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維祥 編輯|淑為 圖片|均來自網絡
老張頭叫張豪,是個胖乎乎的老頭,說話風趣幽默,話鋒極健。他走到哪兒,都能引起一陣笑聲。不信?你看,老張瞧見有一群村人坐在街邊捧著碗邊吃邊談,就又湊了過去:「唉呀,這幾天胃口不好,走到茅廁裡,看見啥都不想吃。」眾人「哄」的一聲笑了起來,老張卻板著面孔,仍然在鬆鬆地啦呱。
老張先前是不說媒的。前幾年,老張頭從建築公司退休,賦閒在家,悶坐無聊,就想起來說媒。第一次是受表妹所託,為外甥女張羅對象。男女雙方小青年見了面,都沒啥意見,正準備進一步接觸。老張頭卻探聽到男方有一隱疾,脊背上有一肉疙瘩。唯恐落埋怨,就打電話告訴了表妹。表妹一聽,心裡著惱,竟給自己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說了一個這樣的對象。表妹沒有吭聲,「啪」地一聲掛了電話。老張尷尬不已,事後又遭男方一頓埋怨。經此一事,老張才意識到「媒哄」的真正含義。
老張第二次說媒,是為妻侄女劉芳找婆家。本村有一戶家庭,家境殷實,小夥子張哲也老實本分。剛開始說媒,老張頭手頭資源匱乏,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老張頭就為他們牽起了紅線。姻緣實由天訂,那姑娘沒相中張哲,卻看上了陪同張哲一起去玩耍的陳三娃。張哲母親認為老張頭夫婦沒給他兒子添好言,竟與老張夫婦結下了暗仇,在以後的種地澆水事宜中,處處與老張頭作對,著實令老張頭煩悶了幾天。三娃與劉芳兩情相悅,開始自由戀愛,成就了婚姻。老張的妻侄女嫁給三娃後,才發現,三娃不唯有英俊的外表,還家徒四壁,拉了一屁股的饑荒。劉芳雖有嬌滴滴明星般的面容,面對生活中的油鹽醬醋,也只得放下身段,拼命爭氣掙錢。奈何紅顏命薄,那三娃卻是個好吃懶做的人,又嗜賭如命。劉芳辛辛苦苦經營著一家小吃店,養著自己那無所事事的男人和年幼的兒子。不料有一天,劉芳晨起做生意,竟發現飯店易主,劉芳頓時傻了。原來,三娃賭錢輸得眼紅,竟把鋪子抵了出去。劉芳回家大鬧了一場,念及年幼兒子,不捨得離婚,只得去姑姑家哭訴,順帶著把老張夫婦埋怨了一番。老張妻子氣得牙根疼,發誓不再讓老張說媒。
但老張不聽妻子的,他不怕媳婦,雖然他在兩口子打仗中不佔上風。老張妻子長得五大三粗的,有力氣,幹起來農活虎虎生風。老張在單位上班,終日閒散,捂出一身細皮嫩肉,手無縛雞之力。因此,幾次近身肉搏戰,老張均被媳婦牢牢壓在身下,飽受一頓老拳。久了,老張就總結出一些實戰經驗。每有心得,老張必會賣弄:「哎呀,今天打了個勝仗。」「咋回事?」有人追問。「今天上午,我下了班,把自行車叉到大門外,掉轉車頭,朝向大路。進了門,見老娘們正撅著腚抱柴禾。我攢足勁,朝腚上跺了一腳,轉身就跑出了門,騎上自行車就往單位來了。那個老娘們沒追上。」老張頭得意洋洋。
退休前,老張終日在單位吃食堂,妻子則領著幾個孩子在家裡艱苦度日。妻子會過日子,她精打細算,把家裡老母雞嬎的蛋攢起來,拿到集上去換錢。有一次,老張對本單位的一位同事說:「兄弟,今天跟我趕集去。你推著自行車,別吭聲,只管聽我的。」只見老張走到一個賣雞蛋的攤子前,伸手抄起盛雞蛋的包袱,順手一兜,抱在懷裡就跑。「兄弟,快上車,跑。」老張和那小青年揚長而去,那後面的婦女罵著追了好遠才作罷。原來,那個婦女就是老張妻子。
老張頭說了幾次媒,漸漸嘗到甜頭。每走到一處,無論男家還是女方,主人都好煙好酒侍候著,美味佳餚吃著,老張慢慢就吃刁了味口,回到家裡,看見老婆做的粗茶淡飯,就難以下咽。老張頭慢慢習慣了走街串巷,開始了職業說媒的生涯。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自古以來婚姻所必不可少的程序。古人云:「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逾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如果沒有媒人撮合,那就是淫奔苟合,為人不恥。於是媒人便成了人們不敢得罪的人物了。前幾年,老張頭憑著自己三寸不爛之舌,過人的眼力,倒也成就了幾對美滿姻緣。玉成姻緣,功德無量,況且媒禮錢也越來越水漲船高:小青年訂婚需要交四幹元,倘若遇到那些搶手貨——二婚頭,或者小寡婦,則會有六七千元的紅包揣入媒人的衣兜。老張頭很是樂此不疲了一陣。但老張頭漸漸發現,媒不好說了。現在的小青年不再是以前的懵懂毛頭小子,大姑娘也不再是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現在都時興外出打工,自由戀愛。一個正青春,一個正妙齡,沒有父母的拘束管教。正是,乾柴烈火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而小夥子們也很快就發現了這對付丈母娘的快捷方式和不二法寶——先上車,再買票。春風幾度,珠胎暗結。在前幾年,這種情況會引起丈人跳河抹脖子的。現在,丈母娘只能咬牙罵幾句「死妮子」,便不顧醜不顧羞地匆忙做了賠本生意,肚子不等人啊!新娘子在婚禮上腆著大肚子,談笑自若,倒是老婆婆疼愛備至,不斷提醒主持人,「招呼著點鬧喜的人,媳婦有了。」一下子添兩口,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雙喜臨門啊!父母之命成了虛談,媒妁之言更是白扯。現在都時興起一種新風尚:男女青年談戀愛,火候差不多,告訴父母。男方父母約上幾個族人,到女方會親家訂婚,直接一腳把媒人蹬得遠遠的。唉,世風不古啊!
「如今這年頭,啥行業也不好幹了,啥買賣都有競爭的。」老張感嘆著。近幾年,有一批巧嘴小腳老太太異軍突起。她們憑藉可以自由出入內帷的優勢,登堂入室,姐長妹短,拉走了大部分青年客戶資源。她們要求低,走門串戶,說一對青年男女見面,一兩盒「小蘇」煙即可打發。並且這些媒婆很有職業操守,婚事不成,絕不吃請,不像老張那樣,得好酒好菜伺候著。這些媒婆在乎的是那一張張紅通通的票子。她們不厭其煩地出入俊男靚女之家,剩男大女之戶,催換帖,追婚期,不嫌腿酸腳疼。婚事不成,每天也有幾盒煙入兜,折換成錢,也能有百餘元到帳。低廉的價格、熱情的服務,讓老張大感壓力倍增。老張本就資源不多,再加上那些老太太明橇暗挖牆跟,事業愈發衰退。
事急從權,老張也開始轉變原先信奉的原則底線,變得有些不擇手段。他開始出動出擊。首先,堅守商業機密。「老張啊,你有好的男小夥麼?」「沒有啊。」老張相信,只要自己吐口,那個同行準會當天殺到彼處,到時自己只有乾瞪眼的份。其次,老張開始擴大視野,主動深入一線,到各村去尋找適齡訂婚男女。有一次,我姐姐正在家裡忙家務,聽到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老張笑著伸過頭來。「大妹子,在家了,家裡有孩子該訂婚麼?」「大女兒在大學裡上學,不訂。」「二閨女呢?」「二閨女在上小學。」「男孩呢?」我姐姐有些不耐煩,「這不,還在地上爬著玩呢,等他大了,再仰仗你吧。」我姐姐開始關門,「這是哪兒來的人啊,魔道。」老張不以為意,繼續私訪。有時,老張也狠心拆婚。雖說,寧摧一座廟,不拆一樁婚。但有些小崽子們也太不像話:明著說婚事不成,暗裡卻陳倉暗度,卿卿我我,還沒過河就拆橋,只為省那幾千元錢。老張狠心跑到女方家裡,說了一些男方的不是。可惜,破壞婚姻不成,反招來男方母親的一頓臭罵,老張頭威信大減。
老張不氣餒,他利用自己識字的優勢,建立了幾本適婚男女信息檔案,進行分門別類,有大學生類,二婚類等。檔案本內,家長姓名,學歷,長相,找對象的要求,無不條理清楚,一目了然。老張有部老年手機,鈴聲是豫劇《鍘美案》,每每響起,李斯忠的黑頭腔都聒得人耳朵嗡嗡叫。
「大妹子嗎?我是老張。」「我還給閨女操著心嘞。小夥子長得別提多俊了,工資也高,一月一萬多。啥,談著哩?哪怕啥?不結婚不為就,一家女百家求,多看一個,多個挑揀的機會。喂,喂,大妹子,……,掛了。」
我一出車門,老張看見就躊躇起來。他一直盯著我,嘴裡嘟囔著,「年齡大了些,大了些。女孩才二十多歲。」他怕女方罵他,不敢往女方家裡領。我不由好笑起來。「你說啥?我的兒子都二十多了。不是我相親,是領外甥相親的。」老張看著年輕的外甥也笑了起來。「這個中,中。」
進了女方家中,外甥說了幾句就退了出來,臉色不悅。「這個老張,瞞人。只說漂亮,沒想到卻結過婚,談了幾句,那女子竟又多了個兒子!」
回來的路上,老張看我臉色不悅,忙搭訕著。「大兄弟,前面莊上有個好閨女,看看去不?」我看外甥沒有反對,便點頭答應了。不料,這是老張風聞的一個女方信息,以前與女方父母沒有接觸過,也沒有電話聯繫,徑直殺到女方門前。女方一家人對老張做法很是反感,堅決不許老張進門提親,直推說女方有男朋友了。老張看著我們的白眼,尷尬了一會,就扎進了車裡。
老張開始老眼昏花了。有一次,我回家辦事,老張截住了我。「你還在北京上班麼?有編制了不?」「北京?」我不由詫異起來。「你想找個啥樣的對象?」我愈發驚訝起來,「你說的啥?」「噢,大兄弟,認錯了,認錯了。」老張不好意思起來,慌忙走開。
老張越來越令人討厭,婚事說成的也越來越少了。
作者簡介
作者:劉維祥, 鄄城縣引馬鎮中學教師 業餘寫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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