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那個謎一樣的女人在眼前晃蕩,那就是在心裡投下石頭,泛起微微波瀾,現在接觸下來,心中多了幾分理解和佩服,大家也都挺聊得來,我說今天我怎麼老睡不著呢,原來給我安排了這事情。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好了不少,像我這樣倔強又不合群的老頭子,沒有多少朋友,跟大多數人聊不來,今天聊得還不錯,這就是緣分吧,如果人人都聊得來,那還要緣分這東西幹什麼。
我躺在床上,還是很精神,想著今天的事情,人還是要活到老乾到老,沒有了寄託,日子真的難熬,我這不大不小的年紀,身體還不錯,看著離去見閻王爺還有些日子,難道這樣每天公園逛逛,街上逛逛,隨便逛逛,看起來像一隻喪家之犬,這樣的日子煩透了,每天回到這房子心情就更煩,這已經不是我的家,我的城堡了,沒有了溫暖,這只是四面牆和一個屋頂。
接下來的日子,我騎車電動車,滿城亂逛,看看那裡招人,上了年紀的人總是不受人待見的,我又特意去將頭髮染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年輕,在這個滿是美顏美容和化妝的年代,這點作弊算不了什麼,後來我託著關係,終於去找了一份工作,一個月2500元,包吃住,一個月休息3天,自行調配,能安排好就行。
這把年紀還有點用,我還挺高興,喝了點小酒,繞到了素芬家,連本本都沒有掏就找到了她家,心中無比得意:「看來我這腦子還行!」她家門關著,『「是啊!人家可不像我這糟老頭子,有閒心得很,人家很忙的!」人有時候是需要榜樣的,自己是什麼人又很難看得明白,榜樣就像一個鏡子,讓自己看到想要成為的模樣,素芬大抵就是我的榜樣,與其在無聊和孤寂中掙扎,還不如去找個事情做,人心中要有牽掛,要有念想,沒了念想就像沒了心臟,活著也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我本來想來告訴他我真的找了一份工作,可惜她不在。「琪琪,另一個琪琪不在家!我們改天再來。」我對站在電動車的小狗琪琪說,我總會帶著我的小狗琪琪兜兜風,他早已習慣我開車的時候乖乖地站在中間。
第二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我心情不錯哼著歌,帶著我的琪琪就過去了,其實這活很簡單,這是一個花木場,裡面種滿了羅漢松等觀賞性植物,我的活很簡單,每天對這些樹進行澆水,除草,養護,澆水也很簡單,院子裡已經布滿水管,水龍頭一開就行,偶爾再來些雜活。
我和琪琪都很喜歡這裡,有樹木,有宿舍,郊外的空氣也更清新,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還是一個人,看著偌大的花木場就我一個人,還好我已經習慣了。
新的生活,新的開始,我怡然自得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再也沒有見到素芬了。
這天,許久未回家的我拎著自己種的幾把蔬菜,繞道去看她,這些蔬菜是我到了花木場以後種的,都能吃了,日子過得可真快,心裡想著:「她可能早把我忘記了。」
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她家,她家門開著,我喊了幾聲,琪琪從裡面出來。
「琪琪,你奶奶在家嗎?」這是我的狗也叫了,我笑了:「忘了,你也叫琪琪。」
「爺爺好!我奶奶不在家,它也叫琪琪?」小狗衝著她叫了幾聲。
「好可愛!爺爺你好像好久沒來了。」
「你還記得我呢?」
「記得我家來人少,每個人我都記得。」琪琪睜大著眼睛,我撫摸著她的頭。
這時,素芬回來了,看到我很驚訝:「你怎麼過來,很長時間不見你了,公園也沒見你,還以為你怎麼啦。」
聽她這麼說,我心裡挺感動,難得有人在意。
「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搬到了郊外,現在很少回城裡了。」我提了下菜,「看這些都是我自己種的菜,這次回城裡順手給你們帶一下。」
「那怎麼好意思呢?」
「我種的多,一個人也吃不了,別浪費了。」
她也不客套了,將我迎進門,拿著碗筷:「你吃飯了嗎?」
「吃了!」
「那我不客氣了,我自己吃了,吃完我還要去找三婆呢?」素芬三兩口就把飯吃完了。
「三婆是誰?」
「我們的鄰居,經常走丟,比小孩還笨,今天她又走丟了。」琪琪玩弄這小狗,隨口回答。
素芬瞪了她一眼,琪琪立馬閉嘴:「上了年紀的人,老年痴呆,老是忘事,找不到回家的路,常有的事情,琪琪以後不能這樣說。」才幾分鐘素芬就將飯吃完了,「今天真是對不住,出了事情,我還要去幫忙,你看?」
我明白她的意思:「理解!理解!你忙。」
我們到了門口,她的自行車又壞了:「你破玩意,關鍵時刻總是掉鏈子。」
「坐我這個吧!我這個快?」
「不會耽誤你事情吧!」
「沒事!我今天請了假!」
「那我就不客氣了,找人要緊!」素芬坐上來。
「你指揮,你指哪裡我就騎哪裡。」雖然我們沒有見面的次數不多,配合卻很默契,在小巷子裡東拐西挪,沿著破舊城區的水泥路,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素芬在後面賣力地喊著那老太婆的名字。
「她會在這裡嗎?」
「會,她每次都往小胡同裡鑽,以前她就是沿著小路賣東西的,這裡她熟得很,每條巷子都有她的回憶,前幾年還老和我們嘮嘮叨叨哪裡哪裡發生了什麼。」
「哦!」原來回憶只是最後的獎賞,如果最後的記憶也消失了,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真對風燭殘年的老人來說是一種殘忍,我很幸運,能夠開著車找人,是一個有用的人,不用靠記憶混日子,不用家人擔心走散,我居然有一股莫名的喜悅。
「這幾年她的腦子壞得更厲害了,記不清很多事情,出了門又忘了回,而且越發厲害,今年都好幾次了,她清醒的時候還會痛哭流涕,說自己老了,成了別人的包袱,老不死,老而不死真的難過,我們也怕她自殺,也只好好言相勸。」喊累的素芬在後面喃喃地說著,「我也害怕自己有那麼一天,到時我應怎麼辦呢?」
「別想那麼多,那天到了再說。」其實我也害怕,作為一個男人總不能退縮,「車到山前必有路,苦日子都是一天天熬過去的,我們以為熬著熬著就過去了,誰知這苦日子會越來越苦,我們必須習慣。」
「你這烏鴉嘴!就不能說點好!假裝安慰下我。」
「我自己都不會安慰自己,還安慰你。就說我吧,在不少人眼裡也是幸運了,開場的童年是歡樂的,結尾的晚年也不錯,起碼有退休工資和醫保,兒女都有成就,當我深夜在大房子裡,還不是孤獨寂寞冷。人要認命,老了更要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