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要從一個叫艾希曼的人說起,艾希曼是執行屠殺數百萬猶太人的納粹戰犯,雙手卻沒有鮮血。「我會笑哈哈地跳進我的墳墓,因為一想到我已經處理掉了幾百萬猶太人,我就感到到極大的滿足。」艾希曼中校的官階不高,他的工作是負責執行屠殺猶太人的方案。
二戰中艾希曼被美軍俘虜後逃脫,逃亡到阿根廷。1960年,以色列特工將其綁架並運至以色列。1961年4月11日,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審。
獲悉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審的消息,阿倫特作為《紐約客》的特派記者前往審判現場進行報導。旁聽過程中,阿倫特發現艾希曼和輿論宣傳描繪的那個極為邪惡,罪大惡極的殺人狂魔完全不同,阿倫特在法庭上見到的艾希曼中等身材,前腦門半禿,牙齒不太好,近視眼,脖子乾瘦。整個審判過程中,這個納粹戰犯一直朝法官席的方向探著脖子」。阿倫特覺得艾希曼不像是一個極端邪惡的人,他對於自己所做的行為極為冷漠,只是覺得在執行上級命令。
阿倫特發覺:
被關在玻璃籠子裡的兇殘戰犯,
怎麼看都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普通人為什麼會如此邪惡?
阿倫特給的解釋是「平庸的惡」。
阿倫特記錄之下的艾希曼就是為納粹制度效力的一顆齒輪:官僚心態,盲目服從,麻木執行。正是這一點,令阿倫特意識到,惡的化身未必是狂暴的惡魔,在極權統治下,如果缺乏思考力和判斷力,
每一個普通人都可能成為惡的代言人。
「艾希曼既不是伊阿古也不是麥克白,更遠遠不具備查理三世那種「成為惡棍」的決心。除了不遺餘力地追求升遷發跡,他根本就沒有別的動機;就連這種不遺餘力本身也沒什麼罪,他肯定不會殺害他的上司而取代其位置。」
「平庸的惡」這一高度原創性的觀點,由此在阿倫特有關艾希曼的審判報導中被首次提出。
「如此的遠離現實、停止思考,對一個人造成的災難可能要比這個人自身具有的所有罪惡動機加在一起還要嚴重。」
阿倫特認為:唯有始終應該堅持辨別善惡的能力,堅持傾聽內心的道德律令,個體才有可能在極權主義統治下抵禦「平庸的惡」。
因為「平庸的惡」的提出,更因為阿倫特指出許多猶太領導人也是大屠殺的幫兇,她受到了來自各方的巨大爭議,一度令她眾叛親離。
今天,在一個點擊就是行動的網際網路時代,匿名作惡已經毫無成本,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毫無門檻,人人都可能成為一個平庸之惡的兇手。如何能保證自己不是屏幕之後的「艾希曼」呢?
法律可以遏制這種平庸之惡嗎?非常困難,司法機構本身也官僚機器,很難及時並準確完成責任判斷。平庸之惡潛伏在道德、法律、制度三者的邊緣。儘管沒有人願意成為一個邪惡的化身,但當人們生活在一個對社會撒謊,對自己撒謊的狀態裡,道德人格都不具有確定性。
沒有建立在獨立人格之上的思考,每個普通人都可能成為平庸之惡的工具。漢娜·阿倫特的思想對今天這個世界依然十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