科看著這番景象驚魂未定,如果再遲幾秒鐘,他和這支隊伍就全軍覆沒了。
從這次經歷中,李栓科體驗到,「當你真正看到死亡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你和自然打交道會變得非常謹慎。遇到各種各樣的危險和事故多了以後,人會慢慢變得跟動物一樣警覺,當危險到來的時候,心裡會有緊張或恐懼感。」
在南極體驗企鵝的父愛
1989年,經過單位推薦、選拔和篩選,李栓科又加入了國家組織的南極考察隊。在那裡,他看到最奇特的自然現象———幻日。當時,天空中太陽照著,下起了肉眼看不到的冰晶雨。天空中突然出現五六個太陽。作為中國人,李栓科首先想到的是后羿射日的故事一定有其自然背景,而不是空穴來風。他設想,后羿生活的時代,氣候又可能與現在的南極、北極很類似。因為當年人類數量很少,基本上是吃生肉,在空氣非常潔淨的情況下,有可能發生幻日。老祖先驚慌失措,有可能拿箭射。但是,太陽肯定不是他射下來的,因為幻日像海市蜃樓一樣,就是複雜的折射反射形成的,出現的時間很短,就是幾分鐘。
1993年,李栓科第四次去南極。此時,他已經做了父親,一歲多的兒子哭著抱住他的腿不讓他走。按照計劃,這次李栓科和他的隊友們總共要在南極待上一年半。在比較閒的一段時間,李栓科決定去看企鵝。經過一個月的預謀,李栓科在一個清晨就端著根竿子(防止從冰縫處掉下去)摸索著走向了企鵝的聚居地。經過6個小時的跋涉,李栓科看到,上萬隻堆得像雪人似的雄性企鵝正在孵蛋(企鵝的孵化工作由雄性完成)。為了避免凍壞了「妻子」生下的蛋,在兩個月的孵化期裡,雄性企鵝要不吃不喝,腳要不停地動,在零下89度的雪地裡站上兩個月。李栓科拍照、觀察20分鐘後開始返程。目睹了企鵝的父愛,李栓科油然想起了自己的兒子。
看企鵝讓李栓科產生的另一個聯想是,大部分國家的人在驚喜、驚嘆、害怕的時候會喊「我的媽呀」,只有印度人會喊「我的爸呀」,這從泰戈爾的詩中可以看出來。而企鵝是崇拜父親的,從地質學角度來看,印度大陸與南極大陸原來是連接在一起的,企鵝是從印度大陸當年連接的大陸分離出去的,最後變得不會飛了。兩者之間可能有著某種聯繫。
沙塵暴專題糾正公眾誤解
1997年,地理所將李栓科調入《地理知識》雜誌社任社長,他覺得可以把雜誌做好。因為地理學是最直接關注人與自然關係的,地理所研究的對象,與老百姓的衣食住行有關,老百姓都能理解。《地理知識》當時主要是傳播知識為主,但這個不是媒體的功能,它是教材、教輔做的事情。經過李栓科的策劃,從1998年開始,刊物更名為《中國國家地理》。
李栓科認為,《中國國家地理》還是應該關注社會的熱點、難點、疑點背後的科學話題,拋棄傳統科普居高臨下的姿態。因此,他嘗試摸索一條科學傳媒的路子,把科學上的新發現、新進展傳遞給社會。沙塵暴專題,就是基於這樣的想法而製作的。
憑藉自己多年科學考察和研究得出的經驗,李栓科認識到,地球上的規律就是,該是沙漠的地方就是沙漠,就像人的頭髮該長在頭頂上。植樹造林也是這個道理,這些在科學家圈子裡都是常識性的,但是,大眾媒體的報導都是不完整的,應該有這麼一份媒體來把完整的信息告訴大家。於是,在經過一年時間的準備之後,2003年4月號的《中國國家地理》沙塵暴專輯出版了,它集中反映科學界對沙塵暴研究的最新成果。正如李栓科預料的那樣,它獲得了大多數讀者和專家的好評。
從初創到常規的專輯製作
2002年,《中國國家地理》準備做一個新疆專題,按照常規做法,就是拿出一部分頁碼做一部分,另一部分內容放到下期再做。但是,李栓科判斷,雜誌的讀者群是這樣的:受過良好教育,有激情,有夢想,生活態度積極,內心健康向上。這部分人要求《中國國家地理》傳播的科學資訊是純淨的。加上他看到預備的內容那麼好,而且難以分割,於是,決定這一期就做這一個專題。
李栓科剛開始下決心的時候,雜誌社內部反對意見很大,因為一般雜誌要麼做連載,所謂雜誌,就是什麼內容都有,如果把雜誌做專輯,就有類似書本化的方向。但是,他決定嘗試一下。當時的《中國國家地理》月發行量是8萬冊左右,新疆專題出來之後,雜誌很快加印了幾萬冊。此後,這種做法在《中國國家地理》成為了常規做法,每一年大概有六期都是地理專題和地區專題。
「我現在做的工作是把科學家團隊和群體裡面的新發現、新進展,或者再發現,再認識及時通過大眾喜聞樂見的形式告訴讀者,做到這些,我們就成功了。」李栓科說。
採寫:本報記者 張弘
攝影:本報記者 郭延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