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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張大嘴巴,綠色的口水沿著嘴角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這隻花蛇在我身上遊走許久,馬上就要到嘴邊,只要舌頭輕輕一勾,今天的晚餐就可以開始了。
「快點!快點!」我在心裡催促著,舌頭在口腔中拌著黏稠的唾液不安分地打轉。
「快了!快了!」花蛇的頭已經到嘴角,我激動地伸出舌頭。舌尖剛剛觸碰到蛇冰涼的皮膚,頭就莫名地挨了一記悶棍,蛇趁我發懵溜走了。
慢慢轉動巨大沉重的頭顱,發出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響,頭未轉到一半,又挨了一悶棍,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一聲驚叫。
我用餘光瞟見,一個穿著灰布衫的和尚捂著小腿倒在地上,他身後是那條劫後餘生的花蛇。
活該!我在心裡咒罵道:「你就等死吧!」
2
毒癮發作很快。
和尚感覺渾身無力頭疼欲裂,他很快意識到咬傷自己的是條毒蛇。明明是好心施救,只是因為心中恐懼不小心踩了它的尾巴,這蛇就恩將仇報。
環顧四周空曠無依,唯有眼前這枝長著獠牙的食人花還算強壯。和尚匍匐著艱難前行,用僅存的力量支撐著自己坐起來靠在花莖上,然後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用食人花來形容我不太準確,因為我活了七百年,是一個成了精的食人花。
和尚靠在我身上陷入昏迷,蜷著身子瑟瑟發抖,我也跟著枝葉亂顫。此時我只恨平時吃得太多長得太高太茂盛,否則現在就能用舌頭把他卷到嘴裡吃掉。
和尚中毒發了夢魘,在我身上蹭來蹭去仿佛在取暖。我心生不悅,想著:「大哥我是植物,體內的汁液也是涼的,不能給你取暖啊!」
3
眼看和尚越來越虛弱,我有點心軟了,隨即化成人形在草叢裡找到一株灰草,這草專治蛇毒,擠壓其汁液滴在患處並口服,不消半個時辰就會醒來。
我捏著和尚的臉,把灰草的汁液滴進他口中。可能是味道不好,都死了一半的人竟然又揮拳打了我的臉。
媽的真是忍無可忍,我揮掌準備結果了他,但轉念一想他是佛教之人,留他一命在佛祖面前沒準能算一樁善行,對日後修仙可能有所幫助。
餵完藥,我把和尚丟在一邊,四處張望著哪裡有食物。
剛起身,和尚一把抱過來,臉貼在我背後不斷摩擦。我再也忍不住了,掙開他的手,狠狠抽了他一記耳光。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過後,和尚慢慢地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夜色如墨繁星閃爍,星空下是一張女孩的臉。
好在女孩黛眉杏眼,唇紅齒白,面容清秀不像壞人,要不然非得把人嚇個半死。
4
「你是誰?」小和尚開口。
「你是誰?」我反問道。
「小僧來自法華寺,法號童銘,多謝姑娘相救。」童銘雙手合十,聲音虛弱。
「我姓花,叫十人。」
我突發奇想給自己取了一個這樣的名字,正洋洋得意時,童銘重複著我的名字,喃喃道:「女兒家怎麼叫了一個這樣的名字?」
我在地上架起一堆火,童銘盤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這深山老林你來這裡幹什麼?」我好奇道。
「去金蟬寺。」童銘望著那團火出神。
「你傻不傻?」我激動道:「金蟬寺在山西,有官道你不走,繞這麼遠,你什麼時候才能到?」
童銘目光黯然,長嘆了一口氣:「我不能走官道,有人在追殺我。」說完往火堆裡添了幾根柴,繼續道,「就算我走深山老林,他們也能用竹碟找到我。」
5
童銘話音剛落,一支利箭穿過草叢徑直扎進火堆,火星四起。童銘身手矯健地從地上爬起來,驚恐地看著我:「他們找到我了!」
我十分無奈地看著他:「難道你的嘴被佛祖開過光嗎?」
「來不及了!」童銘說著,拉起我的手開始狂奔。
「誒誒,你拉我幹什麼呀?」我不滿地嚷嚷著。
「他們看到你跟我在一起就會連你一塊殺了。」童銘頭也不回地大聲說道:「不想死就快點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稀裡糊塗地就跟著跑了起來。
「我知道這邊有個山洞。」卯足勁一把拉住無頭蒼蠅般亂竄的童銘,帶著他跟我一起跑。
「你怎麼知道這邊有個山洞?」童銘氣喘籲籲地問道。
「我經常來這裡採藥啊,不然拿什麼救你!」一邊逃命一邊還要應付小和尚真是累死我了。
跑到山洞門口,一把將童銘推了進去。趁他背過身的功夫,我在洞口封上結界。
從裡面看洞口空無一物,從外面根本看不見洞口,這樣就沒人能找得到我們了。
童銘在漆黑的山洞裡摸索:「這麼黑根本看不見啊!」
我靠著巖壁慢慢坐下,拍了拍牆壁示意他過來坐。
6
閉著眼睛準備睡一覺,明天天一亮就各奔東西。
「唉」,一聲又一聲長長的嘆息,伴著窸窸窣窣的摩擦聲,想來童銘心事煩憂今夜是睡不著了。
童銘在山洞裡來回踱步。
腳步聲在空曠的山洞發出回音,全都傳進了我的耳朵。我不耐煩道:「你到底睡不睡!」
睡不著的我心煩意亂,童銘摸摸索索地坐到我身邊,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要不咱們聊聊天?」
童銘講話前要先嘆氣,我打趣道:「你為什麼總嘆氣,像個老頭子?」
「我現在是朝不保夕,怎能不嘆氣?」童銘說話間又長嘆一聲:「法華寺前天被屠寺了,主持臨死前將十顆舍利子交給我,要我務必送到金禪寺。」
聽他這麼說我倒來了興致:「是誰要殺你們?」
童銘幽幽開口:「皇上。」
7
當今聖上抱恙,訪遍宮中民間名醫均無好轉。
巫醫宋明毛遂自薦,說聖上不是染病,而是真龍渡劫,過了此劫享百歲無憂,駕崩後可位列仙班,受百姓萬世供奉。
但成功渡劫需要法華寺的十顆舍利子,這十顆舍利子非比尋常,是靜坐羅漢真身死後留下的,十分珍貴。
「雖然珍貴,卻沒有治病救人的功效,否則師父不會見死不救的。」
童銘講完,我聽得意猶未盡,拉著他的胳膊貼在他身上追問道:「舍利子長什麼樣,能給我看看嗎?」
童銘推開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請自重,男女授受不親。」
「切,我翻了個白眼,你又不是沒摸過。」
我故意將手覆在他手上,語氣輕佻道:「昏迷時你就抱著我,咱們靠得特別近,你抱得特別緊。」
童銘身體一僵雙手合十,屁股在地上向後挪了幾步,與我保持距離,聲音顫抖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祖原諒小僧無心之失。」
就喜歡看童銘驚慌失措的樣子,計謀得逞後我忍俊不禁。
8
宋明帶著大內高手一路追到山洞附近,竹碟落在巖壁煽動著翅膀。
他面無表情,手指輕輕一點,竹碟落在手背上。
竹碟並未向宋明反饋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但他隱約覺得此處有法術結界。
「真是見鬼了,一個大活人怎麼就不見了。」宋明神情嚴肅,想起數千年前自己還是一隻蝙蝠精,靠吸食人類血液增長修為。
民間英雄牧遠力大無窮除暴安良,為救其他村民性命,持刀與蝙蝠精決戰。砍掉其翅後,被蝙蝠精反殺。
牧遠死後火化,村民從骨灰中尋得十顆舍利子,供奉於法華寺。
蝙蝠精被砍掉翅膀後元氣大傷,牧遠死後被佛祖收入坐下,修成正果後位列十八羅漢第五位諾距羅尊者——靜坐羅漢。
蝙蝠精失去雙翅後,難以進行修為,幾千年後仍然只有三百年的道行。所以他對牧遠一直懷恨在心。
最近得知,靜坐羅漢下凡渡劫化成凡人。蝙蝠精化成人形名為宋明,勢必要在靜坐羅漢渡劫成功前毀掉舍利子,讓他淪為凡人。
但他法力卑微,根本不能靠近供奉舍利子的古塔,只能借著皇帝病危的由頭,想靠著朝廷的軍隊毀掉舍利子。
9
天一亮,揮手解除結界,清新的山間空氣撲鼻而來。
夏末的早晨有些涼意。童銘抖了抖身體,緩慢地從地上站起來:「十人姑娘早。」
「快起來!我帶你下山。」我背對著童銘伸了伸懶腰。
他像只鵪鶉似的低著頭輕步走到我身後,臉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哀怨地說道:「與我同行會染上厄運。」
我翻了個白眼說道:「你別想多了,我只是順路下山回家。」
「那好吧。」童銘勉為其難地說道,好像我會拖累他一樣。「十人姑娘,路上有危險你要趕緊跑。」
「還用得著你說。」我不耐煩地將童銘推出山洞,自己邁開大步下山。童銘謹小慎微地跟在身後,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準備抱頭逃命。
我回頭嘲笑他,童銘察覺虛驚一場立刻雙手合十,仰天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你們出家人這麼怕死?」我逗趣道。
「我不怕死,但是難道不是活著更好?」童銘一本正經的樣子使人發笑。
說話間一隻竹碟悄然而至,煽動著翅膀,像是要把我們的行蹤傳遞給宋明。
10
四處張望,發現潛伏在角落的竹碟。
我眉頭緊鎖,心想不好,追兵應該馬上就到。回頭看見童銘,童銘見我面色不好,雙手合十走過來安慰我:「十人姑娘,如果真有追兵過來,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
「嗖嗖!」兩支利劍直追童銘。我飛身躍起握住兩支飛箭,輕盈落地,伸手將童銘護在身後,警惕地看向箭飛來的位置。
童銘受到驚嚇,顫抖地說出:「保護你。」三個字,說完艱難地吞咽口水,恐懼又震驚地看著我。
「看什麼看,還不逃命!」我拉起童銘的手轉身飛奔。
宋明目光犀利手持寶劍,劍鋒掃過草叢枝斷葉折,草屑紛飛。
草叢裡飛馳著十幾名大內高手,步步緊逼。
他們越來越近,可童銘已經跑不動了。
我急剎腳步面對著童銘。
童銘將懷中的包裹塞進我手中,氣喘籲籲道:「你先跑,能跑多遠跑多遠。」
我一記手刀將童銘砍暈,把他扛在身上。
轉身遇到宋明的大部隊,與宋明四目相對,兩個妖精在彼此的眼睛裡現了真身。他是一隻蝙蝠,我是一株食人花草。
我看著宋明輕蔑一笑,不過是一隻三百年的小妖精而已,然後扛著童銘在眾目睽睽之下隱身於山野之中。
留下不敢輕舉妄動的宋明和目瞪口呆的大內高手。
11
童銘是真的虛弱,輕輕一打就要昏迷半天。
我們藏身於一座破舊的寺廟中,童銘這傢伙突然又夢魘了,嘴裡大聲嚷嚷著,「就算死,我也不會交出舍利子。」
我從懷裡拿出童銘交給我的包裹,打開后里面是幾顆珠子,大小不一,沒什麼特別。
童銘突然驚醒,他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呆望著我。見到我手中還拿著舍利子,他突然癱軟在地,痛哭流涕,嘴裡念叨著:「阿彌陀佛。」
「別阿彌陀佛了。」我打斷他,並為他捨命保護舍利子的行為感到不值:「你做了這麼多佛祖根本看不見,否則他怎麼不來救你?」
接著又苦口婆心地勸童銘,「把舍利子交出去,好好活著不好嗎?佛祖很忙的,沒時間來懲罰你。」
童銘把裝有舍利子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揣進懷中,目光堅定地看著我:「我做這些不只是為了佛祖和靜坐羅漢,更是為了遵守我與師父的承諾,答應他的事,除非我死了,否則就一定要辦到。」
我冷笑一聲,站起來往廟外走去:「你自己去送死吧!」
12
童銘不放心,猶豫片刻悄悄跟在我身後。
剛出廟門,迎面走來三個流裡流氣的小混混。
見到我後立刻色眯眯地吹口哨,不懷好意地走過來。
媽的,明擺著是想調戲少女,我心想著,暗暗攥緊拳頭,一定要打他們個屁滾尿流。
其中一個小混混穿著粉色的衣衫,胸前還別著一隻嬌豔的油菜花。這個登徒子摩拳擦掌,油膩膩地說道:「小姑娘,去哪裡呀,這荒郊野嶺的你不害怕嗎?」
後面那兩個小混混,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我正準備爆發,童銘突然衝出來擋在我身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滾開!」油頭粉面的小混混一把將童銘推開,弱不禁風的童銘摔倒在地上,又動作麻利地站起來,再次擋在我面前。
童銘在我身前扎著不標準的馬步,這樣仿佛能給他底氣,他大聲說:「有什麼衝我來,欺負女的算什麼本事!」
「呦呵!」
小混混一腳踹在童銘心口。童銘捂著胸口倒在地上,眉頭緊鎖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他緩慢地從地上站起來,腳步沉重卻有力,一步一步走過來再次擋在我的身前。
「我現在就送你去西天見佛祖!」三個人磨拳霍霍向童銘。
童銘絲毫不退讓,小聲說道:「你趕緊跑!」
我站在童銘身後,慢慢現出食人花的嘴巴,長而黏稠的舌頭划過尖利的牙齒。
三個人一驚,大叫著跑開。
童銘難以相信自己就這樣贏了,不可置信地回頭看我。
我苦笑道:「大概是佛祖顯靈了吧。」
13
在路上走著,童銘問題不斷。
「十人姑娘,你會武功吧?」
我得意洋洋地仰著臉:「廢話,不然那個時候誰能突破重圍把你救出來!」
「太好了!」童銘說,然後十分狗腿地湊上前來,滿臉堆笑:「你能送我一程嗎?」
我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行。」
童銘的笑容僵在臉上,深深地嘆了口氣說:「也是,誰會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陷入險境,原是小僧冒犯了。」
「但是,」我笑道:「你請我吃飯的話,我還是可以考慮的。」
「好啊!」童銘臉上多雲轉晴,腳步輕快地往前走。
路過一個麵攤,攤主是個面容慈祥的老奶奶。
童銘上前化緣,說了一大堆佛祖庇佑的話,老奶奶笑嘻嘻地送了兩碗素麵給他。童銘興奮地端著兩碗面,送來給我吃。
本來吃飯是件開心的事,可沒想到這碗面也太素了,清湯寡水得讓人一點食慾都沒有。童銘看起來是餓壞了,狼吞虎咽,很快就吃完了一碗。
吃完一碗,童銘抬頭看見我碗中的面一口未動。
「怎麼,你不餓嗎?」童銘問道。
「餓!」我咬牙切齒地說道:「我都要餓死了!」把面還給童銘,我翻了個白眼,不滿道,「我要吃肉。」
14
「吃肉不行。」
童銘拒絕了我,還碗的時候攤主婆婆送給他兩個西紅柿,他把西紅柿遞到我面前,安慰我:「動物都是有生命的,你不能為了自己的口腹之慾而選擇殺生啊!」
我看著童銘,面露兇光:「植物也有生命,你吃它不作孽嗎?」
「那,那能一樣嘛!」童銘心虛地說,轉身就為剛咬下一口的西紅柿念了一段大悲咒。
念完後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長嘆一聲:「萬物皆有靈,難道不能不吃有生命的食物嗎?」
「可以,死了就什麼都不用吃了。」
我站起來氣鼓鼓地往前走,童銘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趕緊跟上來。追上來後童銘說:「你能不能別總說死不死的,我最近聽不得這個字。」
老實說,童銘是我見過最矛盾的人。
一面像個毫無趣味的老人,一面又似天真無邪的孩童。
他在這兩副面孔中切換自如,常使我不知所措。
15
太餓了,四處張望看見遠處有片樹林。
我大步向樹林走去,童銘身前身後地跟著,追問道:「你去樹林幹什麼?」
「尿尿啊!」我不耐煩地說道:「你要跟我一起尿嗎?」
「不不不!」童銘紅著臉,不敢看我,索性就背過身去,佯裝平靜地催促道:「你快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臉上帶著奸計得逞的笑容,我一蹦一跳地進了樹林。
童銘聽見腳步聲遠去,他按著劇烈跳動的胸口,偷偷地向身後瞟了一眼,只見白衣的一角隱秘在林子中。
他心中淺笑,嘴上卻埋怨著:「大姑娘家家的,淨說些什麼話!」
走到林中,現出原形,靜靜地狩獵。
雖然我有七百年修為,但獵食現原形這個習慣始終改不了。
吃了兩隻野兔一條蛇後,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慢悠悠地走出去。
躲在樹後,偷偷觀察站在林子邊上的童銘。
他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樣子十分好笑。
「嘿!」我調皮地大喊一聲。
童銘先是心裡一驚,而後聽出是十人的聲音。
不氣反笑。
16
幾個村婦在河邊洗衣服,三兩孩童在旁邊玩耍。
童銘蹲在河邊喝了口水,望向周邊風景不禁感嘆道:「真是秀麗靜美!」
我打趣道:「長老這是動了凡心啦!」
「沒有,沒有。」童銘趕忙解釋,臉卻慢慢紅了起來。
說話間,有兩個七八歲的小孩從身邊經過,相約去河裡摸魚。
不消半刻鐘,河邊就傳來一陣呼救聲。
昨天剛下過暴雨,河邊溼滑水位猛增,一個孩子不小心跌進去,頭磕到石頭昏死過去,身體漸漸下沉。
岸邊的小孩急壞了,大聲呼救。
童銘邊跑邊脫衣服,身上有無數瘢痕似的胎記,仿佛是前世留下。
他一個猛子扎進河裡,從河中撈出昏迷的小孩。
岸上的小孩一直哭,引來附近的許多人,其中包括昏迷男孩的姐姐。
男孩的姐姐叫洪帆,在岸上著急地哭了起來。
弟弟是她帶出來的,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17
童銘遊到岸邊,用盡力氣把男孩託舉上岸。
我和洪帆趴在地上不約而同地向童銘伸出手。我瞥向洪帆,她唇紅齒白帶著少女的香氣,眼睛裡噙滿淚水楚楚可憐地看著童銘。
沒人能忽略這樣的眼神,童銘也不例外,所以徑直拉上了洪帆的手。
但洪帆也只是個普通女孩,哪能徒手拉起一個男人。
結果不出我所料,兩個人一起落入水中。
我端著胳膊冷眼旁觀,心裡咒罵道:「該,你這個六根不淨的假和尚。」
眾人將他們拉上岸,洪帆溼身後,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露出曼妙身材。
童銘低著頭不敢看,眼睛瞟向我,明顯是在向我求助。
我把童銘脫下來的衣服披在洪帆身上:「起來吧。」
落水男孩得到急救,也甦醒過來,吐了幾口水。
洪帆跑過去抱住弟弟,哽咽道:「錦龍,你可嚇死我了。」
18
這下好了,童銘成了洪氏姐弟的救命恩人,他們的父母一定要請我們去家裡坐坐。
洪帆面露嬌羞,怯怯的大眼睛望著童銘說:「恩人是嫌棄我家窮嗎?」
我冷笑一聲心想著,這是必殺技,童銘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和尚肯定沒法拒絕。
果不其然,童銘答應了。
洪帆家院子很大,有四間瓦房,草棚裡有兩匹馬。
到了門口,我看到偌大的院子,整齊的房屋,拉著童銘的耳朵低聲說道:「你這是攀上高枝兒了。」
童銘疼得皺起眉頭,小聲說:「瞎說什麼。」
兩個中年人出來迎接,是洪帆的父母,見到童銘後感激涕零,硬是要我們住上一段時日。
我笑著回絕:「我們還要趕路呢。」
洪父說:「我和賤內也一心向佛,希望得到高僧指點,給我們講解佛法。」
我皮笑肉不笑地說:「那出家啊,自然有人給你們講。」
洪父滿臉不悅。
童銘推了我一把,雙手合十彬彬有禮地說:「既然有緣,住上幾日也無妨。」
「大哥!」我咬牙切齒地在他背後說道:「你不怕死啦?」
童銘一本正經地說:「普渡眾生是我的責任。」
我冷哼一聲:「你的責任可真多呀!」
19
心不甘情不願地在洪家住下了。
吃完飯洪父洪母去田裡收菜,洪帆收完桌子就來找童銘。
錦龍在院子裡瘋跑,自那次溺水事件後他被父母關了禁閉,而我負責看著他。或許是童銘向他介紹過我,所以這小子還是挺聽我話的。
洪帆低著頭,聽童銘講佛法六門。
「所謂佛法六門,即善說,如實而說;現報,使人於現世得果報;無時,不待星宿吉兇而隨時得修道……」童銘津津樂道。
洪帆雖然人在那卻沒有心思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童銘的側臉。
我走過去打斷童銘,笑嘻嘻地問洪帆:「洪姑娘你是信奉佛教,還是喜歡童銘呀?」
洪帆羞紅著臉小跑離開。
童銘瞪了我一眼說:「我豈能跟佛祖相提並論!」
我挖苦道:「佛祖法力無邊,你個小和尚魅力無限呀。」
「胡說!」
童銘黑著臉,背著手離開。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童銘生氣的樣子。
20
夜深了,蚊子特別多。
洪家老少都早早地歇下了。我睡不著就在院子裡轉悠,悄悄走到童銘窗前,知道他也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坐在窗沿下,伸出舌頭粘住那些飛來飛去的蚊蟲。雖然這些昆蟲我平日根本瞧不上眼,但現在就權當是宵夜了。
童銘睡不著,準備出去走走,推開門就看見十人三十釐米的舌頭,甩著黏液在空中飛舞。驚恐萬分的童銘向後退了幾步,頭磕到門框上。
循聲望去,童銘張著嘴巴欲要發聲。
我眼疾手快一個飛身過去捂住他的嘴巴,威脅道:「別大驚小怪的,否則我殺了他們一家老小,聽見沒有?」
童銘僵硬地點點頭,嘴裡烏拉烏拉地說些什麼我也聽不清。
拖著童銘走出了院子,到了一處無人的空地,鬆開手時童銘雙腿哆哆嗦嗦,已然是站不住了。
我伸手去拉他,他竟然躲了,這讓我很受傷。
我悲傷地說道:「是,我是妖精,但我沒害過你呀!為什麼最近竹碟追蹤不到你的行蹤,因為我用妖氣迷惑了它,它尋不到你的氣息就找不到你。
「你打我,害我沒吃到那條蛇,我不怪你,我非但不怪你我還救了你。」我步步緊逼,手指狠狠戳在童銘胸口:「你有沒有良心,我吃蚊子還不是怕蚊子吸你的血,你現在用這種眼神看我?」
21
「你是山上那株食人花?」童銘難以置信地問道。
「是我!」
終於不必再隱瞞自己的身份,理直氣壯地說出來,感覺實在太棒了。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童銘問。
我大聲嚷嚷著:「沒騙你啊,一開始我就告訴你,我叫花十人,這也就是食人花嘛!」
大聲吵過之後,我們兩個安安靜靜地坐在路邊。
童銘在夜裡瑟瑟發抖,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你不冷嗎?」
見我氣鼓鼓,童銘滿臉抱歉:「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否則也不會是這種反應,我知道你心眼好,但是食人花誒,有點嚇人。」
我義正言辭地說道:「我真的沒吃過人肉,你要是聽著不舒服,我叫食肉花也可以。」
聽到我這麼說,童銘不禁抖了一下,尷尬地笑起來:「哈哈哈,你真的不吃我嗎?」
我不屑地噘著嘴:「你看起來不是很好吃。」
我真的從來沒吃過人,我的很多同類也跟我一樣,一輩子都沒吃過人。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要被稱為食人花。
22
洪家院子裡曬了許多玉米,所以早晨吃了玉米粥。
洪母見我沒什麼胃口,關心道:「你是不是不喜歡吃?」
我剛要說話,童銘搶先說道:「她啊,生病了。」
洪帆拉起我的手,關心道:「花姐姐怎麼了?」
「可能是昨晚著涼了。」我臉上帶著虛假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見到洪帆,我就不喜歡她。
吃過飯,童銘向洪家父母辭行。
洪帆聽後楚楚可憐地望著他:「你真的要走嗎?」
我冷笑,心想著完了,走不成了。
沒想到童銘雙手合十一本正經地說:「洪帆姑娘,我們被人追殺,實在不宜久留。」
我看見洪帆低下頭,眼中含著淚水。洪帆的眼淚讓我意識到,她是真的喜歡童銘。
短短幾天我便察覺到人類複雜的情感變化,其實人類沒那麼複雜。
童銘正在收拾行裝,洪帆走進來,從身後拿出一頂假髮送給他。
「你這樣裝扮很容易被找你的人發現,這假髮是我用馬尾毛做的。」洪帆滿臉不舍,小心翼翼地將假髮放在童銘的床上。
童銘道謝後,洪帆轉身戀戀不捨地離開,走到一半又折回來,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她拉著童銘的手說:「你真的不留下來嗎?」
洪帆眼中秋波漣漣,連偷看的我都十分動容。
洪帆說:「如果你不願意留下來,我可以跟你一起走。」
童銘尷尬地笑著,不著痕跡地推開洪帆的手:「洪帆姑娘,你山間的百合需要有人用心呵護。可我是個出家人,什麼都給不了你。」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洪帆捂著臉衝出屋子,正好與偷聽的我撞上。
我有些尷尬,也有些難過。
腦中迴蕩著童銘那句話,「我是個出家人,什麼都給不了你。」
23
童銘戴著假髮穿上便裝,還真是一個眉清目秀的英俊少年。
我盯著他看了一路,童銘不自然地躲避著我的目光。
「你到底在看什麼?」童銘氣急敗壞地問道。
我笑嘻嘻地摸著他的假髮,童銘生氣地打開我的手。
我問他:「如果洪帆姑娘是百合花,那我是什麼花?」
童銘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冷冷地說,你不是食人花嘛!」
「嘿!」我揚手準備收拾他,童銘看我抬手早就溜走了。
看著童銘歡脫的背影,我突然想到如果童銘到了金禪寺,我們就會分開吧。
畢竟人妖殊途,我們是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
「我餓啦!」我大聲喊道,找到一片樹林化成原形獵食。
童銘一開始不敢靠近,後來每逢我仰頭獵食他就往我嘴裡扔瓜果蔬菜。
我兇狠地瞪著他,他訕笑著解釋道:「營養搭配,長命百歲。」
童銘看著正在獵食的十人,想阻止又不忍心讓她餓肚子。
現在想來,童銘已經很久沒有嘆過氣了。
24
宋明派出的竹碟總是無功而返,察覺不到半點童銘的氣息。
皇帝病情不容樂觀,要他用法術維持。但宋明自己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他是只殘疾的蝙蝠,無法再進行修煉,漫長的歲月在消耗他原有的修為。
不久以後,宋明自己也會死,但是如果能在除掉靜坐羅漢的同時取得食人花精的內丹,那簡直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宋明冷笑著,吩咐手下:「走,我們去金禪寺等他們。」
宋明的部隊快馬加鞭往金禪寺趕去,食人花卻總以各種藉口休息,耽誤了趕路進程。
「哎呀,童銘我累了。」
「哎呀,童銘我餓了。」
「哎呀,童銘崴腳了。」
七天以後,我的花期到了,我開始虛弱畏寒,需要有人給我溫暖。
我向童銘撒嬌道:「每年這個時候,我就要找個山洞,把秋天冬天都睡過去,今年我為了保護你連自己都顧不上了。」
童銘路過村院,去人家家裡給我化緣化了一條棉被,把我裹起來,背在身上緩慢前行。
我在童銘背上偷笑,奸計得逞了。
萬萬沒想到,我們遇見了去往山西的客商。
25
王伯汶是石門王家的少東家,家裡做棉花紡織,商號遍布全國。
這回,是他第一次單獨出門談生意。
上車後,我被童銘包裹嚴實靠在他身邊。
王伯汶自我介紹過後,目光不經意地停留在那個面色蒼白的女孩身上。
童銘注意到王伯汶的眼神,尷尬地解釋道:「家父家母剛剛離世,我帶著舍妹來山西投奔親戚,沒想到路途中她生病了。」
說完謊,童銘愧疚地望向窗外。
我看著童銘糾結的表情,知道他心裡又在默念阿彌陀佛了。
一路上童銘和王伯汶相談甚歡,王伯汶甚至幫囊中羞澀的我們付了住宿錢。
入住後,童銘特意讓小二燒了火盆送到我的房間,可儘管是這樣我還是忍不住發抖。
王伯汶命人送了幾條棉被給我,童銘統統蓋在我身上。
我虛弱道:「你想壓死我嗎?」
不知不覺地睡著,醒來時懷中摟著個湯婆子。
童銘趴在床邊睡著了,看著他的睡顏,我忍不住伸手去撫摸,悄悄坐起來,臉慢慢靠近童銘的臉,感受他的氣息。
我做了件錯事,我吻了他。
吻完之後我手足無措,唯有趕緊躺下來蓋緊被子轉過身去不看他。
心臟劇烈跳動,「怦怦」地撞擊著胸腔。
我以為活了七百年心早就死了,沒想到此刻又鮮活起來。
童銘趴在床邊皺起眉頭,心臟同樣劇烈地跳動著。
舌尖偷偷舔舐著嘴邊十人留下的冰涼和香味。
他本來就沒有睡,只是想找個機會陪在十人身邊。
我深夜偷親心上人,沒想到他是在裝睡。
26
天微亮,童銘悄悄離開。
聽到關門聲,我長舒一口氣,坐起來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沒想到裝睡這麼累,一動也不敢動。
我想起那個吻,摸著嘴唇笑了起來。
回到自己的房間,童銘朝南跪拜。
他雙手合十面容哀傷,仰天問佛祖:「望佛祖原諒。」
他這樣問,不是因為那個吻,而是他心動了。
天亮了,王伯汶拿了件棉襖送給我。
「這個是今年的新樣式,我們拿到山西去賣的,你先試試看!」王伯汶笑著。
我接過棉襖,王伯汶關心道:「姑娘身體可好了,等到了山西,我找個郎中仔細幫你看看。」
「只是,」王伯汶稍作停頓,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只是,如果姑娘有了夫家,往後見面怕是不容易了。」
「我沒夫家。」我沒心沒肺地回答。
聽到我沒有夫家,王伯汶很開心的樣子,讓我好好休息就興高採烈地出去了。
王伯汶走後,童銘拿著湯婆子進來。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
童銘尷尬地輕咳幾聲,問道:「你還冷麼,換一個湯婆子吧!」
他走過來坐在床邊,把溫暖的湯婆子放進我手中,笑著道:「還有幾天你就可以擺脫我這個大麻煩,回去睡他個昏天暗地。」
聽他這樣說,我抬起頭滿眼不舍,手自然而然地搭上童銘的胳膊:「你這是在和我道別嗎?」
童銘輕輕嘆氣,起身背對著我說:「我是個出家人,什麼都……」
他還未說完,我就從床上衝下來,臉貼在他背後緊緊地抱著,命令道:「你別拒絕我!」
童銘的心臟一陣絞痛,一下子紅了眼眶。他曾經也對另外一個女孩說過一樣的話,但心情不是這樣的。
心臟的疼痛提醒童銘,他必須離開十人。
27
我抱著童銘僵直的後背,見他許久未說話,我以為自己已經唬住他了。
「跟我回山上吧,好不好?」
我滿懷期待地等待肯定的結果,卻換來他冷冷一句,「人妖殊途。」
拗著童銘的肩膀發力,強迫他轉身看著我楚楚可憐的眼睛,他不為所動。我捧著童銘的臉,踮起腳吻他。
童銘雙眼緊閉,一直在閃躲。
童銘的表情讓我很受傷,我用力按住他的頭,使他的唇落在我的唇上。
兩隻柔軟的嘴唇碰在一起,沒有絲毫纏綿,只有我帶著一廂情願的怨氣。
我默默流出眼淚,淚水划過臉頰滴在童銘的唇上。
童銘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我不知所措地鬆開手。
他舔了舔嘴唇說:「你知道嗎?你的眼淚是辣的。」然後用手指在我臉上蘸了一點眼淚,抹在我的唇上,我舔了舔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你是妖精!」童銘突然崩潰,大喊:「我怕你怕得要死,自從知道你是妖精後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我怕你會把我吃掉,所以一路上只有討好你。
「你別以為我會對你暗生情愫,我是和尚一心向佛,不會對妖物動情,麻煩你滾遠一點好嗎!」
什麼不淫戒色勿嗔,遇到十人以後,童銘也管不得那麼多了。
28
和童銘吵過架後,兩個人沒再說話。
分別乘坐不同的馬車趕往山西,我和王伯汶同坐,他目光如炬看得我有些不自在。
這眼神我見過,洪帆和我看到童銘都是這個眼神。
我問王伯汶:「你害怕妖怪嗎?」
「啊?」王伯汶沒想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思考片刻點了點頭:「如果妖怪長成姑娘這般樣貌,我覺得沒什麼可怕的。」說完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那,如果我是妖怪你會娶我嗎?」我再次問道。
王伯汶先是一驚,接著點頭如搗蒜:「當然願意。」
車隊休息時,我牽著王伯汶的手下了車,特意到童銘的車前轉了一圈。
童銘分明是看見了,竟然面無表情。
挫敗感油然而生,他對我竟然沒有半分感情?
29
三天以後車隊到了山西境內,童銘下了車。
臨走前童銘找到王伯汶,從十顆舍利子中挑出一顆最漂亮的,希望他幫自己轉交給十人。
童銘說:「我幫金禪寺的主持帶了些東西要送去,你們先走,我辦完事再去找你們。」
童銘把自己用性命守護的東西留給十人做紀念,他這樣做就是背叛了佛祖,他必須去佛前長跪還贖罪孽。
我從窗口偷望童銘遠去的背影。
王伯汶上車後把舍利子交到我手中說:「這是你哥哥臨走前讓我交給你的。」
望著這顆珠子,我記得童銘跟我說過這是靜坐羅漢的舍利子,是他用性命保護的東西。
車隊繼續前行,王伯汶興致勃勃地給我講起山西的人文歷史,說要帶我去集市,逛廟會。
可我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什麼都沒聽進去,直到王伯汶說:「你親人家在何處,我明日上門提親。」
我緩過神來,默默流下淚來喃喃道:「我沒有家人。」
王伯汶難以置信:「你和你哥哥不是來山西投奔親人的嗎?」
我苦笑著:「他也不是我哥哥。其實我不是人,我是個妖精,一枝食人花。」
我不顧王伯汶的挽留下了車,儘管他說不管我是什麼他都喜歡。
可他的喜歡我絲毫不感興趣,我只想找童銘問個明白,不喜歡,為什麼要留下這麼貴重的東西給我!
難道人類的情感真的有這麼複雜嗎?
30
童銘來到金禪寺門前,寺門緊閉,門前積著一層厚厚的樹葉。
不是說金禪寺香火旺盛,怎麼眼前會是這般蕭條。
推開厚重的寺門,「吱吱呀呀」的聲響伴著一陣飛塵。
院裡空曠無人。
古塔裡,拿著佛像把玩的宋明勾起嘴角,眯起狹長的眼睛:「人來了。」
童銘走到祭祀臺下,被十幾名大內高手團團圍住。
宋明背著手,冷笑著打招呼:「好久不見哪,小和尚,你身邊那隻妖精呢?」
童銘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交出舍利子,我饒你不死。」宋明眼露兇光,緩緩將手伸到童銘面前。
童銘從懷中拿出包裹,在宋明期待的眼神中緩緩攤開,然後一把吞進嘴裡。
「我不怕死。」童銘不卑不亢地說著,然後緩緩盤坐在地上,默默念起心經。
「來人,把他的肚子給我剖開。」宋明惡狠狠地說道。
兩名大內高手上前來拿住童銘,還好我及時趕到。
我瞬移到童銘面前,拼盡法力封出一道結界,將他們打出結界,只把我和童銘保護在裡面。
刀刃落了一地,我倒在童銘懷中,虛弱地問道:「你的佛祖呢,命懸一線時還不是我來救你!」
「你來幹什麼?」童銘見我如此虛弱,立刻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蓋在我身上。
我把舍利子拿出來放在他眼前,問:「你喜不喜歡我?」
31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問這個!」童銘一把搶過舍利子扔到嘴裡咽下去。
「你幹什麼!」我來不及阻止,扯著他的領子吼道:「還給我!」
見他真的咽下去了立刻動手摳他的嘴,童銘擒住我的手貼在胸口,「一會你找到機會就跑!」童銘附在我耳邊低聲說。
宋明冷笑一聲:「你們誰都走不了。」
他蹲在結界外頭對我說:「食人花我法力不及你,但是我有別的辦法。」接著對著身後大喊,「把他們都給我帶出來。」
宋明的手下押著十幾名僧侶上了祭祀臺,其中就有金禪寺主持。他威脅道:「我給你一刻鐘考慮交出舍利子,否則我就把他們殺光。」
宋明拉過一個小和尚手起刀落斬掉其頭顱扔到我們面前,冷冷地說:「為了證明我不是在說笑,先殺一個給你看。」
童銘憤怒地站起來,想衝到結界外頭。
我拉著童銘的衣袖,哀求他不要出去。
童銘甩開我的手,眼神堅定地說:「那都是人命,我一定要救。」
我掙扎著站起來攔在他面前,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放你走。」
童銘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你怎能這樣心狠?」
我強忍著淚水,伸手想要拉住童銘的手,卻被他嫌惡地躲開。我癱軟在地,扯著童銘的褲腳仰面看著他,我哽咽著:「別人的性命與我無關,我只要你活著。」
童銘緩緩蹲下,手用力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他紅著眼眶對我說:「我已經做錯了,求你別讓我一錯再錯。」
他拿起地上遺落的刀,抵在自己的脖頸處:「如果不能救他們我也不能活。」
沒有給我任何說話的機會,童銘就把自己的脖子劃出一道血痕。
32
「不要!」
我怕他真的自刎,唯有不情願地解除結界,童銘扔下刀大義凜然地走到宋明面前。
宋明看著我露出挑釁的笑容,一把將刀捅進童銘的肚子。
童銘口吐鮮血,半跪在地上。
我欲上前救人被宋明大聲呵斥住:「如果你再動一下,我就殺死他。」
童銘面色蒼白傷口血流如注,他擺了擺沾滿鮮血的手,喃喃道:「十人,你快走!」
「童銘!」
雖然我心裡恨不得立刻衝上前去結果了宋明。可現實是我只能乖乖站著,含淚看著童銘受苦,我怕他因我而死。
「你想不想救他?」宋明獰笑著:「如果不想他死,你就交出內丹。」
內丹!我心中糾結起來,如果交出內丹,我就會失去修為變回普通的食人花,可是如果不交,童銘就會因我而死。
宋明沒有給我多餘的時間考慮,猛然發力,童銘強忍疼痛悶哼一聲,捂著傷口還對著我笑,血順著他的嘴角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我給你!」
我大聲喊著,仰天發力逼出內丹。養了七百年的內丹,伴著淡藍色的光暈緩緩飄出體外。隨著內丹的離去,我法力盡失倒在地上。
我聽見童銘聲嘶力竭地喊著不要,卻再也不能回應他。
宋明張開手掌,內丹落在他手中。他服下內丹,卻沒有遵守承諾,猛然發力,刀順著童銘的肚子滑下來,腹中的臟器一下子湧出來。
宋明剖開童銘的胃,裡面有十顆發光的舍利子。
我用這雙眼睛看到這世界的最後一眼,是童銘被開腸破肚倒在血泊中。
33
宋明拾起這十顆舍利子,面目猙獰地攥在手中粉碎,仰天長嘯:「大仇得報!」
童銘的屍體由指尖開始散發著淡淡的光暈。宋明好奇蹲下來查看,沒想到卻被一束強光震倒在地。
童銘雙手合十,金光加身赫然盤坐於空中。
宋明看著童銘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是你?」
童銘身體上的瘢痕都在閃閃發光,這些都是他未成正果之前與蝙蝠精大戰時留下的。
「正是。」童銘幽幽開口:「別來無恙啊!」
宋明暴跳如雷,拿起刀飛身劈砍,童銘只輕輕抬手就將其打倒在地。
「孽畜,如此不知悔改,我今天必要收了你。」
童銘拿出金缽,有一道光打在宋明身上,默念佛咒。宋明聽到佛咒後疼痛難忍,捂著頭蜷縮在地上痛苦哀嚎。
那十幾個隨身的大內高手紛紛丟兵卸甲,不知所蹤。
宋明倒在地上,八尺男兒變成一隻小小蝙蝠被收入缽中。
童銘取出蝙蝠身體裡的內丹,送到食人花體內。
見食人花慢慢有了人形,託著金缽悄然消失在空中。
34
我睜開眼睛,只覺得周身酸痛,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心想,我夢遊了?
遠處跑來一男子,見到我後露出欣喜的笑容。
他蹲在我身邊,滿臉焦急地說:「我剛才在山下看見這裡閃過一道金光,以為你遇到了什麼危險。」
我警惕道:「你是誰?」
「我?」男子指著自己笑道:「我是王伯汶啊!你還答應要嫁給我。」
「嫁給你?」我感到不可思議:「我是食人花啊!」
王伯汶笑容淺淺,眼神中充滿寵溺,他把自己的披肩系在我身上,摸著我的頭輕輕說道:「你不是食人花,你是山間的百合,需要有人用心呵護。」
「這話聽著很耳熟啊!」
「你想起來了?」
「沒有。」
35
童銘真身回歸,歸位靜坐羅漢。
歷經七世,情劫是最後一劫。
最後食人花忘了那個小和尚。
靜坐羅漢卻從此多了個心魔。(原標題:《一枝食人花出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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