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海青,大理白族自治州白族文化研究院助理研究員,主要從事白族語言文化研究。原文載殷群主編《大理民族文化研究論叢》(第八輯),民族出版社,2020年4月,注釋從略。圖片來源於網絡。
對於南詔的通用語言為哪個民族的語言,研究者很多,也取得很多成果,如顏曉雲、陸家瑞的《史載白語叢考》,王元輔《南詔和白族的幾個問題》,段伶《南語語考:試釋〈蠻書〉中「白蠻最正」一語》,等等。南詔通用語為白蠻語或古白語已為學界廣泛接受,然面筆者在最近出版的梁曉強著《南詔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中仍見到南詔通用語為漢語,《雲南志》記載的十六個詞為烏蠻語的觀點(見510、511、512頁)。為佐證南詔通用語或主體民族語言是白蠻語的觀點,筆者綜合前賢研究成果,參以一得之見,將見於史籍的南詔時期相關的白語詞彙分白蠻語詞、地名、土地量詞、貝幣及其量詞等部分集中注釋,撰成此文以就正於方家。
大蟲即虎,白語叫lɔ21(大理)或lo21」(劍川),與「波羅」中「羅」字音近。
犀,由於犀牛在白族地區已經絕跡,白語中未保留對應的讀音。現在已借用漢語叫ɕi44ȵou42。
帶,這裡大概指腰帶,白語叫ji35tsv55tsv44。或以為「佉苴」是動詞「系(腰帶)」之訛,則白語中系(穿)腰帶或褲子的動詞為khɔ55,與「佉」字的古音相近。若一般的帶子,現代白語叫做vv33ȵɯ32。
飯,現代白語叫xeɹ55zɿ31。但多數學者認為這個「飯」字是動詞,作吃或食解,那麼白語的「吃」叫jɯ44與「喻」字的讀音基本相同。
鹽,現代白語叫pi35(大理)或pǀ̃55(劍川),與「賓」字讀音相同。
鹿,現代白語已借用漢語稱為ma31lu35(馬鹿),但張旭先生認為《蠻書》中記錄白蠻語的「識」(識)是「賦」(賦)字之誤,這兩個字的繁體字字形相似,蘭坪、雲龍一帶白語稱為「朵無」(大鹿之意),「無」(白族讀作vv42)與「賦」近音。而據筆者的了解,雲龍縣長新鄉的白族把麂子叫做vv42tiɯ21,其中tiɯ21是量詞,相當於大理、劍川白語的tɯ21。所以張旭先生的論點可備一說。
牛,現代白語叫做ŋɯ21,與蠻書中的「舍」字讀音差別較大,可能當時的白蠻語中的一些詞彙已經消失而沒有流傳下來。
川,現代白語叫ta31(大理)或tã31(劍川),與「賧」字讀音相同。
谷,現代白語叫kou32或kõ42,與「浪」字差別較大。今彝語支語言傈僳語叫lo33,納西語叫lo31,彝語叫lu31,與「浪」讀音相近。而楚雄州祿豐縣有個地方叫一平浪,其讀音是「矣皮浪」,是個彝語地名,「矣」為水,「皮」為「岔口」,「浪」為「箐」(谷),與之完全相同。古代白蠻語可能與之相近或相同,現代的讀音可能與漢語的「谷」字有關。
山,現代百語叫sv32,sv ̃42或sv42與「和」字的讀音不同。馬長壽先生認為《蠻書》原文「山」下脫一「坡」字,則與《新唐書》「山坡陀為和」相合。山坡叫「和」應該是古白語,現代白語叫pou21,po21或pɔ21。但是在白語地名中還有遺留,如南詔「太和城」建在今太和村西的緩坡上,而白蠻語稱山坡為「和」,故名太和城。今太和村白語名tɔ31uo21中的uo21與漢字「和」的中古音ɣua相近。此外,大理壩子中還有一陽和村,白語名叫ji21uo21,也是建在山坡上的村子。由於村落擴大現已分為上、下陽和了。上陽和現在還明顯地勢較高,下陽和則應該是較晚形成的。正如張錫祿先生指出的:「在蒼山東坡,洱海以西的壩區白族及其先民居住帶的歷史趨勢是從高處往低處發展。」地名上的表現之一就是洱海邊一些村落名稱中帶有「下」字的多是由山腳一線的村落向洱海方向發展面形成的,為了和西邊的村落相區別而加上了「下」字,如:下莊、下末、下雞邑、下陽溪、下豐星,下龍龕等。「陽和」這一名稱很可能因為這裡古代可以行船,而村子又建在緩坡上而來。ji21(或je21)是船的意思,uo21和太和的「和」意思一樣,有山坡之意。可見白語中uo21這個詞有山坡的意思。劍川白語中則讀作ɣo21,劍川上蘭的幹禾(kã55ɣo21),金華鎮的太和村(tɕhi31ɣo21pi21),甸南的上河(tõ33ɣo21)、下河(ɣε33ɣo21)、金和村(kã55ɣo21no33)等村中的ɣo21也有山坡的意思。
山頂,現代白語叫sv32tɕe35mɯ55,sv32tɯ21nɔ44,與「蔥路」不同。
舞,現代白語叫ta42kɔ33(大理)或ta42ko33(劍川),直譯可能是「踏歌」的意思,與「伽傍」稍有不同。但是「伽」的中古音當接近「加」的讀音,加字唐代屬見母字即聲母為k,與現代白語ta42kɔ33的kɔ33音近,還有可能古白語kɔ33就有舞蹈的意思,「伽傍」是白語kɔ33peɹ21,即舞蹈一會兒的意思,peɹ21有一會兒之意,如:ɕa35pe421(休息一會兒)。
富,現代白語叫kɔ21(大理)或ko21(劍川),如富人叫kɔ21ȵi55pɔ35(大理)或ko21jǀ̃55po55(劍川)。與「加」字的讀音基本相同。漢字「加」唐代屬見母字,即聲母為k,讀音為ka,日語中「參加」讀作sanka也可作為佐證。
高,現代白語叫ka35(大理)或kã55(劍川),而唐代「閣」字的讀音,王力先生擬作kak,是以-k收尾的入聲字。另外日語中「內閣」讀作naikaku,即「閣」字讀作kaku,古漢語以-k收尾的字在日語中以ku收尾;另據徐琳、趙衍蓀研究,漢語中的古入聲字借入白語後都讀35調,那麼,「閣」字的漢語古音正與白語特別是大理方言「高」的讀音相同。
苴,現代白語中沒有對應的讀音,但是白語「小夥子」叫se31tɔ31tsou32,tsou32可能就是「苴」字的讀音,只不過意思有了一些變化,《蠻書》中是「俊」的意思,現代白語則泛指所有的青少年男子。
深,現代白語叫seɹ55,sɿ55(大理)或sɛ ̃55(劍川),與「諾」字不同。
南詔是歷史上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境內除了白蠻和烏蠻還有獨錦蠻、施蠻、順蠻、樸子蠻、尋傳蠻、望苴子蠻、金齒蠻等。其地名也應該是很複雜的,有不同的民族語地名。如茫天連、茫吐薅,據方國瑜先生考證就是傣語地名,茫天連即今孟連,茫吐薅今勐阿。而南詔主體民族白蠻分布的區域,其地名的語源無疑是白蠻語。南詔的白蠻語地名應該很多,但由於歷史上白族沒有形成完善的文字,很多地名都只能用漢字記錄,這就造成對這些地名語源和含意的考釋有一定困難。地名學家指出,用漢字書寫的地名,如果是在歷史上漢族長期活動的地區,那些地名一般多屬漢語地名,如果是歷史上民族交錯的地區,那裡地名的語源就未必是漢語。如吉林省和吉林市的專名「吉林」,並非漢語,乃是滿語「Girin ula」(吉林烏拉)的漢譯名稱,原意為「沿江之城」,今簡稱「吉林」已失去原意。又如「包頭」是蒙古語「包克圖」的漢譯,意為「有鹿的地方」。所以專家能考釋出來的白蠻語地名是很有限的,筆者僅綜合徐琳、段鼎周、段伶、楊文輝、周祜等先生的考釋試略述於下:
(一)南詔地名通名
我們知道地名一般由專名和通名構成,漢語的通名一般在專名後,是「齊尾式」地名,如「北京市」是由專名「北京」+通名「市」構成,白語也是一樣的。而一些壯侗語地名則是通名在前專名在後,即是「齊頭式」的,如西雙版納傣語地名勐臘、允景洪、南阿、回寬、廣荷等表示屬性和範疇的「勐(地方)」「允(城市)」「南(河)」「回(小溪)」「廣(山)」等通名都位於地名的開頭。
南詔的地名通名見於史籍的有詔、𧸘、賧、和等。
詔:徐琳注其音為tso21,釋之為「頭狹長而尾開闊的山箐(谷)、山場,進而擴大其意為居住在那兒的部落、部落主」。現代白語地名中有很多讀tsõ21,tsou21或tsɔ21的地名,這些地名都有山箐、山場的意思,也可作為佐證。如:劍川地名後箐(ɣɯ33tsõ21)、青場(tɕhɛ ̃55tsõ21)、西場(se ̃55tsõ21);大理地名朝陽村(se31pi33tsou21,直譯是「小低山場」)、深長(sɿ55tso21,意為「深的山場」);雲龍寶豐地名上七場(tɔ33tɕhi55tsɔ21,意為「上邊的潮溼山場」)、下七場(jɛ33tɕhi55tsɔ21,意為「下邊的潮溼山場」)、磨刀箐(mɔ21ji55tsɔ21),等等。
(貝僉):《新唐書·南詔傳)云:「……有十(貝僉),夷語(貝僉)若州」。可見(貝僉)相當於漢語的「州」。但是對於「(貝僉)」字的白語注音則有兩種,徐琳注其音為tɕε42,為表示湖泊、沼澤地和房屋的量詞;楊文輝則根據喜洲在現代白語中的讀音xɯ33tɕe33,注其音為tɕe33。筆者較為傾向於楊文輝先生的注音,但由於只有喜洲一個孤證,徐琳先生的注音也很值得參考。「(貝僉)」的白語讀音看來要靠今後更廣泛的白語地名調查來構擬或恢復了,
賧:為平地之意,《蠻書》中也有「川謂之賧」,現代白語中還保留讀音叫tã31或ta31。這一點各家意見較為一致。蠻書中有很多通名為賧的地名,如大施賧、小施賧、劍尋賧、覽賧、越賧等。現在很多白語地名的通名還是tã31(ta31),只不過對應的漢字多改為「甸」了,如蘭坪(khɯ31tã31,「裡面的壩子(平地)」之意)、通甸(thv ̃55tã31),大理花甸壩(xuo35ta31,「長滿鮮花的坪地」之意,「壩」字屬重複意譯),等等。
和:《蠻書》中有「山謂之和」,《新唐書·南詔上》有「夷語山陂陀為『和』」之語。南詔地名中也多有帶「和」字的,如「石和城」「矣苴和城」等。
(二)南詔地名專名
玷蒼山:《蠻書·山川江源第二》中有精確的描述:「玷蒼山,南自石橋北抵登川,長一百五十餘裡,名為玷蒼。直南北,亦不甚正,東向洱河。城郭邑居,棋布山底。西面陡絕,下臨平川,山頂高數千餘丈,石稜青蒼,不通人路。冬中有時墜雪。」徐琳考證其為「熊跳山」之意,注其音為tɕǀ̃55tshõ55se ̃55,徐琳的注音為中部方言,南部方言有的學者用漢字注為「極造賽」,筆者擬注為tɕi35tshɔ55se35。但是現代白語中「跳」一般叫thiou44,tsu44或tshueɹ44(tɕhueɹ44),熊在南部方言標準音點喜洲叫tɕe35或khua33tɕe35,所以筆者將玷蒼山的南部方言讀音擬標為tɕe35tshueɹ44se35。
洱河:又稱「弍河、西洱河」等。據徐琳考證洱河是由漢代的葉榆演變而來,「『葉和耳(洱、弍)』就是白語jε33(ɣε33、eɹ33)的譯音,表示『下';『榆』是古白語ji33的譯音,表示『水』。四川彝語和傈僳語的「水」也都稱ji33,跟古白語是同源詞(白語「眼淚」mi42ji42一詞可能原始意義是「面水」,那麼可以推斷古白語中水是ji42,與彝語支語言是同源詞)『下』的語音則是白語的,跟其他幾個語言都不相同或相近。因此我們可以這樣說,『葉榆、洱河(洱海)』是以白語命名的『下水、下河』之意。而不是其他民族的語言」。「洱河(海)」的白語名稱是eɹ33kɔ21,即下邊的海(湖)之意。
蒙巂詔:徐琳注其音為mɯ31sɿ31tso21,釋其意為「蒙氏」居住的山場或部落。在蒙舍詔北,其地在今彌渡縣。筆者按大理白語擬其音為mɯ21sɿ31tsou21。
越析詔:又稱麼些詔,讀mo21so21tso21(徐琳注音),意思是麼些人居住的山場或部落。原住洱海東面的賓居,現稱「賓川」。後來北遷到麗江、維西一帶。麼些,現稱「納西」。筆者按大理白語擬其音為mɔ42suo44tsou21。
浪穹詔:讀lo21kho55tso21(徐琳注音),白族口語中稱lo21xo55ɕi44(大理白語稱lɔ32xɔ55ɕe33),意思是「一道長的有溝來的山谷」。如果加上tso21,即是帶溝渠的山場或部落,其地在今洱源縣。筆者按大理白語擬其音為lɔ21khɔ55tsou21。
邆賧詔:讀tɯ31tã31tso21(徐琳注音),意思是(生長)豆子的壩子或豆壩部落,在今鄧川。筆者按大理白語擬其音為tɯ31ta31tsou21。
施浪詔:讀sv441o44tso21(徐琳注音),意思是木材(生長的)山場或部落。《蠻書·六詔第三》日:「六,施浪一詔也,詔主施欠,初,閣羅鳳據石和城,俘施各皮,而望欠援絕。後與豐哶、哶羅皮同伐蒙歸義,又皆敗潰,退保矣苴和城。」萬曆《雲南通志·地理·大理山川》:「蒙次和山在(浪穹)縣治東北四十裡。」「蒙次和山」跟「矣苴和城」實指同一地方。從地理位置上看,很可能是今洱源縣三營往劍川之間的一處林木叢生的山場。筆者按大理白語擬其音為sv44lv4tsou21或sɿ44lv44tsou21。
蒙舍詔:讀mɯ31xo31tso21(徐琳注音),意思是蒙家(居住的)山場或部落。《蠻書·六詔第三》曰:「八,蒙舍,一詔也。居蒙舍川,在諸部落之南,故稱南詔也,姓蒙。」現代大理白語稱巍山(蒙化)為mɯ21xuo32,蓋是mɯ21xɔ31之訛,即蒙家之意。筆者按大理白語擬其音為mɯ21xɔ31tsou21。
大和:《蠻書·六(貝僉)第五》記載:「大和、陽苴哶謂之陽(貝僉),大釐謂之史(貝僉)……」「大和城、大釐城、陽苴哶城,本皆河蠻所居之地也。」「大和城,北去陽苴哶城一十五裡,巷陌皆壘石為之,高丈餘,連延數裡不斷。城中有大碑,閣羅鳳清平官王蠻利之文,論阻絕皇化之由,受制西戎之意。」文中所說的大碑,即是現在被稱為「南詔德化碑」的石碑。大和城遺址位於今大理太和村西緩坡上,今太和村白語叫tɔ31uo21,tɔ31是「大」;「和」即是古白語山坡uo21的漢字記音(見上文白蠻語「和」的解釋),所以今太和村的白語名稱傳承了「大和」的白語讀音。徐琳先生注其音為to42ko21,注大和(貝僉)為to42ko21tɕε42是值得商榷的。
陽苴哶:「哶」字有的文章也寫為「咩」。對陽苴嗶的考釋以段伶先生的較為令人信服。他通過對比大理白族地區帶「羊」或「陽」字的大量地名,以及雲南省地名中「苴」字的讀音zuo,並考察彝語支語言中表示小地方的音mi44或mi33等,擬出陽苴哶的讀音jo21tso21mi33或jo21tso21mi31,意思是松林箐溝之地。筆者則認為「哶/咩」字的讀音去彝語支語言中尋找,不如在白語地名中尋找,白語通名中有一個mɯ55,是「那個地方」的意思。所以筆者按大理白語給陽苴哶擬的音是jou21tsou21mɯ55,即長有松林的山場那裡。
大釐:《蠻書·六(貝僉)第五》曰:「……大釐謂之史(貝僉)……」大釐城遺址在今大理喜洲,地方史志無異語。今喜洲白語稱之為xɯ33tɕe33,應該就是「史(貝僉)」的白語讀音。至於「大釐」的讀音徐琳注其音為tε31li33,並在注釋中指出現在的大理指過去的羊苴咩城,而大理指現在的喜洲。這種說法還是能講得通的,有時候一個地名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所指代的地理方位和範圍是不同的,比如「大理」在南詔時指的是史(貝僉),在大理國時是「國」,現代又是民族自治地方(州)和行政區劃單位市(縣級)的名稱。而且聯繫到有的學者考證大理國開國國王段思平故裡在今喜洲閣洞牓村,那麼段思平成為國王后以其故裡的地名命名國號也是可能的。大理的白語名稱在大理市白語口語中已不再使用,但還保留在白族大本曲中,叫做te31le33。另據筆者的同事,祥雲禾甸白族楊建偉副研究員介紹,他們稱「大理」為te31le33,稱「洱海」為te31le33pɯ ̃33,可見te31le33就是「大理」的白語讀法,雖然可能它本身是個漢語詞。
沙追:《蠻書·雲南管內物產第七》:「斂尋東南有傍彌潛井、沙追井,西北有若耶井、諱溺井,劍川有細諾鄧井。」井為產鹽區的地名,方國瑜先生考證:「劍川城西南五十裡沙溪壩子南經沙登村之石鐘山,有南詔時期石窟數處,其一有天啟十一年(大中四年,850年)七月廿五口題記曰『沙追附尚邑三賧白張傍龍。……』此沙追即其地名,今沙溪有彌沙井區,即傍彌潛、沙追鹽井,此可知斂尋城在今沙溪鎮,而傍彌潛城在其西,沙追在其南也。」「沙追」即白語so55tɕhy31的音譯,現在指的是沙溪。按大理白語讀則是sɔ55tɕhy31。
《蠻書·雲南管內物產第七》記載:「蠻治山田,殊為精好。」耕作方法是「每耕田用三尺犁,格長丈餘,兩牛相去七八尺,一佃人前牽牛,一佃人持按犁轅,一細人秉耒」。不僅耕作技術達到一定水平,對土地也有固定的計量詞。《蠻書·蠻夷風俗第八》:「田曰雙,漢五畝也。「《蠻書·南蠻條教第九》中有:「上官授與四十雙,漢二頃也。上戶三十雙,漢一頃五十畝。」清曹樹翹《滇南雜誌》作了進一步解釋:「夷有田,皆種稻,其佃作,三人使二牛,前牽、中壓而後驅之。犁一日為一雙。以二乏為己,二己為角,四角為雙,約有中原四畝地。」這幾個土地計量詞,在雲南,特別是大理地區還有很多史料遺存,部分詞語還存在白族口語中。徐琳先生考證了這幾個計量詞的讀音和所指的面積。筆者轉述於下,個別作了補充和修訂:
雙:讀sv55(徐琳注音),是三人使兩頭壯牛犁一日的總和,相當於漢區五畝(宋元後減為四畝)。現在大理挖色地區白語把牛犁一天的地稱為「阿樹」(a31sv55),即「雙」這一土地計量單位在現代白語中的殘留。
角:《大理國釋氏戒淨建繪高興蘭若篆燭碑並序》中也寫作「腳」,讀ko44(徐琳注音),徐琳考釋為相當於漢區的兩畝。這可能是中部方言區的單位。大理市的白族則稱為kou44,就是一畝,可能是在歷史發展中有了變化,即縮減了。現代大理白語中tɕi31a31kou44就是一畝地,古代則是相當於漢區兩畝地。
己:讀tɕi31,是二分之一角(腳),相當於漢區一畝。這個tɕi31在現代大理白語中已成為田地的泛指單位,相當於「塊」,tɕi31a31tɕi31就是「一塊田」「一丘田」的意思(作量詞時喜洲一帶變讀為tɕe32)。
乏:讀pã42,是己的二分之一畝,相當於漢區的半畝,還保留在劍川白語口語中。tɕi31 pã42就是半畝田。大理白語中已沒有保留,筆者擬其音為pa32。
《新唐書·南詔上》中有:「以細帛及貝市易。貝者大若指,十六枚為一覓。」說明南詔時貝就作為貨幣用於貿易,而且其單位為覓。元李京《雲南志略·諸夷風俗·白人》則有更詳細的記載:「交易用貝子,俗呼為(貝八),以一為莊,四莊為手,四手為苗,五苗為索。」徐琳、傅京起《古白語貝幣名和量詞的遺存》一文對貝幣及其量詞作了詳盡的考釋。筆者據之略注釋於下。
(一)貝
徐琳和傅京起指出白語南部和中部方言中都稱海貝為pia44,相當於古籍中記錄的(貝八),同時白語中tse21指以金屬銅、銀、鎳等鑄造的貨幣,pia44則指貝幣。白語中賭博叫tɕhou31pia44,直譯是「耍錢」,劍川白語中叫tɕε42pia44。在這兩個詞中pia44都有錢財之意,這也是雲南以及白族古代以貝充當貨幣的歷史在語言中的遺留。
(二)貝的量詞
I.以一為莊
莊是一枚貝的單位,現代自語讀為tsua55(徐、傅注音)。可用作名詞或量詞,作為名詞意為「樹樁」「木樁」;作為量詞,用來形容上圓下尖或上寬下窄的物或人。筆者按大理白語擬其音為tsua35。
2.四莊為手
四個貝的單位是「手」,白語讀為sɯ44(徐、傅注音)。在現代白語裡,sɯ44是個量詞,指四片板材組成的物體或四句詩,並指出sɯ44和漢語的手(白語讀sɯ33)有區別,主要是聲調不一樣。對此筆者認為可以商榷,因為大理方言中sɯ33也可作量詞,如ku21sɯ33一座橋;kɔ44sɯ33一首歌。讀sɯ44或sɯ33應該都可以,是方言的差異。
3.四手為苗
四手是一「苗」,相當於16個貝,與《新唐書·南詔上》中「貝者大若指,十六枚為一覓」相合,「苗」和「覓」應該是對白語貝幣單位的同音異寫。白語讀作miɯ33,即是用16個貝穿成的一串。現代白語中miɯ33也是個量詞,有束、綹的意思。「覓」或「苗」是白語miɯ33的音譯詞。
4.五苗為索
索是比苗大的單位,相當於80個貝。索是白語ɕi55(大理白語讀ɕi35)的意譯詞,串的意思。現代白語中一串銅錢叫tse21(keɹ33tɕhe55)ɕi35。古代80枚貝穿成的申,其讀音也就是ɕi55或ɕi35了。
從上面的論述可以看出,南詔時期舉凡常用詞彙、山川地名、行政區劃、土地量詞、貨幣量詞等都可以在現代白語口語中找到一些痕跡,甚至完全同於現代白語口語。所以南詔時期的主體民族語言(通用語)為白蠻語,即古白語,而不是漢語或其他民族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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