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長腳蚊的戰爭

十七歲那年我輟學，去了江邊的一個窯廠。那時正值六月心，驕陽似火，大地冒煙，狗趴在陰涼處喘著氣，雞都耷著翅膀，像瘟了，磕著頭，路上沒有一個行人。那天我坐在禮堂的一張臺子上，禮堂大門貫穿，南北通風。我懶散地把目光向遠處瞟去，見河對面小屋裡一個老嫗坐在門口搖著一把大蒲扇。一隻長腳蚊突然對我發起了襲擊，在我的大腿上，「乖乖隆地咚」，好大的一隻蚊子！簡直就是一架三叉戟飛機，也許它才喝了個半飽，屁股一撅一撅的，還在努力，樣子有點得意忘形。光天化日之下，我豈能容得你肆意妄為，我把手掌停在半空中確保萬無一失地對準它狠狠地來了一巴掌，這一擊是致命的，蚊子當即屍首分離，它的殘骸沾著我的血塗在手心上，鮮紅鮮紅的。

在過後的日子裡我開始領教江邊長腳蚊的厲害了。廚房裡的大嘴巴王師傅笑著說，你還不知道吧，江邊的蚊子好炒菜。江邊的蚊子的確厲害，它無處不在，窯廠更是它逍遙法外的娛樂場，當時窯廠的宿舍都是蘆葦搭建的，縱橫好幾排，坯場外還圍著一條護廠河，河邊長滿了蒲草，窯廠裡也是雜草叢生，傍晚時分一簇又一簇的蚊子在空中飛舞，你若從中穿過，就像衝過封鎖線。更可怕的是到了晚上，肆虐的蚊子無孔不入，蚊帳裡它們星羅棋布正等待著你的到來，差不多有一個集團軍。要想一個一個的殲滅實非易事，於是拿起芭蕉扇亂拍一通，等驅趕得差不多了，再將殘留的一個一個擒拿，巴掌是最好的武器，猶如槍響，可憐的大腳蚊還沒有嘗一嘗鮮血的美味便上西天了。室友李歪頭告訴我，最好白天就把蚊帳放下，省得夜裡折騰，他還給了我一個好辦法，用一個有罩子的煤油燈去治蚊子，這是一個充滿了快感的遊戲，將點燃的罩燈慢慢靠近蚊子，罩口對準它的屁股往上一送，蚊子便落入虎口，「嗞」的一聲，一股青煙冒上來，猶如進了火葬場，這一招基本上百發百中。

但無論你怎樣將蚊子趕盡殺絕，早晨起來身上還是有幾個被蚊子叮咬的腫包，又疼又癢，不過撓癢的過程也不錯，比蚊子咬要快活多了，一次我腿子上的一個膿包結了痂，在掀開的那一刻居然有一種愜意的感覺，有點像母親在腳板底撓痒痒。

一次一隻膽大妄為的長腳蚊明目張胆地叮在李歪頭的手腕上，我對他說，蚊子蚊子！李歪頭卻不動聲色，捏緊拳頭，手臂上的肌肉漸漸隆起，未曾料到，那隻一心想大快朵頤的長腳蚊就這樣被牢牢栓住了，怎麼也拔不出它的吸管，不過在掙扎之前，它已經喝了一部分血，肚子漲漲的，紅得透明，然後李歪頭用拇指和食指活捉了那隻蚊子，那個動作太瀟灑了，有點像揀一棵油炸的花生米，以後我也模仿過，覺得很好玩，我甚至期待一隻大腳蚊的到來，好彰顯一下我的英雄氣概，儘管要付出一點代價。

長腳蚊還擅長隔著蚊帳孜孜以求，同時像轟炸機似地在你耳邊鼓譟，我睡不著覺就爬起身去窯頂乘涼，那個窯子很大，有36個火門，火門走到東邊，就在西邊乘涼，火門走到西邊，就在東邊乘涼。雖然揚起的磚灰有點嗆人，但那地方絕對沒有蚊子。我呆呆地望著夏日的天空，月亮很美，有流星滑過，河塘裡的青蛙叫聲此起彼伏，有一刻突然戛然而止，我知道是有人從那裡經過，誰會從那裡經過呢，這是個秘密，只有我知道，李歪頭和一個大胖臉的女人在那裡談愛情……不過他們無所畏懼蚊子的襲擊確實令我敬佩。我甚至想把那瓶沒用完的防蚊油送給他，但最後想想還是算了。□段國聖

如皋市融媒體中心（如皋市廣播電視臺）、中共如皋市委新聞網版權所有，轉載請註明出處和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