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紹義
家鄉人把端午節稱作五月當午,原以為這是一句土語,讀了不少地方志,才知道不少地方如杭州灣北岸奉賢、南匯等區域也稱「端五節」為「當五汛」。不論「五月當午」與「當五汛」有沒有關係,家鄉人對端午節的重視程度,一點也不亞於江南一帶。插艾蒿也好,掛菖蒲也罷,就是飲雄黃酒的習俗,同樣一點也不少見。母親不喝酒,雄黃酒就免了,但菖蒲要掛,艾蒿要插。我家大門、堂屋門上,端午節這幾天,菖蒲、艾蒿是少不了的。
到了城裡,才知道艾蒿、菖蒲還需要買。在我家後園的一大片空地上,端午節前後,艾蒿能長一人多高,母親每到這個時候,都會割下一大捆,給左鄰右舍送去,根本不要花錢買的。菖蒲更不用說,我家西邊就是一條河,河裡長滿菖蒲,一到夏天,孩子們就在岸邊提蒲棒,嫩的吃,老的拿著玩,薅幾根菖蒲,根本不在話下。
母親說菖蒲、艾蒿都是闢邪的,當初我不信,長大後書看得多了,才知道所謂闢邪只不過是鄉下人的一種迷信,可剝去這層迷信色彩,它還是很有科學道理的。因為端午節一過,盛夏就要來臨,蚊蠅孳生、疾病流行,所以此時注意個人衛生和環境衛生十分重要,而艾蒿和菖蒲等一些具有藥用價值的植物對驅除穢氣、淨化空氣非常有益。我國早在《孟子》一書中,就有「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的說法;李時珍《本草綱目》中,也有「艾蒿逐冷,除溼,老人丹田氣弱、胸腹怕冷者,以熟艾入布其腹臍,妙不可言」的記載。現代臨床實踐證明,艾蒿治療風溼病,依然十分有效。菖蒲是古醫方根治噤口痢的特效藥,直到今天,人們仍然用他治療痢疾。
雄黃又叫雞冠石,是一種礦物質。《神農本草經》上說:「雄黃味苦平寒,主寒熱、鼠瘻、惡創、疽痔、死肌、殺精物、物鬼、邪氣、百蟲毒、勝五兵。鑠食之,輕身、神仙。」人們端午飲雄黃酒,就是為了除惡。至今我們那裡還有「飲了雄黃酒,百病都遠走」的俗語。因為雄黃有毒,如今飲雄黃酒的已經沒有了,但屋裡院中灑雄黃水以及在孩子們的鼻子、耳朵、額上抹雄黃的習俗還在,這也反映了與時俱進的家鄉人對害蟲的痛恨和對疾病防治的認真。
雄黃酒沒有了,人們就泡艾蒿酒、菖蒲酒。我喝過三爺泡的菖蒲酒,清澀冷冽,滿口餘香,讓人想起歐陽修的《端午帖子詞》:「共存菖蒲酒,君王壽萬春。」當然,我最喜歡的還是把菖蒲插入有水的瓶中,放在室內觀賞,這也許是受蘇東坡老先生的影響,「濯去泥土,漬以清水,置盆中可數年不枯。雖不甚茂,而節葉堅瘦,根須連絡,蒼然於几案間,久而益可喜也」。
當然,記憶最深的,還是母親包的粽子。走南闖北,去了那麼多地方,吃了那麼多粽子,總感到母親包的粽子最好吃。母親包粽子用的不是粽葉,是我家老宅西邊河岸的葦葉。端午節前後,葦葉剛剛長出,蒼翠欲滴,用它包出來的粽子,有一股濃濃的清香。
在我的記憶裡,母親包的粽子大都是棗粽,也包過紅豆粽和花生粽,形狀都是傳統的三角形。她先把葦葉捲成三角形,再用勺子把溼漉漉的糯米灌入其中,用大拇指壓緊後,再把葉片翻轉過來,用五彩線纏緊就行了。來城裡後,我也曾跟著鄰居張嬸學做過豆沙粽子和豬肉粽子,做出的粽子雖然也味道鮮美,但總覺得沒有母親做的粽子好吃,也許是心理作用在作怪。
想想看,母親包的粽子形狀,就是李時珍《本草綱目》裡描寫的形狀:「尖角,如棕櫚葉心之形。」不僅如此,明代的高濂還在他的《飲饌服食箋·粽子法》中詳細地介紹了粽子的煮製方法。高濂認為,「凡煮粽子,必用稻柴灰淋汁煮,亦有用些許石灰煮者」,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煮粽子的粽葉「青而香」。
我還是喜歡齊白石老先生1954年畫的那幅《粽子》圖,一個個赭色的三角形熟粽,被一根根濃墨的草繩繫著,或聚或散,煞是可愛。為了增添畫面的色彩感,這位老先生聰明之極,又在左上角畫兩瓣切開的鹹蛋,使畫面增添了不少端午的氣氛,讓人拍案叫絕,回味無窮。
本文內容由壹點號作者發布,不代表齊魯壹點立場。
齊魯壹點客戶端版權稿件,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違者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