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能在電影院看一部大衛林奇的電影會是次奇幻的經歷,現在看來僅用「經歷」來總結,太褻瀆了。
散場在午夜,走出影院,電影的結束絲毫沒有帶走迷離感。持續的暈眩、不真實,伴隨沒有行人,昏暗的路燈,我們不像走在上海的街頭。在同伴的驚恐下,我們拐了兩個彎,走了漫長的500米,到了裝修老式的旅館,奇異的暗綠色牆紙,和laura房間一樣的朝向,住在這裡像是種自虐。
坐在我們左邊的一對中年夫妻,低頻率地伴隨著耳語用上海話在吐槽。右邊座位的女生從開始到結束的134分鐘,身體一動不動,對比我,感覺自己像得了多動症。複雜的觀影環境下,如果已進入laura的角色,一定會感到自己的秘密被發現了,就像laura發現自己的日記被撕掉兩頁那樣的驚恐。
左邊的中年夫妻,開始還在認真的跟著劇情走,不時說道「你看戒指在那裡吧」。慢慢開始不解,「怎麼戒指到他手上了?」再到徹底的混亂,「又是一個神經病啊」「拍的什麼東西啊」。這倒比開彈幕有趣多了,誰也沒有權利要求其他人和自己看到一樣的東西,我們只是在投射各自的東西進入同一部電影。
就像,彈幕有時會說「原來她是高中生啊」,「你看吸粉吸吹掉了吧」,我們在各自的角色上只能看到自己能看到的東西。
像過去被訓練出來的職業病,對於laura已經大大超越共情的範疇了。如果表面看到的是她嗑藥,濫交,癲狂。深一層的原因是她被父親性侵造成的,laura建立的防禦機制就是「那不是我的父親」——所以她一直看到的不是leland而是bob(這裡所講到的是bob所代表的兩個意向之一),用到的是「否認」的機制。而laura濫交,嗑藥則是啟用了另一種防禦機制——「合理化」,性變成一件相當合理的事情,包括在獨眼傑克做雛妓,相當於說「我與那麼多人做愛,多一個bob又如何呢?」
建立防禦機制以至於不讓自己徹底的瘋掉,就像林奕含一樣。她建立的機制其一,如果她真的也像《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裡的房思琪一樣,「愛上老師就不是錯了,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怎麼會是錯呢」,同樣是合理化,把一件亂倫,性虐待的事情變得合情合理。房思琪發展的一個更高級的機制是「解離」,她發展出另一個人格,與老師發生關係的時候的那個人不是房思琪了,一種暫時性的自欺欺人式的解脫。
Laura與林奕含的結局是一樣的,被leland殺死後,laura在神秘的房間中笑中帶淚。我聽到朋友的解讀是「林奕含的死可能是一場意外,不在她的計劃之中。」
電影開場,林奇就講的很清楚了,這部電影充滿著隱喻,現實與隱喻交融。所以,戒指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戴著戒指的人被leland殺了?我想了很久,有一點推測,劇中leland看見laura脖子裡戴著一半愛心的項鍊,他怒了,問女兒是誰送的,他感覺到laura被人搶走了。戒指的意向或許和項鍊有一絲相同,「我的東西(人)被另一個人所佔有了」,這可能是引起leland殺戮的原因之一。
另一個象徵明顯的就是bob,我不同意網上大部分的說法,leland是被bob附身的。林奇是崇拜神秘學,可是用「附身」這種作為解釋所有不解之處,未免變成了一種作弊。Bob就是一種象徵,象徵所有人人格中惡的部分,所以leland有時會變成bob,甚至laura在木屋中有一瞬間也變成了bob。把一種虛幻的東西具象化,就像《伴我同行》中的屍體一樣。
大衛林奇其實很壞,回來後看了他最新出版的《與火同行》中訪談部分,他說在構思劇本時還不存在bob,看布景師工作時才有的靈感。這一點,我才不信。和林奇一樣狡猾的導演還有羅泓軫,和看完《雙峰鎮》一樣興奮的《哭聲》後,我查了很多導演的訪談,他在各個採訪中回答的內容都是不同的,導演不想輕易把答案洩露給觀眾,或者說,本就沒有答案。
大衛林奇與榮格給我的感覺有點類似,劇集部分第一季提到的西藏,包括榮格對中國文化的痴迷,我相信大衛林奇不可能只研究了佛洛依德,如果說《穆赫蘭道》是大衛林奇拍的佛洛依德說明書的話,那麼《雙峰鎮》真的很榮格。
看完《雙峰鎮:與火同行》,一種久違的興奮還未消耗殆盡。
Laura太美了!laura太可憐了!感受disabled感覺被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