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班馬」巡禮之米德爾斯堡:生活的壓力與生命的尊嚴

又到一年一度的歐洲五大聯賽落幕、冠軍名花有主之時，此時卻也往往伴隨著降級隊的黯然神傷。本賽季從天堂跌落到地獄的「降班馬」中，不乏巴勒莫、米德爾斯堡和格拉納達等在球迷記憶中擁有一席之地的知名球隊。曾幾何時，他們也曾以黑馬姿態令豪強吃癟，而如今卻要洗心革面，從頭來過。九個多月的鏖戰中，是什麼讓他們最終名落孫山，慘澹謝幕？懂球號仰臥撐推出本季歐洲頂級聯賽「降班馬」巡禮，盤點那些降級之旅中發生的天災人禍。今天為您介紹的是英超球隊米德爾斯堡。

歷史總是在不經意間自我復刻。1996-97賽季，升入英超剛一年的米德爾斯堡在球市上一鳴驚人：歐冠冠軍尤文圖斯主力前鋒拉瓦內利、扎加洛帳下10號球衣持有者大儒尼尼奧、四星巴西主力左閘布蘭科、日後成為「超級拉科」中場鐵閘的埃默森等名將的加盟讓提茲河南岸球隊搶足了風頭。然而賽季末，陣容豪華的米堡卻排名倒數第二悽慘降級。時隔20年，「伯勒」升級後吃進內格雷多、巴爾德斯、錢伯斯、法比奧和德容恩等強援，陣容之豪華在三支升班馬中首屈一指，然而躊躇滿志渴望成為第二個「魔力鳥」的卡蘭卡(後下課)卻未能複製昔日上司的神奇。在聯賽近20輪僅取一勝後，米堡更是幾乎鎖定在了與20年前相同的名次——第19名。

米堡陣中有多達11位拉丁裔球員，其中西班牙人更有5人之多，卡蘭卡及其繼任者本可以球隊為試驗田，推行原汁原味的西班牙足球。然而，老鄉們並沒給主帥長臉，球隊面對主要保級對手時取分不力，中前場難辭其咎。莫非英超弱旅保級僅有「猥瑣流」一途？曲高和寡的傳控流，只是看上去很美，踢起來太難？

火力在哪裡？

回到賽季之初，米德爾斯堡的友誼賽表現堪稱驚豔。西班牙拉練中，米堡僅在馬爾貝拉輸給了貝蒂斯，而弟子們開季後的表現也著實給卡蘭卡長臉，球隊首輪從上季黑馬斯託克城身上拿走一分，次輪又在蒂斯威爾德比中客場力擒桑德蘭，前三輪保持不敗的「伯勒」進攻端多點開花，頗有西班牙足球水銀瀉地的氣場。雖然米堡此後一波三連敗掉到倒數第四，但卡蘭卡依舊信心滿滿：「如果賽季末我們能以這樣的名次收官，我會非常滿意！」

球員時代雖是後衛出身，但卡蘭卡骨子裡流淌著的依舊是酷愛進攻的基因。而由於曾擔任意氣相投的穆裡尼奧的副帥，卡蘭卡也耳濡目染了「狂人」寧折不彎的秉性。早在執掌球隊徵戰英冠附加賽時，卡蘭卡就犯過最後時刻命令門將衝到對方禁區參與進攻、從而被沃特福德反擊致勝的失誤。而這位從未在頂級聯賽獨立執教的少帥顯然也低估了英超的激烈和難度，更想當然地認為輸給水晶宮、埃弗頓之類的對手只是自己進攻端缺乏運氣，而不肯正視球隊防守端的相對脆弱和過於乾淨。

截至英超第36輪，米堡場均被對手射門14.3次，場均犯規卻僅有12.6次，吃牌也是保級區球隊中最少的73黃1紅。在一向依賴瘋狗逼搶、身體對抗和伺機偷雞的慘烈保級戰中，米堡的確是一股清流，整個賽季丟球48個的成績也能排到中遊，但對陣多支保級競爭對手的1球小負(主場對陣沃特福德、客場對伯恩利、兩次對陣水晶宮均只輸1球)也的確嚴重打擊了球隊的士氣。

20年前，拉瓦內利領銜的米德爾斯堡38輪聯賽打進51球，「白頭翁」16個進球也在射手榜名列前茅，但60個失球葬送了球隊所有的努力，布賴恩-羅布森以攻代守的戰術也備受詬病。但彼時的米堡至少不用為進球擔憂，而如今賽季前被卡蘭卡寄予厚望的進攻呢？很遺憾，中前場配置在中下遊集團還算豪華的米堡交出的答卷甚至比早就萬劫不復的桑德蘭還糟！

截至第37輪，僅進27球的「伯勒」火力為英超之末，連一早確定降級的桑德蘭都比他們多2個。隊內頭號射手內格雷多雖然各條戰線打進10球，但其餘球員中進球最多的斯圖亞尼和德容恩也不過入帳4球，球隊始終缺乏稱職火力點和成型進攻套路，這也令卡蘭卡主導的傳控足球成為有名無實的空想：米堡場均48%的控球率和78%的傳球成功率都是貨真價實的弱隊水平，場均9.1次射門和2.6次射正更可見進攻端的揮霍無度。或許運動戰進球佔比達到54%證明卡蘭卡在進攻端仍有不少套路，但天可憐見，通過最出力不討好的陣地進攻他們也僅有14球入帳。

與此同時，米堡的反擊進球只有3個，這等產出對於一支擁有唐寧、阿達馬-特拉奧雷等邊路好手的球隊而言難稱合格。全賽季，米堡平局多達13場，僅次於曼聯。這在兩分制時代還能躋身中遊，但在保級最需要火力輸出的時段，他們交上的卻是一場接一場的白卷(聯賽17場零進球，佔比超過一半)。

取捨欠妥

防守端無法遏制對手關鍵入球，進攻端又持續不給力，米堡的癥結或許要從夏季引援說下去：剛登陸英超就曾驚豔一時的內格雷多固然難得地全季健康，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上賽季在瓦倫西亞進球勉強達到兩位數的西班牙中鋒非但在進攻端的參與度每況愈下，其賴以立足的射術也不再精確。但卡蘭卡豪賭同胞狀態的代價卻是搭上了過去四個賽季在英冠進球率最高的射手羅德斯(冬窗被租借到英冠謝周三)，蘇格蘭人的名氣和履歷固然不及內格雷多，但其拼命三郎的比賽作風、見縫插針的撿漏能力卻能豐富球隊的進攻體系。

同樣被閒置的還有曾在西甲一打巴薩就來勁的斯圖亞尼。斯圖亞尼的經驗和全能踢法不失為解決進攻不力的B方案，但直到賽季結束，只是輪換球員的烏拉圭老將更多時候被當做中場使用。眼見內格雷多獨木難支，米堡冬窗繼續進補前鋒，但無論是曾在河畔球場捧起英冠最佳球員的舊人班福德還是在維拉渾渾噩噩的「黑又硬」加斯特德，「急就章」的兩人甚至沒能在新東家取得處子球便等來了降級噩耗。

當然，內格雷多絕不是進攻乏力唯一的「背鍋俠」，米堡真正的癥結或許在於攻守失衡的中場：1200萬鎊加盟的德容恩還算對得住身價，但他和另一位首發克萊頓都是後腰出身，組織進攻實非所長。而身為隊內具備創造力的兩大邊路好手之一，老將唐寧因上場時間過少和卡蘭卡公開在訓練場吵起了嘴，被束之高閣也是意料之中。而在南安普頓時就鬧得神憎鬼厭的加斯頓-拉米雷斯依舊我行我素，身為有婦之夫，卻在社交媒體上撩妹被對方曬了個現行；眼見球隊身處泥潭，又忙不迭地遞交轉會申請，要求前往保級已現曙光的萊斯特城。

禍不單行的是，米堡上半年的最佳球員錢伯斯左腳應力性骨折，不得不長期作壁上觀，也難怪卡蘭卡拔劍四顧心茫然：「現在是困難時刻，我需要球隊中有18名鬥士，只有在訓練場上做好準備，他們才有資格出戰！」

而在賽程選擇上，米堡同樣犯了20年前「貪多嚼不爛」的錯誤：彼時米堡在聯賽杯和足總杯都殺到決賽，但卻分別負於萊斯特城(加時)和切爾西，竹籃打水一場空。而本賽季，米堡雖然提前放棄了戰線較長的聯賽杯，在冬季賽程最密集的足總杯卻足足打了四輪，雖然贏下了諸如謝周三、阿克靈頓和牛津聯等對手，面對曼城還是顯出了原型。但由於出局時已是三月，留給球隊調整體能和狀態的時間寥寥無幾。

而3月16日解僱卡蘭卡則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西班牙少帥雖然對本土球員有失偏頗，和部分球員關係緊張，但職業精神和進取心都值得稱道，一年前率隊衝超成功更不該被抹殺。在保級形勢極度險惡的情況下，米堡將教鞭交給僅在2010年出任救火主帥的阿格紐而不是其他有經驗的老帥，「放棄治療」的決定著實令人洩氣。

何日君再來？

米堡完敗於切爾西後，早已料到球隊註定難逃厄運的球迷並沒有送上噓聲和倒彩，而是一如既往地激勵著球員在場上拼搏。眼見此情此景，初來乍到的新科冠軍教頭孔蒂都不免感慨：「能看到一支要降級的球隊全力拼搏也是很棒的，尤其是他們的球迷一直在背後鼓勵他們的球員。這種情況只會在英格蘭發生，這給其他國家也樹立了一個榜樣。應該去給那些球迷鼓掌，並祝每一名米堡球員好運。」其實早在20年前，當大儒尼尼奧含淚向河畔球場球迷告別時，得到的也是看臺上一浪高過一浪的掌聲，哪怕巴西人已經決意前往馬競報到。正是這樣的人情味，讓大儒尼尼奧、唐寧等離家遊子多年之後，依然會義無反顧地回到米堡效力。

對於地處東北的米德爾斯堡而言，這個有著141年歷史的球隊是和這座鋼鐵重鎮的煉鋼爐一樣堅實的信仰：2015年12月，當地最後一家鋼鐵廠雷德卡公司在一片抗議聲中即將被它的所有者SSI關閉。為支持當地已有170年歷史的鋼鐵工業，米堡球員們熱身時穿上寫有「SOS」(Save Our Steel)的T恤， 而伴隨著每一個進球的是看臺上飛舞的卡片和橫額。米堡的城市之歌《克裡斯雷亞的鋼鐵河流(Chris Rea’s Steel River)》 在廣播中悠然響起，卡蘭卡更在完勝利茲聯後公開表態：「這場勝利是獻給失業的鋼鐵工人的！」這讓俱樂部作為當地燈塔的角色又增添新一層的象徵意義。也正是有這樣一群不離不棄的球迷，於米堡英超數次沉浮起落之際始終無條件熱愛、力挺和堅持，才成為「伯勒」每每東山再起的精神動力。

相較於巴勒莫和格拉納達降級後註定的大清洗，米堡的升級環境則要寬容許多：一是英超降班馬的「保護傘條款」將確保米堡下季的電視轉播收入、賽事分紅和球員薪資；二是米堡本身就擁有英冠球隊中獨樹一幟的青訓傳統，以19歲後防小將弗萊為首的年輕一代也將通過英冠的摸爬滾打逐漸成熟。最重要的一點是，視俱樂部為生命的主席史蒂夫-吉布森在球隊確定降級後迅速啟動了一批核心本土球員的續約工作，其中就包括他的侄子、被切爾西等多支豪門追逐的防線核心本-吉布森，而丹尼爾-阿亞拉、弗蘭德、福肖、克萊頓等舊部也至少與球隊續約到了2021年。或許下賽季的米堡英冠陣容中不再有超級大牌，但一批更團結的戰士依然不可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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