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小看這「子」,它與華夏文明起源密切相關,讀音來源和原始本義中蘊藏著東方文明如何起源的秘密。
當初,周武王就是以「子」自稱的。《尚書·周書》:「惟周王撫萬邦……今予小(少)子,祗勤於德,夙夜不逮。」又曰:「予有臣三千……予小(少)子夙夜祗懼,受命文考,類於上帝。」這個「小子」即武王自稱(少、小原本是同一字),古代遊牧民族都有幼子繼位習俗的緣故。
因為這個「子」一開始就與「王」同義,不是普通人可以自稱的。例如,《史記·殷本紀》:「契,母吞鳦子而生,故曰子氏。」意思是說,殷商王族都屬「子氏」。《詩·大雅·生民》:「不康禋祀,居然生子。」這個「子」指周人的始祖「后稷」。《左傳·僖公三十三年》:「子墨衰絰。」這個「子」指晉襄公,他穿著黑色的喪服。
殷墟出土的人形陶範,長有猴的臉,眼珠突出,還長有野豬才有的巨大鼻子,「子」是也!
他的胸前刻著一個「子」字,寫法與金文「子」完全一樣。
在漢語詞典中,你是找不到「子」原始本義的,解釋都是「子的本義是幼兒」,這顯然是錯誤的。現代漢語中,除了「天子」,這個「子」已經不是尊稱,不僅可以指規格和氣量之「小」,甚至還帶貶義了,例如「賊子」「傻子」「小崽子」等。
只有在青藏高原上,在藏文化中,君王以「子」自稱的習俗一直延續著。例如,吐蕃時代,雅礱河谷北部有叫「秦瓦」的部族國家,王號叫作「達布那子」(stag bu sna gzigs)①,藏語本義是「虎人牛王」。
在那個文化中,君王以「zi」自稱是有原因的,就是因為古藏語把「天珠」,一種帶有眼睛圖案的玉珠,叫作「zi」(གཟི་)②,它被認為是由天地精華結合而成的神物,上面的眼睛藏語叫作「mi」(眯)。並且,在原始苯教中,這「zi」也用來泛指那些能不斷轉世再生的神靈。此外,這「zi」藏語中還有為威德、莊嚴、華美之義,就是沒有「小」之義。
西藏考古中常常發現這種「zi」,乃是墓主人高貴身份的象徵。用某種永不朽壞的玉石或者某種兇猛的動物來象徵某種神靈,就是原始苯教的一大顯著特徵。
仔細看看金文「子」,它由上部一個代表天珠的「○」,下部一個變了形的表示轉世再生的「卐」組成,正是此種原始苯教觀念的寫照,那麼,其讀音從何而來就不言而喻了。
金文「子」的造字方式在明白地告訴我們,是先有苯教觀念,而後有文字,而不是相反。認識到這一點太重要了,因為文明總是以一種文字的出現為標誌的。
周武王擊敗商紂王入主中原,但他們其實是完全的同類。《逸周書·克殷》:「商王紂於商郊,時甲子夕,商王紂取天智玉琰五,環身,厚以自焚……天智玉五,在火中不銷,凡天智玉,武王則寶與同。」意思是說,周武王把紂王屍身上得來的五個「天智玉琰」據為己有,他也以此為寶。
這個「天智玉琰」是典型的藏語名號,由兩個近義詞重疊而成,「玉琰」(yǎn)就是「玉中之王」的意思,這個「天智」就指那種帶有眼睛圖案的玉珠。
商紂王選擇赴火而死,是有原因的,因為商王族屬於氐羌類遊牧民族,他們有火葬習俗。《荀子·大略》曰:「氐羌之虜也,不憂其系壘也,而憂其不焚也。」意思是說,氐羌之類都以徵戰為生,都是不怕死的,怕只怕死後自己的屍體沒被焚燒,這樣靈魂就不能借著煙火上達天庭了。
商紂王赴死前,周身佩以天「zi」玉,也是有原因的,因為有「子氏」的觀念。周人與商人都以「天珠」為神靈、為寶物、為君王自稱,這在告訴我們,他們應該有共同的來源地,都可能是從青藏高原上一步步遷徙下來的,遵循著同一個「先依附後取代」,最後入主中原的行為規則。
附圖:
西藏苯教古寺塔波寺壁畫中的大神菩薩們
他們的脖子上都掛著用天珠玉串起來的項鍊
注釋:
①②古藏文多異寫,因為這是一種比較年輕的拼音文字,統一的拼寫規則出現得比較遲,加之西藏的地域極為廣闊,方言差異很大,這使得同一個詞彙常常有多個拼寫方式,但讀音是相同的。敦煌藏文獻中,同一個詞彙甚至在同一頁的上下文中,寫法就不同了,故詞義只有聯繫上下文才能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