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思想,自古至今均受欽仰。在《史記》中,司馬遷引《詩經》文字贊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其心嚮往之。」可見,他對孔子的人格及學問,瞻仰不已。
孔子之學說博大精深,而其流傳之道有二:一為口授,一為著述。
雖然孔子自雲「述而不作」,卻仍有可資探求其思想的作品流傳下來。其中口授者,即為《論語》。它是自古以來探究孔子思想最重要的典籍。
「仁」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
「仁」的意念,幾乎貫串在整部《論語》中。可以說,「仁」是孔子的思想核心,也是各方面主張的最高準則,更是人格養成的最高道德理想。
孔子一向不輕易以仁許人。那麼,在他心中,「仁」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
「仁」的廣義含義,是兼攝諸德。從各弟子問「仁」的回答上,可整理出「恭、寬、信、敏、惠、敬、忠、禮」等內涵。
再更具體來說,「仁」的根本,是一種愛人的意識,即「仁者愛人」。「克己復禮」以成己,然後不只愛自己的親人朋友,還要推而及於一切人,這是一種關懷、平等、博愛的精神。
「仁」適用於各種情形中。
「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所表現的,就是用恭敬、莊重、虔誠、嚴肅、負責的態度來對待人民,這就是合於「仁」的態度;「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就是要能將心比心;更積極一點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每個人能達到的程度有所不同;消極的、積極的,一樣在「仁」的規則下進行。
「仁」是無所不在的,說話謹慎也符合其準則;「先難而後獲」,不計得失,不憚所難為,「仁」亦在其中。
「仁」是要時時刻刻自我警惕。性格上「剛、毅、木訥」,「近仁」;言行表現上「巧言令色」,則「鮮矣仁」;所以「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無時無刻都要以「仁」為準則。
修養「仁」德的人,除了對己身的要求之外,在面對外部環境時,心中也有一把無形的尺。用此標準,可以客觀評斷人事,不會縱容「惡」的存在。
孔子曾總結「仁」的功效,因為「仁者安仁」,就像山一樣厚重不遷,所以「樂山」;仁者心中有不變的準則,所以少私寡慾,「好靜」,所以恬淡長壽。
在修養「仁」的方法上,孔子提供了明確的方向,就是「為仁由己」。只要有心修為,「斯仁至矣」;「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仁」的重要性「甚於水火」,甚至超越師生倫次——「當仁,不讓於師。」
重倫理如孔子,尚且如此言之,即可見得「仁」處在孔子思想的最高位階。
恕、忠、信——君子的基本準則
「仁」是修養己身的最高準則,是終其一生所應追求的終極目標;孔子自己提出了可以貫串其中的基本道理,就是「忠恕」二字。
「盡己,曰忠;推己及人,曰恕。」
將己身修養好了之後,要能夠推己及人,擴大到影響別人,讓別人也可以像自己一樣好。這就是孔子的「恕道」,是「成己」亦「成人」的廣博胸襟。
無論任何品德,都可用這項「忠恕之道」,所以它是可以「一以貫之」的道理。
那麼,何為「忠」之道?
在君臣關係方面,「行之以忠」是一種盡忠職守的態度,包含了「盡職責本分」及「忠誠無二心」這兩種觀念。
在與人交往方面,「與人忠」是基本態度。一個有修為的人,展現在外的各項表現都要注意:看就要看明白,聽就要聽清楚,臉色要溫和,待人要恭敬,說話要忠實,行事要認真,有疑惑要發問,憤怒時要考慮之後的禍患,見財利時要想應得與否。
這都是君子的基本準則。
「忠」字除了獨書之外,孔子還常常將之跟「信」字並舉。如曾子的每日「三省吾身」,即是在思考自己是否合於「忠」、「信」:
「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
另外還有「言忠信,行篤敬」,要讓自己到哪裡都行得通,首先說話要忠誠信實,行事要篤厚謹慎;無論處在何種境地,都要時時將之放在前面以為準則。
孔子也是以此來要求自己的,所以才會說「必有忠信如丘者」。
孝悌者,仁之本
作為「仁」的根本,孝悌思想是孔子倫理觀念中主要的德目——首重「入孝出悌」,其次「謹而信」,其次「愛眾親仁」,這些都做到了,然後再來學文。
因此,說「孝悌」是「人」的根本,一點兒也不為過。
「孝」指敬愛奉養父母,「悌」為敬重兄長,這源於重視血緣的宗族制度,而其中尤重「孝」。
《禮記》把孝分成了三個層次。從物質、生活層面的照顧,到精神的不憂與崇敬,至名譽的顯揚、思想的承繼,短短十二字便涵蓋全部:
「大孝尊親,其次弗辱,其次能養。」
從《論語》所載,來探求孔子言「孝」的內涵,亦不外此三者。
先從最基本的「能養」看起。
孔子的「能養」不只是供養生活而已,子女奉養父母是基本孝行,但是「不敬,何以別乎」——既要注意物質層面,也要照顧到心理層面。
如事奉父母要周到、要知道父母的年齡、儘量不要出遠門……這些生活上的細節,都是子女該注意的。換言之,做到細微處,才算達到「能養」的基本程度。
孔子又說:
「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
要做到處理事務、提供酒食,沒有什麼困難,一般人都做得到。但是,為人子女者不是這樣就可以了,要能做到和顏悅色、出自真心地事親。
再來看「弗辱」。
「敬不違」只能算是「恭順」,不能使父母改正過錯,無法避掉過錯所帶來的罪惡及恥辱,還不能算是真正的「孝」。
就如《禮記檀弓》中所載,晉國太子申生不願違逆父親晉獻公,即使知道父親被驪姬蒙蔽了,並未揭露真相,因為他怕傷了父親心。最終,他順從地選擇自縊。所以他的諡號為「恭世子」,尚稱不上「真孝」。
相對地,子女應該更進一步做到:不能給父母招致恥辱。所以孟武伯問孝,孔子言「父母唯其疾之憂。」更深一層來解釋此言就是「孝子不妄為非」——孝子不會做任何不好的事情來讓父母傷心、擔憂。這才是「弗辱」。
「孝」的最高境界是「尊親」。
不是只有在世時的奉養,也不是現階段的不招致恥辱而已,更是要能將父母的精神承繼下去,不只至死方休,甚至要延續世世代代。
「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孔子認為,父歿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就算是「真孝」了。但孔子的「無違」沒有期限,「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死後的追念和繼承,才是「孝」的落實。
也無怪乎孔子要罵宰我「予之不仁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孔子在乎的,不是「三年之喪」的形式,也不是「三年」這個時間的長短。
從父母那裡得到的,豈止是三年的懷抱之愛?為人子女,連三年之喪的回饋都不捨得?更何況,對父母恩的追念,又豈止是三年就足夠?
可見,在孔子看來,做到誠敬的侍奉、名譽的維護、長遠的追念和精神的承繼,才是真正的「孝」。
如何做到前述之人格?當然是通過學習
勤奮學習,可以使自己擁有廣博學問,充實內在,進而將所學的聖賢之道內化為己身之修養。所以,孔子非常注重「學習」。
他自己就是一個很好的榜樣——「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他從小就立志向學,而且也很以自己的「好學」為傲——「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
所以,孔子坦言:對於學習,自己不會滿足,絲毫不厭倦;為了學習,連吃飯都可忘記;沉浸於學習,可以忘掉憂愁,甚至連快老了都不知道。
他認為自己的好學程度,是別人所不能及的。他不輕易許人以仁,對自己也是如此,即使別人如何誇讚和肯定,他仍不敢自謂達「聖、仁」的境界。但是,誇他不厭煩地學習、不倦怠地教人,他倒是欣然接受。
所以,孔子注重的,與其說是學習所得的知識,不如說是一種重視「學習」的腳踏實地的態度。
玲瓏說
孔子對人的期許,有四種分類:聖賢、仁人、君子、士人。
「聖賢」者,如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等,是理想政治家的楷模,是治世的最高目標。
「仁人」者,是道德修養的最高境界,是畢生追求的終極目標,是理想中的完美人格。
「士人」者,是有志於學的讀書人,是相對基本的層級。而再更高一層,就是孔子所謂的「君子」。
「君子」和「仁人」非常接近。只是,在孔子心中,「仁」是卓然不凡的境界,他不輕易以仁許人,所以在談到一些具體行為時,他就以「君子」之名代之。
用今天的眼光來看,用畢生心力,毫不鬆懈地追求,也不一定達到「聖賢、仁人」的目標;但是,「君子、士人」,一般人皆可做到,而且也應該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