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的老張

老張收廢品，不知他的大名。外縣人，認識他可有幾年了。

多年前因家有小賣店，時常會積下一些廢品。老張每一段時間會來家收。據老張講，他家家境還算殷實，老伴兒跟著女兒生活。兒女都已成家，在家閒著無聊。於是他就出來，租房收廢品。他說，自己還不算太老，每天早出晚歸的，雖然辛苦，但不想拖累兒女。就這樣和老張慢慢的熟識了。每老張來時，也許是出於同情趕到飯時母親總會留他吃飯。或是因了鄉人善良的拘謹？也或許盛情難卻？抑或是母親的真誠勾起來他一個漂泊異鄉之人的思鄉心緒或者讓他感受到了家的溫暖？起初，他不肯，後來也就接受了。但不進廚房，總臉帶拘謹的樣子默默的找個僻靜的角落，三下五去二地吃完，然後就整理他的廢品去了。臨了付錢時嘴裡邊嘟囔：好人家，好人家，邊掏出他那用塑膠袋裡三層外三層包裹著的「錢包」數著錢。每次總會多出個三兩元。起初，母親沒在意，後來發覺了，但也沒有向老張說破。善人眼裡均善者，善良人對滴水之恩的回報是融化於血髓的自覺、虔誠、敬畏與自然。後來老張再來時，母親會另外弄些廢品不經意的說是在家靜礙事，不值啥，捎走吧，不要錢。

老張實誠。同樣的廢品他收的價錢比別人的要高些許，而且從不缺斤短兩。有一次，學校翻蓋教學樓，破校舍上的窗戶沒用了，想找收廢品的打算賣掉。在前幾撥給的價錢都不合適的情況下等來了老張。他看了看，思量了一會兒說：「八百，再多，我就沒賺的了。」八百？我們都很吃驚，這可是比前幾個給出的價錢高許多啊！有位同事還趁空偷偷的給老張提個醒說，你給的是不是高了？他給那位同事說，沒事，我心裡有底，就這。這筆買賣很容易就談妥了。老張騎著三輪車，前前後後跑了三趟，才把舊窗戶拉走。後來再見著時同事悄悄問老張，那筆生意賺了多少錢？老張有些懊惱，說：「看走眼了。本以為能賺百兒八十的，結果，只賺了二三十塊錢。」同事聽了埋怨他，「我當時提醒了你，別人才出六百多，白忙了一天不是？」老張憨憨地笑著說：「做生意講究實在，賺得少了，可人情在呀。再說了，人都得講究說話算話不是？我既然說價了，就不能改口不算」。

是的，人都願意和實誠誠信的人打交道，因為和這樣的人交往心裡踏實。老張的善良真誠換來了大家的信任和熱情。村裡誰家有破爛廢品寧願等著他。每次他來，這家收拾一堆，那家一捆。夕陽西下，老張總是滿載而歸。這時的他，總會憨厚的哼上幾句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得懂的小曲。且，臉上帶著滿足的笑。

好久沒見到老張了。前幾天再見到他時他臉帶憔悴，步子有些蹣跚。問他什麼緣故，他不語；再問他，他只是默默地收拾著，一捆一捆地裝廢品上車。臨走的時候才低聲說：「老伴兒不在了。」聲音低沉聽出有些哽咽，眼睛裡分明閃著淚花。平時老張以能吃苦樂天派示人，今天的老張向我無意中流露了他柔情另一面。我想著該如何安慰他幾句的時候，見他抬起滿是裂口的手擦擦眼，擠出一絲微笑——那是哭笑說「老了沒辦法，得的不是病……」我們勸他，「別幹了，回家享享清福吧！」老張搖搖頭。「再等幾年吧。現在我還能自食其力。」他說，他今年七十多歲。

「誰賣破爛，誰有廢品拿來賣」 老張蹬著老舊的三輪車吆喝著。落日的餘暉鑲著他吃力的身體刻出一張蓄勢的弓。

背有點駝，卻很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