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曹洞派的開創者是洞山良價及其弟子曹山本寂。後世為語音之便稱曹洞宗。又一說是為顯本自曹溪之意,與洞山合稱為曹洞宗。良價(807869),俗姓俞,浙江人。從小出家,二十一歲去嵩山受具足戒。此後參南泉普願,又參溈山靈祐禪師,最後在石頭希遷的隔代弟子云巖曇晟處問無情說法獲得印可。唐宣宗大中末年(859)入新豐山行化眾生,後又至江西洞山開法,弟子遍布天下。
曹山本寂(840——901),俗姓黃,福建莆田人。自幼學儒,十九歲出家,二十五歲受具足戒,參謁洞山良價禪師,得師心傳。曹山本寂為人如愚若訥,隨緣放曠,居江西曹山行教化,法席隆盛,弟子輯有撫州曹山元證禪師語錄》傳世。曹洞宗受希遷《參同契》「回互」學說的影響,特別要求學人搞清楚理事關係,即真如本體與現象世界的關係,富代表性的是「五位君臣」說。
「五位」以「偏」代表事,以「正」代表理,事理之間有四種配合方式,即人心認識問題有五種可能性。第一種「正中偏」,雖然願意承認真如本體常住不變,但並不懂得現象世界亦是真如本體的變現。這種觀點屬君位。應以「體起用」加以糾正。第二種「偏中正」,屬臣位。只知道現象世界是無常虛幻的,但不知變中有不變,不變中有變,體用兩個方面缺乏對體的認識,偏空著淨,這要以「用歸體」來加以引導。第三種「君視臣」,已知由體生用,但沒有悟得透徹。第四種「臣向君」,有前者相反,從現象世界出發去探索真如本體,但也未完善。
以上四種認識都是不圓滿,曾洞宗認為,只有認識到真如本體乃無上之真相,又能窮究世間萬物紛紜派生,才算是認識完整,才算是悟道證果,這種狀態叫「君臣道合」。如果按照後來法眼宗祖師清涼文益的說法,那麼五位君臣也不能單單按照體用相關一方面來理解,還要體悟到體用亦有各自獨立的一面。可以說,圓融無礙之中本身自有相對滯礙的地方,如果沒有這些滯礙,也就無所謂圓融的問題。這種觀點包含了一些辯證思想。
「五位君臣」是對於人們認識方法的概括,最終仍然要歸結到如何在現實人生中解脫煩惱的問題。曹洞宗崇揚的理想人生境界是冥應眾緣,不隨諸有,非染非淨,非正非偏」。看來,還是要趨向神秘內省,離開所有妄執等等。有詩云:
臣主相忘古殿寒,萬年槐樹雪漫漫,千門坐掩靜如水,只有垂揚舞翠煙。
一般來說,臨濟對於學人妄念毫不留情,大刀闊斧地斬個片甲不留,曹洞宗不然,雖也有機鋒俊峭之時,總體上傾向於指出個明顯線索。例如良價曾對禪僧們說:「全部佛教經籍的教義,就在於一個到字。」這種正面的開示在禪宗中不太多見。其實情況確實良價所說那,達到禪悟就是達到了,並沒有什麼理由路徑可循。就像趙州從諗說,妄念脫盡即是成佛,成佛得到妄念脫盡之時。看起來是循環論證,但禪境與論證又有什麼關係呢?禪悟境界與求悟之心在佛家是對永恆的矛盾,曹洞宗對於修道人尷尬之處了解很深。良價曾問弟子:「世間什麼最苦?」僧人說:「地獄最苦。」良價搖搖頭。僧人問:「老師怎麼看呢?」良價說;「穿了這身僧袍又不能了生死,才最苦!」
曹山本寂對於修道的矛盾表述得更清楚。有僧人問:「學生滿身是病,請老師治一下。」本寂說:「不治。」僧人問:「為什麼不治?」曹山冷冷地道:「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看來把學人逼入左右為難的境地也需要些本領,禪宗的打破漆桶、虛空粉碎等語說的意思是只有學人自己絕處求生,悟境方為紮實。又有僧人間:「學生抱著塊璞玉投拜師門,請老師雕琢。」本寂說:「不琢!」僧人間:「為何不雕琢?」本寂笑了,說:「要知曹山可是好手!」庸禪好為人師,真道不假造作,學人需自己靈光顯露方可。
僧人問:「出家人豈不是大慈悲的人麼?」本寂說:「是的。」僧人問:「忽然遇六賊侵擾時怎麼辦呢?」本寂回答說:「那也要大慈大悲方可。」僧人間:「如何是大慈悲呢?禪師答:「一劍揮盡!」僧人又問:「然後怎樣?」禪師說:「那才能夠和諧。」學人參禪,對自已的私心雜念和固有的觀點等等要有堅決的態度,這是本寂對僧人的啟發。然而恐怕也只有曹洞宗會給學人作如此細緻的指點,換作馬祖的話,肯定要學人過得自然即可,換作希遷,那就會連「遇六賊」的問題也給否定掉,禪師的作風不同,對於學人的提示也就不同。
曹洞宗的家風,禪門評價是如尋常百姓綿耕細播,氣氛有似家庭溫暖。曹洞宗師徒常相交接,且明指理事回互的認識方法故手段可謂極其親切。後來曹洞宗傳至日本,成為日本禪宗的重要流派。
洞山良價入滅前的一段公案說:良價禪師即將入滅,對大眾說「我有壞名聲留在世上,誰能為我除掉它?」眾僧無法回答。當時有個小沙彌走出來說:「請問和尚的法名是什麼?」良價舒一口氣說:「我的壞名聲消除啦。」遂遷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