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鄉愁》之四十一
能在平凡的日子裡,過著平凡的生活,就是最大的幸福。
如果你的心簡單,那麼這個世界也簡單。
其實,往往在紅塵中翻滾了多年以後,我們都無法再做回心地簡單的人,也無法回到每個人都眷戀的「人之初、性本善」。
過去的時光裡,埋藏了那個年代無數的故事。
心酸也好,幸福也罷,都是一個時代的象徵,一個時代結束後烙印在每個人的痕跡。或深或淺,或早已忘卻在風裡……
吃地瓜秧子,是當時農村裡口糧青黃不接時,用來「江湖救急」的辦法。
社員們最看重的,還是地瓜秧下面的東西——只有地瓜,才是最能果腹的寶貝。
在我們那一帶的平原農村裡,當時最主要的口糧就是玉米和地瓜,而小麥則是逢年過節時為了「顯擺」一下才吃一點的。
玉米和地瓜雖然都是粗糧,也都是比較高產的農作物,所以過日子最實惠。
每年到了地瓜豐收的季節,大片田地的地瓜歸生產隊所有,隊裡要督促著收穫了儲存或者變賣了留著救急用。
而小塊和田邊地角上栽種的地瓜,則會按照人頭分到各家各戶,由社員自己翻刨了回去吃。
而最熱鬧的,也就是社員分到一小塊屬於自己的地瓜時,家家戶戶用鐮刀劃拉開上面乾枯的地瓜秧子,小心翼翼地用鐵鍁掘下來。
往往一鐵鍁掘上來,就「咕嚕咕嚕」地、滾出好幾塊肥嘟嘟的地瓜。
所以,每一鐵鍁下去,翻上來的都是大家的希望。
有時候,一鐵鍁土翻上來,就露出一窩擁擠在一塊的地瓜,大家索性丟掉鐵鍁,小心地用手扒拉出來。
每個人的身上,都蹭滿了黃土;每個人的身後,都是一小堆一小堆的地瓜。
這些東西,就是整個冬天和春天的過活了。
爸爸教書時間長,很少幹農活,也很不屑於幹農活。但到了這時候,只能趕著旱鴨子上架。
他往往一鐵鍁下去,「咔嚓」就鏟斷了一兩塊地瓜。
被鏟過或鏟斷的地瓜,很不耐放,要趕緊著吃才行,不然就壞了。
為此,就連脾氣很好的媽媽,一旦看見爸爸鏟壞了幾塊地瓜,也是心疼得不行。
跟他奪過鐵鍁,自己來掘土,讓爸爸跟在後面撿拾地瓜。
那時候,因為從小和媽媽在一起生活,所以很多觀點也傾向於媽媽。感覺爸爸在外教書時間長了,確實是連簡單的農活都做不來,真是有點「書呆子」。
其實,很多年後才明白另外一句話:「我們的歡樂,是母親臉上的微笑;我們的痛苦,是母親眼裡深深的憂傷。」
第一輪鏟過去,基本上大的地瓜都被翻了出來。
但地瓜和花生一樣,是永遠翻不乾淨的;有些沒鏟到的地方,說不定會藏著大地瓜呢!
所以,在鏟完第一輪地瓜後,社員們先將翻出來的「勝利果實」,裝在各種各樣的袋子裡,扛的扛、背的背,先運回家去。
之後,就是「翻地瓜」了。
避開之前鏟過的地方,在旁邊掘土尋找。
這時候,就有點尋寶的感覺了。
雖然翻的地瓜個頭都小了,最小的只有指頭大小,但社員們還是如獲至寶地撿起來。
在生產隊幹活時有句俗話,叫「添人就添力,放屁就添風」;而翻地瓜時,則是「挖到籃裡都是菜」,再小的地瓜也能填飽肚子不是。
往往一天下來,也能找個半口袋小地瓜;家裡人多的家庭,有時候能找到一口袋,這就不得了啦。
自己分到的一點地找完了,就開始去生產隊裡鏟過地瓜的田裡去找。
有些社員長於算計,在給生產隊鏟地瓜時,自己負責的那幾趟地瓜,就少翻出來一點出來,他自己記著在是在哪一片就行了。
等到了這時,就匆匆帶著一家人,到他為生產隊鏟過的地方翻找,往往能找出來很多。
其實,社員的這些小把戲,對老隊長來說他都明白。
他肚裡跟明鏡兒似的,但也知道這些人家孩子多、吃喝拉撒用度大;即便藏點私心,他也就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去計較。
這也是老隊長的厚道所在。
所以,儘管那時生產隊裡間隔幾年也會重新選舉隊長,但我們的老隊長卻好像是世襲的一般,從來沒被選下去過。
以至於若干年後,他還將「隊長」的位置「傳給」了他的兒子——我的一個叔叔。
對此,大家依然沒啥意見。
地瓜收下來,除了留下吃的,有的人家還會富餘出來一點,就會曬成地瓜幹。
各家將最好的地瓜留下,將差一點的地瓜和挖掘時被鏟過的地瓜,就用菜刀或一種專門切地瓜片的「礤床子」,將生地瓜切成片,丟在房頂上慢慢曬乾。
礤床子是一種專門切地瓜片的東西.
拿著地瓜往礤床子的鐵片上一蹭,一片地瓜就切下去了,切地瓜片的速度很快。但因為用礤床子切地瓜片有時會搓到手,所以媽媽從來不用。
況且,當時,那種工具也少,一個村裡也沒幾個,都用的時候也不好去借。
地瓜幹曬乾了,有兩個很大的用處,一是可以去集市上賣了換點零花錢,二是可以到供銷社裡去換點白酒。
當時,其他糧食緊缺,能用來釀酒的也就是地瓜幹了,這種酒大家俗稱「瓜幹酒」。
我記得每年地瓜幹曬好時,爸爸都會慫恿我用小布袋拎著幾斤地瓜幹,到供銷社給他換點白酒喝。
至於當時是怎麼兌換的,早沒了印象。
但農村裡貪杯的社員,也只有在這時候才能解下酒蟲。
當秋風蕭瑟、田野枯黃時,生產隊的大田裡,基本上就連手指頭肚兒大的地瓜也沒有了。
這時候,大家就在家裡忙著貯藏地瓜。
北方的冬天比較寒冷,有時候會凍得地面龜裂。
這些地瓜比較嬌嫩,在屋裡和地面上是放不過冬天的,一旦凍壞,就變了口味,苦澀澀得難以下咽。
所以,冬天一定要將地瓜貯藏在地下。
那時候,幾乎每家的院子裡都有一個地窖,北方人喊為「窨子」或「地窨子」。
在院子的一角,像挖井一樣倔下去,至少要一丈多深。口小肚大,裡面大概有一間小屋那麼大,不但可以貯藏地瓜,還可以貯藏冬白菜和大蔥之類不耐凍的東西。
家裡孩子多的,「窨子」就要挖得大一點,人口少的就挖得小一點。
那些「地窨子」,有時也是孩子們捉迷藏最好的地方。但每次被大人看見了,都要挨一頓臭罵;有的孩子屁股上,還要被大人的鞋底子扇得紅腫起來。
所以,能去「地窨子」裡玩的時候比較少。
那些北方的「地窨子」,也留下了那一代的無數少年的心事。
小時候,鑽過很多人家的地窨子玩捉迷藏,感覺很好玩,所以也希望自己家也有一個這樣的「窨子」。但因為我們家要貯藏的東西少,基本上用不著「窨子」。
再說,挖地窨子是個很費體力的活,尤其挖到下面,那麼多土要從很小的「窨子」口裡弄出來,沒幾個人配合是挖不成的。
爸爸不在家,媽媽自己也挖不了,所以,我們家就從來沒有過「地窨子」。
俗話說:「百菜不如白菜。」但沒有「地窨子」,過冬的地瓜和大白菜就不容易貯存。
後來,媽媽跟別人學了一招,在靠近牆角的爐子邊上,放上一堆地瓜,上下都覆蓋上厚厚的幹沙土。
沙土細膩,遮蓋瀰漫了所有的地瓜縫隙,這樣也能讓地瓜安全過冬。
但大白菜就不能放在屋裡,白菜雖然砍下來了,但在溫暖的地方還會生長。時間長了,白菜心就會長出來,不好吃。
所以,還是要將白菜放在稍冷但還不至於凍壞的地方。
所以,每年北方快下雪時,爸爸就在院子裡鏟開凍土,挖一個一米見方的深坑,下面鋪上一層細軟的麥秸。將白菜倒著排進去,上面也蓋上一層麥秸,還要壓上厚厚的土。
最後,還要在坑子的中間插上一束棒子秸,以便於透氣。
這樣貯藏的白菜,既透氣還不會腐敗。
因為白菜頭朝下,也不會再生長,就能到春節前後還能保持新鮮,也是一個不錯的貯藏辦法。但很多時候,靠近地面的白菜還是會凍壞一些白菜幫子,但數量不多。
北方的「地窨子」,跟北方的歷史一樣悠久。
因為北方冰凍三尺的寒冷裡,只有「地窨子」才能保持冬天裡除糧食外的唯一一點鮮活食物。
在抗戰期間,北方特有的地窨子,也曾庇護了無數人的生命。
特殊的年代裡,「地窨子」發揮了幾乎和地道一樣的作用。
後來,北方的冬天逐漸不再這麼寒冷,地瓜即便放在屋裡也不會再凍壞;而北方的反季節蔬菜,也鋪天蓋地地出現在冬天的餐桌上。
大白菜不再是北方唯一的過冬蔬菜,「地窨子」也就逐漸失去了它的作用。
夏天的一場場雨水,泡塌了院角常年失修的「地窨子」。
很多人索性拉點土來,將坍塌下去的「地窨子」填平。
再後來,隨著生活的提高和城鎮化建設速度的加快,「地窨子」也沒有了實用功能,家家戶戶的冰箱加大了食物和肉類的儲存功能.
一年四季都可買到的蔬菜,讓「地窨子」徹底退出了北方的院落,逐漸成為一個遙遠的記憶。
於是,像很多消失的歷史一樣,北方的「地窨子」除了東北三省還有一些偶爾在用外,逐漸在中原絕跡。
無數年後,在西南邊陲的街頭,微醺的民風混著秋日午後的暖陽,竟然有些許的恍惚……
當年那個在自家庭院裡有個地窨子的想法,居然歷經了半世的光陰,依然無法抹去,還是那麼固執地紮根在記憶深處。
再若干年後,即便後人再提起「地窨子」這個詞,或者只能從「老鼠打洞」這個詞去聯想了。
也一直感慨著一句話:精彩的人生是在挫折中造就的。
挫折是一個人的鍊金石,許多挫折往往是好的開始。
你只要按照自己的稟賦發展自我,不斷地超越心靈的絆馬索,你就會發現自己生命中的太陽,熠熠閃耀著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