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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
重度嗜睡患者
本期關鍵詞
一剪梅 | 社交貨幣 | 文化輸出
最近，廣大歪果仁朋友被一句歌詞成功洗腦——「雪花飄飄，北風蕭蕭」。這首作於1983年的中文歌曲《一剪梅》，在37年後的今天煥發出新的生機，一舉成為2020上半年的代表BGM。在全球最大的流音樂服務平臺Spotify上，《一剪梅》高居挪威榜與紐西蘭榜榜首，在瑞典和芬蘭也拿到了第二的成績。
《一剪梅》在國外爆火還得從快手的一位視頻博主說起。在2020年的第一場雪來臨之際，這位名為蛋哥的博主歌性大發，在雪地裡高唱出「雪花飄飄，北風蕭蕭」，並將視頻上傳至短視頻平臺。一個月後，一位普通的YOUTUBE用戶將該視頻搬運至自己的帳戶上。沒想到視頻一經發布，就迅速得到了幾十萬的播放量。「雪花飄飄，北風蕭蕭」逐漸從一句歌詞變成了眾人皆知的「梗」。
國內網友開始迷惑：《一剪梅》到底為什麼會在國外火起來？實際上，《一剪梅》的翻紅確是有跡可循。
《一剪梅》的海外爆紅之路
1. 內容輸出者自帶笑點，引發話題
《一剪梅》在國外爆紅的原因之一在於文本輸出者「蛋哥」。「蛋哥」原名張愛欽，因為其獨特的外表，他成為了一名特型演員。在短短幾秒的唱歌視頻裡，國外網友對其形狀特別的腦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張愛欽深情的歌聲更是與其富有喜感的外形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令網友們不禁大呼「魔性」。
蛋哥的視頻在Youtube發布後引發了網友們的熱烈討論，有人評論，這個中國男人長相喜感，像雞蛋、松子、甚至像一位卡通人物——humpty-dumpty。在網友討論正熱烈的時候，不少境外大V如@goated beats等轉發了該視頻，將關注度推上另一個頂峰。隨後，《一剪梅》也因其簡單動聽的旋律而受到國外網友效仿。
2. 歌詞具有環境代入感，引發文化共情
無論是蛋哥具有視覺衝擊性的外形，還是《一剪梅》簡單易記的旋律，都只是《一剪梅》走紅的表象原因，真正促使其走出國門的其實是歌詞背後的意義與情感。境外網友們在研究了「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的含義後發現，這句歌詞的意思其實是「The snow falls and the wind blows」, 這恰好契合了北歐國家的環境特點。因此，北歐網友們頓時對這首歌產生了情景代入感，他們也就此成為《一剪梅》走紅的主要推手。
除了環境的相互呼應，情感上的共鳴也是該曲翻紅的重要原因。「雪花飄飄，北風蕭蕭」描繪的不僅是蒼茫雪景，更是一種孤涼的心境。亞裔網友@Ryan Guo在評論中對該句歌詞這樣翻譯道：「The snowflake is flttering, the north wind is gentle and the world is vast.（雪花飄零，北風和煦，天地遼闊。）」 對於Ryan Gu以及國外網友來說，「雪花飄飄，北風蕭蕭」表達出了「人生遭遇低谷，我卻無能為力」的沮喪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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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世界各國飽受疫情影響，風波不斷，失業率上升，「雪花飄飄，北風蕭蕭」正是歐美民眾在低迷的大環境下自娛自樂的精神慰藉，這與日本的「宅」文化、我國青年亞文化中的「喪」文化不謀而合。戈夫曼的擬劇理論認為個體如同演員一樣在生活中進行表演以展現自己，我國學者蕭子揚結合擬劇理論與社會心理學中的社會建構理論，提出了「擬構」的概念，即通過模擬的方式達到建構目的的過程。網友無法排解壓抑、頹廢的情緒，於是借「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的表達方式「擬構」出自己的真實狀態，抒發自己的情感。
3. 網友跟風模仿，進行無意識狂歡
《一剪梅》視頻在SNS平臺上得到火爆傳播後，引來了一大批模仿者，他們或在遭受挫折時使用「雪花飄飄，北風蕭蕭」來表達無力之感，或在被抱怨時用「雪花飄飄，北風蕭蕭」表達自己的不屑，或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時回復一句毫無意義的「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總之，《一剪梅》模仿已經成為歐美年輕人自證潮流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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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龐曾提出群體無意識的觀點，他認為群體「永遠漫遊在無意識的領地，會隨時聽命於一切暗示」。網絡的虛擬性與去中心化的特點使得亞文化群體始終沉浸於一種輿論狂歡，「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的病毒式傳播正是外國網友的狂歡儀式，他們在模仿的過程中為自己頹喪的社會情緒找到了宣洩的出口。當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模仿大軍中時，人們會受到群體的感染與暗示，自覺不自覺地脫口唱出「雪花飄飄，北風蕭蕭」。
文化輸出所面臨的機遇與挑戰
對於《一剪梅》在國外的意外走紅，有人認為這是一次文化輸出，但也有人持反對意見。這次事件是否是中國文化的成功輸出還有待商榷，但我們可以從該事件中窺出我國文化傳播所面臨的機遇與挑戰。
1. 挑戰一：文本意義的消解
當國外陷入「萬物皆可雪花飄飄」的全民狂歡之際，「雪花飄飄，北風蕭蕭」似乎成為了一種社交通行證，只要在SNS上加上「xue hua piao piao bei feng xiao xiao」, 你就可以收穫他人的瀏覽或者贊，從而構建自我身份認同。至於這句歌詞甚至是《一剪梅》背後的文本意義，已經鮮少會有人去關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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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詞典》（Urban Dictionary）是一個解釋英語俚語詞彙的在線詞典，這個網站擁有486萬個詞彙的定義，每天都在不斷增加，並且其80%的用戶為25歲以下的年輕人。5月22日，Urban Dictionary收錄了「xue hua piao piao bei feng xiao xiao」這句話，該網站將這句話釋義為「The word use in sentence is ambiguous and can mean anything（這個詞在句子中的用法是模稜兩可的，可以是任何意思）」 由此可見，儘管《一剪梅》在國外爆火，但其文本意義已被使用者主動消解而變成無意義的社交貨幣。
2. 挑戰二：輸出過程中的文化折扣
《一剪梅》原是我國宋詞的詞牌名，費玉清所演唱的《一剪梅》則是更多地讚頌梅花的不屈品質以及表達對愛人的思念之情。這種包含著古文隱喻的文本在遇到截然不同的西方文化與思想後，極易出現「文化折扣」的現象。文化折扣是霍斯金斯與米盧斯於1988年提出的概念，意指由於文化差異與文化認知度不同，受眾在接受到不熟悉的文化產品時，其興趣與理解能力都會大打折扣。比如說《戰狼》、《流浪地球》等電影在國外遇冷就是「文化折扣」現象。
《一剪梅》也是如此，儘管《一剪梅》被外國網友紛紛翻唱，但我國文化符號「梅花」所蘊含的象徵意義卻較難準確輸出，遑論這首歌背後的「思念」、「不屈」之意。文化輸出的關鍵是文化價值的傳遞，但遺憾的是，《一剪梅》的境外傳播並未做到這一點。
3. 機遇一：個人微觀敘事成為文化輸出的新方式
在我國以往的文化輸出經驗中，主流媒體似乎是境外傳播的主力軍，宏大的故事框架、說教一般的價值觀傳遞成為我國對外傳播的「槽點」。但在社交媒體時代，每個人都是傳播者與受傳者，文化輸出以個人微觀敘事的方式悄然發生，而不再局囿於浮於表面的國家形象宣傳片。以往官方的「俯視」姿態被打破，個人以「平視」的交流方式將中華文化重新帶入到外國人眼前。
比較具有代表性例子的當屬李子柒。她在Youtube平臺收穫了超過1000萬的粉絲，其視頻以田園生活為主，每個視頻的故事結構十分簡單清晰，或是染一匹布，或是釀一壺酒，或是煮一盞茶…在這種微觀的敘事手法中，觀眾看到的是秀美的山野風光以及寧靜的鄉間生活，我國的傳統文化與價值觀念以一種潛移默化的方式被國外觀眾所了解並接受，他們對具有「東方美學」的生活產生嚮往之時，也喚醒了對中華文化的濃厚興趣。
4. 機遇二：短視頻對中文的編碼信息進行補充
美國學者霍爾曾將語言文化分為高語境文化與低語境文化，前者指的是信息傳播較高依賴環境與文化背景，信息的意義寓於傳播環境與傳播雙方的關係；後者指的是信息被清晰地放置於編碼當中，不需要依賴環境去揣摩。中文作為高語境語言的代表，信息的含義大多以一種隱晦的方式蘊含在交流雙方的背景當中。也就是說，在理解對方含義時，不僅僅需要領會其字面意思，更要根據交流環境、語義背景、對話雙方關係來理解更深的文化意義。
當中文這種高語境文化進入到西方的低語境文化中，就會產生文化的隔膜。由於外國人缺少相關文化背景，所以在理解中文意義時較為困難，而短視頻的出現就對中文編碼不清晰的問題進行了彌補。在短短十幾秒的視頻中，視頻製作者往往會對重點進行突出與強調，並輔以圖像與音樂，這能補充中文未知的語境，幫助外國人了解中國文化。
《一剪梅》在國外突然走紅，首要原因是輸出者「蛋哥」自帶笑點引發話題，但究其根本是因為歌詞恰好契合了國外年輕人的心理現狀，引發其情感共鳴。「雪花飄飄，北風蕭蕭」成為網絡盛況之後，我們應當理性思考我國文化輸出所面臨的的機遇與挑戰，文本意義的消解、文化折扣都是對外傳播過程中無法迴避的「巨石」，只有將微觀敘事方式與短視頻傳播相結合，以此化解文化輸出難題，才能讓中國文化這片「雪花」飄得更久更遠。
吳曦 | 文字
陳沐純 | 編輯
羅玉清 | 責任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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