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的第二天,大鄣山與天馬山山頂上的積雪還沒有化盡,風颳在臉上是侵骨的冷。看天色,好像又在醞釀一場冬雪。我剛到村裡,在巷口就被梅花嬸攔住了。她告訴我,老么昨天來電話,說是單位工作忙,年底脫不開身,可能不能回家過年了。
梅花嬸所說的老么,即她的小兒子,也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少年夥伴,年齡卻比我小二歲。他從江西中醫學院畢業後,輾轉去北方一家省會城市成家立業,在公立醫院當了一名醫生。
梅花嬸挨邊古稀,偏瘦,顯得老相,她雙手搓著圍裙說:「這不,趕忙趕緊熬了一鍋米糖,想讓你拿去縣城幫忙寄去。」
我勸道:「嬸,現在城裡到處都是超市,全國各地的糖果多的是,沒必要寄來寄去的,多了郵費。」
梅花嬸從圍裙兜裡摸出一粒米糖塞到我手裡,說:「你嘗嘗,我的手藝並不比你母親差。再說了,這是我親手做的土粿子,城裡超市能買到嗎?」
梅花嬸一句話,竟然把我問住了。我趕緊把米糖放在嘴裡,還是少年辰光那種綿厚的味道——甜而不膩,脆脆的,包裹著糯米的清香。
我隨梅花嬸去取米糖時,榦叔不在家,堂前空空蕩蕩的,只有八仙桌旁的火桶上煨著一個砂缽,氤氳著泡菜冬筍的鮮香。梅花嬸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你叔去後山了,前幾天一場大雪壓斷了幾根毛竹,他去馱來做個竹叉竹笐,剩下的留著,準備明年開春把菜園的籬笆換了。」
回到蟄居的縣城,我趕緊把梅花嬸的米糖交給了快遞小哥。看到標著快遞字樣的小廂電動車漸行漸遠,我似乎看到了一包米糖帶著婺源鄉土的味道,緊隨快遞小哥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奔跑,註定在他鄉一隅與親人相遇。
(原刊《光明日報》)
【作者簡介】洪忠佩: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三十三屆高研班學員,江西滕王閣文學院特聘作家。發表散文、小說三百多萬字,作品散見《人民日報》《光明日報》《青年文學》《北京文學》《作品》《散文》《芳草》《星火》《西部》《文學界》《鴨綠江》《四川文學》《湖南文學》《山東文學》《安徽文學》《黃河文學》《南方文學》《創作與評論》《散文海外版》,先後入選人民文學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百花文藝出版社等多種選本。出版散文集《影像·記憶》《婺源的橋》《松風煮茗》、長篇小說《見素抱樸》等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