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四年(630)唐太宗接到一份奏章,指責他不應重修洛陽乾元殿,最後還說:「陛下這麼做,與隋煬帝有什麼區別?」太宗看罷大吃一驚,把上這份奏章的給事中張玄素召來問話:「卿在奏章中,居然把朕與隋煬帝相提並論了?」
張玄素麵不改色地說道:「我朝初創,百廢待興。陛下卻還要勞人傷財,大興土木。這樣下去只怕要重蹈隋朝敗亡的覆轍了。如此說來,陛下恐怕還不如隋煬帝呢!」
太宗聽了,心中的怒火噌的一下躥了上來,又繼續質問張玄素:「卿覺得朕還不如隋煬帝?哼哼,那你倒說說,朕比起夏桀、商紂來如何?」
夏桀、商紂可是昏君暴君的代名詞,唐太宗本以為張玄素總該有點分寸,斷不至於把自己和他們並列。
誰料張玄素卻說:「恕臣直言,如果這乾元殿興建起來,陛下也就和他們沒區別了!」
「你……好啊張玄素,你……」太宗登時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甩了一下衣袖坐在龍椅上。
「陛下!臣說不能興建乾元殿是有原因的。」張玄素才不管唐太宗有多生氣呢,他繼續說道:
其一,我曾目睹前隋修建此殿,用的大木材都是洛陽附近沒有的,要從千裡之外的豫章運來。運送一根大柱就要兩千人來拉,柱子下邊還要安裝生鐵鑄造的輪子。粗略一算,一根柱子的運費就幾萬錢。阿房宮建好了,秦朝的人心也離散了;乾元宮修成了,隋朝卻滅亡了。況且咱們現在國庫空虛,哪能和隋朝相比啊!其二,現在我朝正處於草創階段,需要建造的工程很多,但財力、人力都不允許這些工程一起開動。陛下也不經常巡幸洛陽,何不先建造最急需的呢?其三,當初陛下平定洛陽,太上皇曾下令拆毀奢華的宮殿,陛下還曾奏請將拆下來的木材磚瓦用於修繕民房。百姓們都覺得陛下和生活奢靡的隋煬帝截然不同,所以才擁護陛下。如今您卻要徵發勞役,大興土木,他們怎麼會不心生怨恨呢?如此說來,陛下恐怕比隋煬帝還要昏庸。臣懇請陛下慎重考慮啊!」
張玄素雖然話說得比較重,但條條在理。太宗聽後火氣消了下去,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他嘆著氣說:「哎,都怪朕考慮不周,才犯此大錯啊!」
他轉過頭對房玄齡說:「玄素說得對,洛陽那邊的宮殿確實不該修建。如果以後有事去洛陽,即便露宿野外也沒什麼嘛!徵發的所有勞役,都趕快停了吧。」
接著太宗又說:「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以卑阻尊,自古不易。賜張玄素彩絹二百匹,以示褒獎!」
就連魏徵也忍不住感嘆:「張公真是有回天之力啊!可謂仁人之言,利國利民。」
當年,隋煬帝為了興建東都,每月役使丁夫200萬人。「官吏督役嚴急,役丁死者十之四五,監工人員便用車輛向外地運送死屍……車輛相望於道。」修築長城、開鑿運河也徵發勞役幾百萬之多,男丁供不上,就令婦人頂上。有的役夫竟因連續數月浸在水中,腰部腐爛生蛆。
而唐太宗為了穩固剛剛建立的王朝,往往事事都反其道而行之。煬帝弄得「天下死於役而家傷於財」,唐太宗貞觀初期則基本做到儘量少的勞民傷財。考慮到財政有困難,他素有腿疾,住在潮溼的宮殿中痛苦不堪,但堅持不翻修宮殿。
他之所以能做到這些,不是因為他不想大興土木,和身邊有魏徵、張玄素這樣的諍臣是分不開的。
唐太宗因此很欣賞張玄素,命他為太子少詹事,去輔佐太子李承乾。張玄素依然不改本色,承乾每有過失,他都極言勸諫。
李承乾對張玄素恨得咬牙切齒,兩次對他下毒手:
先是派一名家奴趁著夜色偷襲張玄素,一頓馬鞭險些將他打死。結果張玄素養好傷後繼續去東宮上班,耿直依舊。
李承乾見張玄素還是不停地進諫,徹底動了殺心,派刺客去伏擊他。正巧趕上李承乾被廢,張玄素也受到牽連被除名,這才躲過一死。
李世民父子二人對待張玄素的態度也很值得注意:
同樣是面對逆耳忠言,李世民不僅採納了張玄素的意見,還予以重賞,把培養、輔佐太子的重任交給他。
而李承乾呢?非但不聽取張玄素的規勸,反而欲殺之而後快。父子二人格局、胸懷上的巨大差距,由此可見。
一個耽於遊樂、不聽勸諫、心胸狹隘的儲君,將來如何能夠主宰一個龐大的國家呢?也無怪乎唐太宗對他失望透頂,最後將他廢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