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自nsf.gov
導讀:
今天,2020年度科學探索獎頒獎儀式在北京舉行,50位青年科學家每人將在未來5年內獲得騰訊基金會總計300萬元人民幣獎金。
來自清華大學生命科學學院的朱聽教授分享了自己坎坷的科研路,初建實驗室,他「在迷茫中尋找方向」,最終選擇了生命科學領域。朱聽表示,好的科研環境要有不同興趣、不同類型的人存在,像大江、大海、大湖一樣,兼容並包,同時也像自然界的生態系統那樣,保護那些難以適應傳統環境的「醜魚」、「怪魚」,因為它們可能是未來顛覆性、革命性突破的關鍵所在。
撰文 | 朱聽(清華大學)
我從小就對生物學感興趣,但是一直沒能進生物系學習,從本科、碩士、博士、到博士後分別學了力學、機械、醫學和行星科學,直到找工作時才有幸加入了生命學院。
最初,我和許多剛起步的新PI們一樣,在迷茫中尋找自己實驗室的研究方向。而且,我可能比其他人更迷茫一些,研究的第一個課題就是北京的霧霾。之後也嘗試過熱門的基因編輯,直到後來,逐漸轉向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構建與天然系統手性相反的 「鏡像生物學系統」。
幾年前,我根據這個想法在國外申請一項資助。面試時有一位國際著名的科學家給我提了兩個非常尖銳的問題。
科學探索獎獎盃
2020年科學探索獎獲獎人合影
第一個問題:多少年以後才能做出來?她認為我們很可能做不出來。
聽完這個問題,我很受鼓舞。因為如果很多人都認為做不出來,這個方向也許真的值得去嘗試。
她的第二個問題:在前人研究化學合成鏡像分子的基礎上,構建另一種生物學系統,原創在哪裡?
很顯然,最後我沒有通過那次面試。但她的第二個問題讓我陷入了更深的思考:既然所有的發明和發現都是基於前人的發明和發現,所有的研究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沒有絕對的 「從零開始」,那究竟什麼是原創,什麼是重要的研究?
回來之後我一直在努力思考這個問題。直到有一天,我給學生們上課,講到物種的進化,展示了這張魚爬到陸地上,導致產生陸生動物的想像圖。
那時我忽然意識到,科學研究其實和物種進化的過程很像: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來自於共同的祖先,所有的物種都是之前物種的後代,那為什麼有些物種的出現會比其他更重要;缺少了這些物種,進化的歷史就會被改寫呢?
首先,這條魚產生了變異,這種變異並不是讓它遊得更快更好,而是讓它做了和其他魚很不一樣的事情,爬到了陸地上。類比到科學研究,就是做足夠與眾不同的研究。科學不僅需要在相互參考、借鑑、甚至競爭中不斷優化、完善,更需要顛覆性、革命性的突破。
其次,僅僅產生變異還不夠,這種變異要被遺傳下去,繁衍出後代,拓展出新的生存空間,產生其他新的物種。類比到科學研究,就是在這個工作基礎上要繼續深入、拓展,產生更多的發明和發現。就像打開一道新的門,裡面有更多的門;走出一條新的路,後面有更多的路。正因如此,科學的價值和影響往往需要時間和歷史來體現。
回顧科學的「進化史」,不難發現原創的研究更有可能出現在像水與土、海洋與陸地一樣學科交叉的邊界地帶。而那些產生變異最終上岸的魚,在原來的水環境中,也許並不是遊得最快最好的,甚至有點「醜」,有點「怪」。
所以,好的科研環境要像健康的生態系統一樣保持多樣性,允許不同背景、不同興趣、不同類型的人存在,甚至要保護那些難以適應傳統環境的「醜魚」、「怪魚」。好的大學要像大江、大海、大湖一樣,兼容並包。
在如今這樣一個獲取知識越來越便捷的時代,或許我們更應該「無知」一些,無知無畏地去想像,去挑戰陌生的領域。在無盡的科學探索中,在面對各種看似難以逾越的邊界時,或許我們更應該嘗試去「忘記」,忘記海洋與陸地的邊界,什麼可能、什麼不可能;忘記自己的邊界,會什麼、不會什麼;忘記自己是水裡的魚。
註:文章發表時,略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