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在1944年發表了一部著名的哲理戲劇《禁閉》。劇中男主人公加爾森和兩個女主人公伊奈絲及艾斯苔爾都是幽靈,同住在第二帝國時代的客廳這樣一個沒有血腥刑具,沒有閻王小鬼,也沒有鏡子,窗戶和床的地獄裡。他們三人一面互相隱瞞自己生前的醜行(三人分別是膽小鬼、色情狂和同性戀者),一面又沒法探聽對方生前的罪過,為此互相利用,又勾心鬥角,三人都備受折磨。最後三人都發現每個人對另外的人都是地獄。「他人就是地獄「就是劇中男主人公加爾森說出來的。
加爾森說:「我萬萬沒想到,地獄裡該有硫磺,有熊熊的火堆,有用來烙人的鐵條。這真是天大的笑話!用不著硫磺、火堆、鐵條,地獄,就是他人!」
世界上的確有相當多的一部分人生活在地獄裡,因為他本人太依賴別人的判斷了。
人之所以不快樂,很多時候都是因為過分高估了自己在別人眼中的份量,或者理解錯了別人對自己的關注度。
一個社會化的人,只有得到別人的肯定才能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為此,在與他人的交往中常常違心地改變自己,以博取他人的讚許。於是,自己因「他人」而痛苦地扭曲,「他人」便成了自我不願意去卻不得不去的「地獄」。
美國學者馬克·鮑爾萊恩說過一句經典的話:「一個人成熟的標誌之一,就是明白每天發生在自己身上99%的事情,於別人而言根本毫無意義。」
「他人即是地獄」,它的確切意思是:「天堂就是孤獨或隔絕。」如果孤獨的生活,沒有人能夠成為「人」——是我們互相使對方成為了「人」。我們的人性是其他人「傳染」給我們的。作為人類,而言,我們是這種社會傳染的產物。因此,我們在我們的社會性面前表現將如此不安。如果沒有其他人存在,我們就不成其為我們。但是與他人在一起往往又會讓我們感到很彆扭。在社會中共同生活,從來都不是一件沒有痛苦的事情。為什麼會是這樣呢?或許恰恰是因為共同生活對我們來說太重要了,因為我們對它寄予了太多的希望,又感到了太多的恐懼,因為對共同生活的強烈需要讓我們感到惱火。他人是地獄嗎?只有當他人向我們揭示一種在我們自鳴得意的不成熟時期喜歡將自己想像成的那樣無所不能的自由主義迷夢時,我們的生活才會變得像地獄。我們必然的生活在交流障礙之中嗎?當然,如果我們將「交流」理解為他人能夠自發地,完全明白詳盡的理解我們自認為想要表達的內容,那麼確實可以說存在著「交流障礙」,但一切都只是相對的,我們必須承認,要求被理解與讓自己被理解是不一樣的。一個好的交流的首要前提,就是努力去理解我們要求理解我們的那個人。
1965年,薩特在為《禁閉》製作錄音時,對「他人即地獄」做了全面的闡釋。他的闡釋包含了下面幾層涵義:如果你與他人的關係被扭曲而惡化,那麼他人只能夠是地獄;如果別人認為你是什麼樣,你就按什麼樣生活,那麼他人也是你的地獄;如果你囿於一系列陳規定見為之痛苦卻不設法加以改變,你就猶如生活在精神地獄中的活死人;如果你有自由去砸碎外在的禁錮而不付諸行動,你就是自由地將自己置於地獄中。
他補充說,他人是重要的,自我只能通過他人來認識自己,甚至只有通過與他人發生黑格爾式的「主奴之爭」才獲得被承認的感覺。薩特想提出的警告只是:如果自我和他人的關係惡化,自我過於依附於他人的評價,就會導致「他人即地獄」。
就家庭對童年的影響而言,「他人」(家庭)的影響是重要的,「他人」比自我更重要,他人決定了自我;但是,從童年對個人的終身影響而言,自我比他人更重要,人的自我意識(童年)決定人的一生。人到中年之後,他不得不面對社會中的他人,不得不接受「社會化」的規訓,但是,無論社會中的他人如何強勢,個人依然只聽從自己在童年已經形成的自我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