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噘雞 |
高亮
哪個樹杈子裡蹦出來的野種兒子你聽好哈,可白用驢毛塞了耳朵,你個狗日裡、豬趴裡、龜孫家兒,又偷俺裡雞了!恁姐恁妹子害毛病了嗎?非得用雞嘴去叨呀?你吃了我家的雞,小心生個孩子沒屁眼……
黃昏時分,忙碌一晝的村莊剛開始趨向安靜,即將落山的太陽也準備閉合他疲憊的眼睛,一個尖銳刺耳響亮的聲音便隨著嫋嫋升起的炊煙開始在村子上空飄蕩。
不用想,俺就知道那是尖腳老太癟頭娘又開罵了。唉,這天殺的偷雞賊!癟頭家的雞到底有什麼好?你們專偷它?他家只要少了一隻雞,癟頭娘照例都會噘上三晚上。這三個晚上,全村人都要在那尖苛的叫罵聲裡燒火做飯,吃飯喝湯。
我家門口的飯場每天夜飯時最熱鬧,大家發布新聞、談古論今、說狐講妖……可是只要癟頭娘的罵聲一起,飯場裡的噴子們便如同洩氣的皮球、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
癟頭娘噘雞,開始的時候是一邊高聲叫罵,一邊滿村莊轉悠;到了開飯點,她便搬個小板凳坐在距離飯場不遠處高一聲低一聲的咒罵。我問過老太,咋不坐飯場裡噘呢?她回答:你乖乖兒想讓全村人拿唾沫啐我呀?我心裡暗想:坐這噘,人們就不啐你了?
其實,連尖腳老太的孫子小賴哥都多次勸過她:奶奶,你就別噘了。咱家的雞明顯都是大隊裡那些混蛋知青偷的。他們都回城了,噘也聽不見。可是,尖腳老太就是不聽。仿佛她家死一隻雞,她就要用這種法子為其招魂。
又是一個黃昏,尖腳老太剛亮開她的尖嗓門噘雞,便碰上了生產隊會計朱大叔。朱叔風風火火從縣城回來,他從自行車上跳下來,倚著車子大聲問:老嬸子,又在噘啥呢?
噘雞。
雞又咋了?
今兒早上俺打開雞圈就發現俺家的雞一下子少了兩隻。俺翻遍了天,連根毛也沒尋見。這哪個天殺裡!可憐俺的風頭小母雞呀!一天一個蛋那。
您家這雞也真可憐。被人吃了還得唉你的噘。老嬸子,給你說多少次了,縣城裡那幫子知青狗男女就是禍害精。你得忖住了,他們三四天回來一次。他們一來你就別再放雞鴨出圈。
朱叔這人說話快,人稱「機關槍」。他對著老太太就是一通掃射,吵得老太太趔趄著身子躲避。
你狗日的別吵俺了。不管誰偷懶了俺的雞,俺就得噘。不噘撒不了氣!老太太使勁打斷了「機關槍」。
想撒氣你就去知青點噘去。噘累死都沒人管你。省得一莊人受洋罪。
朱叔一著急,失了禮貌。
好你個牧養兒(朱叔的父親叫朱牧養),你就盼俺死是吧!不讓俺在這噘,那俺就到恁家坐恁老供桌上噘上一夜!
朱叔一看老太太要發瘋,情知招架不住,抬腿上了自行車就逃。
噘吧,噘吧,把恁家雞全都噘死咱莊裡就太平了。
碼 字 者
高亮(筆名淮草灘),河南省新蔡縣人。駐馬店市作家協會會員。職業教師。工作之餘徜徉在詩書文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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