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實戰財經
作者:Serenia,原載:豆瓣,本文版權歸屬作者和原媒體所有
前段時間亞投行行長候選人金立群的女兒金刻羽的履歷在媒體上被炒作,引發了國人一貫如二極體般非通即斷0/1的大爭論,拜金派如見天人,這也難怪,在一個滿街「我爸是李剛」和哈佛歪瓜橫行的時代,金姑娘中規中矩確實值得表揚。
但貶金派也並非全無道理,因為金學霸之名是跟著她爸的名頭,或者跟亞投行一起傳出,這就讓人懷疑吹噓的成分居多,而且文章的小編過多地強調了金姑娘的不凡出身以證明她從小所受教育就非平民百姓所及,嚴重打擊了普通人的積極性。
那篇文章在我的微信朋友圈裡也被轉過,一貫和諧的同學圈都有了火藥味。總是話多的我這次明智地閉嘴,因為教育是個永遠扯不清的問題,而且很容易傷人——很簡單,再怎麼教育天分還是佔至少一半,因此同學圈裡不能談教育,寧可談政治。談政治不傷人(前提是沒有告密者),談教育不小心就傷人,除非真正親如姊妹的女同學圈,否則講到教育的要害問題一定需小心措辭。
其實金姑娘面臨的最本質問題,也是一個被大眾忽略的問題,就是她無論在進哈佛前還是哈佛畢業後的成就,以無產的觀點很貴族,以精英的觀點卻很中產。
中國這麼多年來不是不想打造一個讓世界崇拜的新精英階層,一方面對平民百姓宣傳」學好數理化「,」中國擁有最好本科「和」謹防西方文化滲透「,另一方面卻從80年代起公派大量領導子女到西方名校從本科開始學習經濟金融這些統治者必備的學問。至於工科這種費力不討好的學科,那當然是平民的專利,找工作沒問題卻很難有突破,這既不叫輸在起跑線也不叫輸在終點線,這叫不在同一個跑道。但話說回來,中國最大的尷尬在於苦心栽培精英那麼多年卻產量甚低乏善可陳,要麼也不會把80後的金姑娘拿出來說事。
據說金姑娘精通四國外語,鋼琴和單簧管樂器達到專業水平並且用兩年時間學完了哈佛本科學業。很多人不相信,覺得這是神才能完成的事業,但以我本人的觀察這倒未必完全是虛,因為在身邊經常聽到這樣的事,或者說是典型的美國中產階級打造常春藤孩子的必經之路,以至於現在聽起來都有些老套,像HYP(哈佛耶魯普林斯頓)這樣的一流藤校已經不太認帳,因此才叫作中產階級的名校陷阱。
遠的不說,和小女今年一同畢業的同學,一個雄心勃勃的女孩,在高中就學了中文日文西班牙和法語(考過AP),那個女孩子數學不太好因此走偏門,而且每年到印度扶貧慈善再加上網球打得也不錯,信心滿滿地申請牛津和哈佛,結果牛津第一輪就被淘汰。理由很簡單,歐洲語言之間互通,學好英語之後其他歐洲語言都不是難事(這個有體會,小女就認為西班牙語聽聽就會了),人家不認為這是什麼特殊才能而僅僅只是訓練,而牛津和哈佛這樣的學校不會把通過訓練即能得到的技能看得很重,因此樂器也並不重要。專業級聽起來嚇人,練過的人知道只要花時間就可以,況且中國的專業級究竟怎樣狀況也讓人糊塗,紐約新澤西一帶人家在甘迺迪大廳和奧地利做過巡迴演出的也一樣被哈佛拒收不足為奇。
附近我們所知的進入哈佛的學生,幾無例外地都是華人印度人上理工和醫學預科,黑人上非洲研究,至於王冠寶石級別的經濟專業則依然是猶太人重地再加上幾個臺灣校友後代,一般的各族中產階級要打破這個本科即存在的玻璃天花板已經是很難。
比如小女雖然高中就修了統計和多變量微積分且滿分,寫作也算文採斐然詩作曾入選美國圖書館,再加上創辦本校辯論俱樂部打入全美頂尖百名(能說能寫和能算應該算經濟學的三大基石),被多位老師推薦為最有潛力最有活力的學生,但最終和她的四門外語同學一起被哈佛放在候補(其實就是禮貌拒絕)。學校升學指導去詢問得到的答覆讓人哭笑不得,說不是這兩個學生不好而是斯坦福就在她們家門口,哈佛不願發了錄取卻被學生拒絕然後加入斯坦福,這根本是搪塞,事實是現在除了全美冠軍(無論哪一行)可以用來被哈佛作為封面人物裝點之外,中產家庭想進入哈佛非工科簡直變成不可能任務(但哈佛的工科絕對是二等公民),相比之下斯坦福還算對附近的優秀中產孩子網開一面,正因如此矽谷才成為創業搖籃。
其實講以上這些,就是說即使金姑娘的高中成績我們不加質疑照單全收,放在和其他哈佛申請人旁邊也並非出眾,因此她進入哈佛學經濟就已經有父輩加分因素(當然比瓜瓜強不用說)。
哈佛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在所有常春藤裡可能進去最難,可是畢業卻較容易,道理不言自明,有那麼多權貴子弟,運動員,少數族裔和低收入人群加分,哈佛不可能保持太嚴格課程,據說哈佛的人能吹不能算,計算交給對門MIT的人去做,哈佛經濟的數學要求比康奈爾還低,因此它是一個混圈子而不是練功夫的地方,這樣各國權貴的孩子才喜歡哈佛,平民子弟如果善於社交去哈佛是個好選擇,但如果去哈佛一門心思讀書那就犯傻了。
不過亞洲人讀書的本領超強,多難的課也照樣有人兩年讀完,隔壁高中某女生也是花了兩年讀完了斯坦福的計算機本科,斯坦福的運動員及舊式權貴子女比較少所以課不是鬧著玩的,因此那女孩子是讀書天才,不過她自己在臉書上說,關鍵不是幾年從斯坦福出來,而是出斯坦福五年後什麼成就,這個才關鍵。
那麼我們來看看金姑娘出哈佛之後的成就(說實在的覺得小編簡直是謀害好好的金姑娘)。當哈佛經濟系創立的時候它的最早的幾位系主任都本著防止經濟學變成純數學的宗旨,所以比較強調人文而弱化數學,這在當時可能合理但在今天的數據化時代就變得過時,這個宗旨現在成了哈佛耶魯這樣的老牌學校學生拒絕深究數學的藉口,這讓他們在高科技主宰的新經濟下逐漸落後。
一個最近的可笑例子就是美國第一季GDP,早在三月底就有人打賭說老牌知名經濟學家預測全錯,一個純計算機算法GDPNow,由亞特蘭大聯儲局出資贊助的模型可以實時預測GDP,而且以往經驗證明越是機器烏鴉嘴的時候越是異常精確。當時老牌經濟學家們的預計是1.5%~2.5%,而機器的預計是0.1%,大家說如果機器正確那麼哈佛耶魯的經濟學家要失業,結果四月底公布最終數字0.2%,機器完勝。老牌經濟學家敗給了機器——實際上不是,他們敗給了一個和金姑娘差不多同年的80後第一代移民,也是個女生,她的名字叫Cynthia Wu。
中文網上完全找不著這位女士的材料,經驗告訴我們在美國的傑出者往往在中文網上寂靜無聲,在美國遭遇瓶頸準備回國發展了才會聯絡國內媒體,我猜Wu算前者。發現她的名字完全偶然,主要是先看到了GDPNow 這個模型於是深入搜索了一下,於是到了聯儲局亞特蘭大網頁,在首頁上鬥大的字Wu-Xia 模型,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以為老美在開玩笑(武俠?),然後點進去才意識到是兩位合作者的姓。一個模型用人名命名就非同小可,比如席勒模型。仔細一看更吸引人,原來是05年才從人大本科經濟系畢業,到加州大學聖地牙哥讀了經濟博士(這聽起來是正常的中產階級簡歷,好好高考,好好讀書然後拿獎學金來美,上個不錯但到不了名校級別的研究生院)。讓人震驚的是這位吳女士(也許是武女士)博士畢業後正逢金融危機,滿世界白人哈佛耶魯名校畢業生找不著工作的時代,她居然升格去了芝加哥大學商學院當副教授,要知道即使在正常年景大學之間平級任教已經很難更不用說升級(芝加哥大學的經濟遠在聖地牙哥之上),再仔細一看,她的博士期間論文份量夠重,直追幾年的教職人員,而且那時已經在聯儲局擔任訪問學者實驗她的模型(GDP是國家機密交給一個外國人啊)。後來我在朋友圈談起這位女士,說她現在還年輕按這個速度再過二十年,覺得沒準能拿諾貝爾經濟獎,朋友中當領導的頓時感慨為啥這樣的人才去了美國,我實在受不了回他道:
問題就在於你把吳姑娘只當作個使喚的人才,可人家明明是個天才,也只有在美國她得到了天才應有的光榮。
嘮嘮叨叨了那麼多,其實只是想說明國人有些奇怪,拜神永遠也拜不對,只有捧牌子卻沒有創牌子的命,而且經常國人捧什麼牌子,那個牌子就要砸。這不,最近一篇文章叫作"seeing red「,是說老牌哈佛終於感受到了來自斯坦福的壓力(經濟決定政治嘛),正如當年牛津感受到哈佛的壓力一樣。看到了Wu的故事教育小女即使學經濟也要繼續深鑽數學和計算機,發現她在斯坦福周末玩得開心早把計算機列為主要輔修課。仔細一問為什麼這麼高興,原來是短短一個準新生觀摩周末就被她拉起了一個成員30人的各色人種各種專業的「火槍隊」俱樂部。
無論東方還是西方的權貴,都遲早是過時的動物,唯有創新永恆。斯坦福校長卡斯珀1998年在華盛頓的全美律師協會演講上引用學校座右銘說過「自由之風無法在封閉的象牙塔中吹起,斯坦福不相信任何新舊正統」,時隔十餘年之後人們才意識到那是對整個常春藤理念的友好宣戰。十年前內穿體恤外套西裝腳蹬跑鞋絕對是讓人恥笑的科技民工,十年後當矽谷代替華爾街成為MBA的最大僱主時,這身行頭叫時尚(當然還是經過仔細搭配的)。
以為貴就是好,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好,更不知道怎樣造出好的東西然後高價出售,這才是中產陷阱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