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乳山銀灘的日子裡,我結識了不少朋友,天南地北的,哪兒的人都有。說起來也挺有意思的,只要往人堆裡一紮兒,說不定就會遇到啥地方的人。還有,風格迥異的各地方言,有時你還真聽不出來個東西南北。我的鄰居老張就是地道兒的「老西」,不過他的話還是聽得懂的。這天,他樂呵呵地告訴我,家有喜事了。
一大早兒,老張就裡裡外外地緊著忙活開了,今個兒朋友給他介紹的對象兒要上門呢。女方是小區後面村子裡的,比他小不了幾歲。聽介紹人說,人不錯,性子軟兒,也實誠,模樣兒還挺周正呢。接著老張的喜信兒,我也替他高興。平時見他一個人進進出出的,也挺孤單的。樓上樓下住著,免不多聊幾句,大抵也知道了他的一些情況。
說起老張,也是苦命。十幾年前,媳婦兒意外走了,一個人拉扯著閨女熬日子,又當爹又當娘的,引得周圍人唏噓不已,自然就有熱心人張羅著給他找個伴兒。誰知,老張一聽,頭搖得像個拔郎鼓兒,像個悶葫蘆似的。你說了上句,卻聽不到他的下文,半響也回不了一句話兒。時間久了,人家也知道他的心思了,他是怕閨女受委曲,也就不再搭這個腔兒了。
好在閨女真爭氣,聰明伶俐,人又懂事兒,曉得讀書上進,打小就學習好,得的獎狀一摞一摞的,沒少給老張長臉兒。大學畢業後,被深圳一家大公司錄用了,待遇也不錯,老張這才苦日子盼出了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兒。又過了兩年,閨女要出嫁了。老張真的有點捨不得,心裡空落落的,著實有幾分說不出的難受。
出門那天,老張喝的有點高兒,三兩杯下肚,心就潮了,一個大男人竟然哭得稀裡譁拉的,別人咋勸也勸不住。知根知底的人,知道老張的不易,也陪著他一起落淚兒。這些年,媳婦沒了,閨女就是他的命。勤扒苦做的,不就是圖的閨女有個好前程。眼見著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他心裡的高興勁兒就別提多美了。
誰知福無雙至。前兩年,老張時不時地感到胸悶,氣短,大口地喘粗氣兒。去醫院一檢查,長年的煤礦井下工作,讓他染上了輕度矽肺。醫生說,這病沒有什麼好辦法,除藥物治療外,良好的生活環境也很重要。閨女想讓他去深圳。他說,在北方過慣了,不適應南方的氣候,其實呢,是不想給閨女添麻煩。
人們都說,閨女是父母的小棉襖。可老張的性格倔得很,只要他認準的道兒,八頭牛也拉不過來。後來,閨女拗不過,也只好隨他的意了。可心裡著實地放心不下,便想給他找個保姆啥的,身邊也好有個照顧,自己也能放點心。可老張聽了,隔著電話,就對閨女發了一通火,說自個兒能顧得了自己,怎麼勸也是個白搭兒。
去年夏天,有老哥們兒讓他來乳山銀灘玩幾天,說海邊的空氣好,對他的矽肺可能會有好處。起初,老張不相信,後經不住人家的一個勁兒勸,想想自己也沒啥事兒,就盤算著去海邊溜達一圈兒,看看大海,散散心也好。沒想到,在銀灘待了幾天,老張覺得胸不再那麼悶了,呼吸也暢快多了,竟喜歡上了這裡的慢生活。
女兒聽說後,一點兒也沒猶豫就給他買了套小兩居。自此,老張在乳山銀灘算是安了家。平日裡,海邊散散步,集市買點菜,有時也找老哥們兒喝兩杯,日子過得倒也舒坦愜意。也許是勞作慣了,今年開春,老張竟然還在小區周邊的溝溝邊邊開墾了一小塊菜地,種了好些品種的蔬菜。收穫時,他一個人哪裡吃的完呀,這家送點豆角,那家送把辣椒,還給了我幾個大南瓜呢。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乳山銀灘待久了,老張的性情也有了變化,開朗了許多,見人也愛說愛笑了。因為伺弄菜地,自然少不了去買些農具種子的,一來二去和當地人也熟絡了。尤其是銷售菜種的那位大嫂,當得知老張的情況後,就試探著想把自家的表妹給他說合說合。咋一聽,把老張嚇得夠嗆。這些年,他一個人都習慣了,還真的沒有這個心思。
正應了那句話:好事多磨。他的老哥們聽說後,卻是非常的贊同,忙不迭地做著老張的思想工作,並且將情況告訴了他遠在深圳的女兒。哪個作兒女的不希望父母好。想想父親一輩子對自己的付出,讓他晚年找個伴兒,有個人照顧,自己多少也放些心,沒有理由不支持啊。就這樣,時間長了,老張自個兒也想通了,年齡大了,不比年輕時,再說女兒離的遠,自己過安穩了,也省得讓她牽掛兒。
說話間,就聽傳來一陣敲門聲,老張趕緊迎了上去,只見一前一後進來了兩個人。我偷眼一瞧,後面的那個女的準是老張的對象兒,圓臉龐兒,大眼睛,笑盈盈的,一看就是個喜氣人兒。再看老張,頭也不敢抬,手腳也不知往哪放了,只是一個勁地在屋裡轉磨磨兒。不一會兒,額頭也滲出了汗珠兒,憋得他滿臉通紅,活脫脫地成了一個「關公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