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繼堯重主滇政後,便大量招兵買馬,擴軍備戰,重振當年雄風,依仗強悍的滇軍,不但要做雲南王,還要想做西南王。如何把貴州、四川,甚至廣西都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呢?老唐想,這第一嘴究竟先咬哪裡?狼吃小羊也要有個藉口,老唐最講究的就是師出有名了。猛地,唐繼堯一拍大腿:「有了!」
第二天,一向被冷落的原貴州督軍劉顯世被請上五華山。老唐盛情款待後說:「劉督軍,自你到雲南後,只因一向公務繁忙,未及很好招待,望見諒。」
劉顯世滿臉堆笑:「唐督軍說哪裡話,自我被袁祖銘趕出貴州後,流落雲南,蒙您不棄,容某安身已是感激不盡。今後大有請您幫忙之處呢。」
老唐道:「劉督軍有什麼為難處只管說,我一定鼎力相助。」
劉顯世說:「離家已近一年,常有去國懷鄉之感嘆。若唐督軍借上一支人馬,幫我回到貴州,重掌黔政,當終身感激不盡!」
老唐道:「黔滇乃唇齒之邦,你的事便是我的事,這忙我幫定了!」
1922年底,滇黔聯軍在雲南組成。唐繼堯自任總司令,劉顯世為副總司令,唐繼堯命其堂弟唐繼虞為前敵總指揮。1923年2月,滇黔聯軍攻佔貴州,貴州督軍袁祖銘逃到四川。幾乎與此同時,四川爆發以劉湘為首和以熊克武為首的兩股軍閥大混戰。劉湘自知實力懸殊,便向北洋政府求援,北洋政府派出三師之眾支援劉湘。廣州革命政府大元帥孫中山決不允許北洋軍染指西南,於是,便電令副元帥唐繼堯指揮滇軍入川。站在雲貴高原、正在得黔望蜀的副元帥唐繼堯大喜,立即派遣數路滇軍入川,胡
若愚則率第二軍由黔入川。1923年5月,滇、川、黔聯軍攻克瀘州,向重慶進軍,在浮圖關遇到了劉湘川軍和北洋軍的頑強抵抗。
浮圖關悅來場,炸彈、煙霧、戰火交織,戰鬥正烈,守衛的川軍、黔軍在戰壕裡拼死抵抗。山下,進攻的川軍被擊退,接著黔軍又往上衝。
悅來場戰壕前沿,川軍連長抱起機槍大叫道:「龜兒子們,休想從老子這裡邁過浮圖關!」進攻的川軍、黔軍紛紛倒下。
胡若愚第二軍軍部,胡若愚用望遠鏡觀察片刻,操起電話吼道:「熊克武軍長嗎?你們川軍、黔軍咋就這慫!小腳女人一樣,多少天了,還跨不過這小小的悅來場?」電話裡,熊克武反唇相譏:「胡軍長站著說話腰不疼,20多天了,死了數千人,
是騾子是馬,拉上來試試再說!」
胡若愚大怒:「都給我閃開,讓滇軍來!」說畢,「啪」地放下話筒,轉身命令副官:「命炮兵給我猛轟,一、二、三旅輪番衝。讓這些川耗子們瞧瞧,老子是咋個打仗的!」
悅來場,炮彈猛烈爆炸,一片火海。煙霧還未散盡,滇軍已衝殺上來,川軍、黔軍奮勇還擊。第一批滇軍被擊退,第二批滇軍又猛撲上來,第二批川、黔援軍也及時頂上,反覆爭奪、廝殺,幾天下來,悅來場,依然穩如泰山。
悅來場對面山上,張衝帶了龍霖、何起龍、者朝臣、李鳳昌正在用望遠鏡觀察戰
場。
夜晚,第二軍軍部後一個大場院上,擺滿了蒙著油布的軍火大車,周圍是護衛的
滇軍。篝火四周,坐著張衝和他的弟兄們。
者朝臣罵道:「胡若愚,狗雜種,他竟敢每月剋扣老子每人兩塊大洋!」
李鳳昌也大罵:「胡若愚這小子,跟張士貴一個德行,瞧他指揮打的那仗,要多熊就有多熊!多少滇軍叫他用機槍逼著去填枯坑,而對我們義軍卻狗眼看人低,派來為他押運軍火當運輸兵。」
何起龍也道:「這幾個月盡吃窩囊氣,哪裡如龍海山快活。」 龍霖則道:「在胡若愚眼裡,我們永遠都是招安軍。」
張衝喝道:「都給我閉嘴!你們怨誰?怨我張衝嗎?我張衝又去怨誰?要讓別人瞧得起,首先自己要瞧得起自己。威風不是靠別人樹的,而是靠自己打出來的!」
龍霖道:「支隊長,你說的也是,威風是靠自己打出來的,但人家叫我們做火頭
軍、做運輸隊,根本不讓參戰,不給機會又咋表現呢?」
張衝自信地:「不給機會就自己找啊,當年薛仁貴不是也做了火頭軍?後來竟成了統兵大元帥!這叫作一鳴驚人。這幾天我們為什麼要觀察戰場?就是在尋找表現的機會。現在,我們對這個戰場已了如指掌,放心,明天該我們上了!」
翌日午後,第二軍軍部胡若愚正發火罵娘。這時,電話鈴響起,胡若愚接起電話。聽筒裡傳來熊克武的聲音:「胡軍長,知道小鍋是鐵做的了吧,莫五十步笑一百
步了!看來這如狼似虎的滇軍依然是兵慫慫一窩、將慫慫一個,還不如小腳女人哪!」 胡若愚「啪」地按下電話,歇斯底裡吼道:「每團組織一個敢死隊,團長就是隊
長,軍長、旅長抱機槍在後督戰。團長戰死,旅長頂上,旅長戰死,軍長頂上。今天下午打給川耗子們瞧瞧!」
這時,張衝「噔噔」踏進來:「軍座,我願率本部人馬給你拿下悅來場!」
胡若愚愕然,心想:「笑話,好大的口氣,那些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正規軍尚且啃不下這塊硬骨頭,就憑你那幾杆破槍,幾個深山裡出來的土佬,竟敢魯班門前弄大斧?不過,讓他們去試試吧,打贏了,既為我滇軍爭得了榮譽,又為我胡若愚贏得了名聲。打輸了,就讓你當替死鬼吧,反正是你自個兒要去的,可就別怪胡若愚消滅雜碎了!」想罷笑道:「雲鵬,你有幾分把握?」
張衝:「十分!」胡若愚:「打不贏又咋說?」張衝:「願立軍令狀!」胡若愚:「軍中無戲言?」張衝:「軍中無戲言!」張衝立時寫下軍令狀,籤字畫押, 交給胡若愚。胡若愚:「好!今天準備,明天出戰。」張衝:「不是明天,而是今晚!」胡若愚:「打夜戰?」
張衝胸有成竹地說:「我們支隊本來就是夜貓子,連日激戰,敵我均已疲勞, 加之我軍連月沒有進展,這就使敵人產生了驕傲麻痺思想,夜間必然疏於防範。這幾天,我們上山觀察,已把敵人的兵力配置和道路情況看清楚了,今夜我帶十七支隊突襲上去,直搗敵軍指揮機關。你率全軍隨後策應,此戰必獲全勝!」
胡若愚心想:「 厲害!難怪他敢和我立軍令狀, 昔日就是這招讓我吃盡了苦頭。」隨後便拍板道:「好!雲鵬,祝你馬到成功!」
午夜,十七支隊整齊列隊,張衝激昂地說:「弟兄們,我們表現的時候到了,今晚,就用我們的戰績讓滇軍、川軍、黔軍和北洋軍都見識見識我們這隻滇東虎,不光會在深山攆野兔,也能到大世界中逐花鹿!」說罷,「唰」地拔出槍來下令:「改變
招安軍的形象,在此一戰!」
眾人舉起大刀吼道:「我自拔劍向天歌!我自拔劍向天歌!我自拔劍向天歌!」 張衝大聲命令道:「出發!」
隨後,十七支隊便風一般飄向悅來場。臨近敵陣地,潛伏觀察一會兒,張衝站起手一揮,眾人便跟他往上攀。他們摸進戰壕,見敵軍都在呼呼大睡,於是揮刀猛殺。不一會兒,便奪佔了整個陣地。隨後,張衝又率隊沿電話線向敵指揮部摸去。他們摸向營部,砍翻哨兵,敵軍也正睡大覺呢。於是又是一陣猛砍猛殺便結束戰鬥。緊接著又摸向團部。胡若愚率軍急速跟進,擴大戰果。
清溪口,川黔聯軍,團部駐地。十七支隊又像風一樣飄將上來。
一陣電話鈴聲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團長。團長拿起電話:「哦!旅長,我這裡一切正常,胡若愚這個龜兒子盡說大話,今天已經六天了,還號稱什麼虎狼軍呢。我看, 是一坨紙老虎!」
敵旅長:「很好,我這裡正把大功給你往上報呢。」 敵團長:「謝謝旅長!謝謝旅長!」
敵團長剛放下話筒,張衝等便飄然而進。團長一驚,伸手便去拔槍,只見刀光一閃,張衝的大刀已經飛起,團長的頭顱隨即滾落。眾弟兄又一陣狠砍猛殺,很快,清溪口便被滇軍佔領。
在桃子埡,川黔聯軍旅部,十七支隊又像一陣風似地飄向山腰。當他們接近敵旅部時,被哨兵發現,張衝一槍打倒哨兵,便率兵猛撲上去,敵人稍加抵抗,便倉皇逃向浮圖關而去。
這時,張衝率軍緊跟敵人直撲浮圖關,川黔聯軍棄關而逃,胡若愚揮軍跟進。10月16日,川、滇聯軍攻克重慶,劉湘被迫下野。
滇軍第二軍軍部,胡若愚樂呵呵地對電報員:「給孫、唐二元帥發捷報電:『本軍與友軍會合,寒日拂曉,包圍巴江,血戰三晝夜,於銑未克服江北,將榆城後路截斷,使敵人不戰自破。同日申刻,本軍及友軍佔領重慶。是役,敵潰散,傷之甚重, 屍橫遍野,我軍傷之亦多,奪取戰利品無數。』」
電報員:「軍座,廣州回電。」胡若愚:「念!」
電報員:「孫中山大元帥嘉獎電:『我軍肉搏血戰,於10月16日克服重慶,賊眾崩潰,已不成軍,皆由我將士忠勇奮戰,克集大勳,聞訊之餘,深為嘉慰。有功將校,著先傳令嘉獎。』」
重慶的廣場上,十七支隊整齊列隊。胡若愚宣讀:
「唐繼堯副元帥嘉獎電:第二軍十七支隊長張衝,親冒疾矢,率本部夜襲敵巢,連克三險,重慶頓失屏障,為戰役贏得全勝作了奠基,特戰場晉升為第二軍獨立一團團長,各分隊長晉升為營長。」
弟兄們歡聲雷動。後來川軍內訌,入川滇軍被迫退出。張衝進入隨營軍校學習, 從而系統地鑽研了《孫子兵法》,並將古典軍事理論和現代軍事科學結合起來,總結悅來場之戰,受到了教官和學員們的高度讚揚。隨後,張衝又被任命為第二軍第5旅第9團團長。
唐繼堯不但想做西南王,還想當中國王。1924年底,乘孫中山北上之機,已背叛革命的廣東軍閥陳炯明邀約唐繼堯出兵廣西,夾擊廣州革命政府,進而組織以唐繼堯為首的南方政權。唐繼堯大喜,便派第二軍胡若愚、第五軍龍雲兩部計3萬人,於1925 年2月23日未經戰鬥便襲取了南寧,又命唐繼虞、張汝驥、吳學顯率4萬之眾進攻柳州。於是,第一次滇桂大戰爆發。
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大元帥在北京逝世。3月19日,唐繼堯突然通電全國,聲明自己已在3月18日就任廣州革命軍副元帥之職,並申請加入國民黨。老唐想,國人應該承認這個現實:孫大元帥去世,唐副元帥理當遞補。這樣,徵廣西的滇軍將順理成章、名正言順地護送唐副元帥到廣東革命政府就任大元帥一職。然而,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老唐此行,立即遭到了全國輿論的譴責和廣州國民政府的聲討,正因為如此,滇桂之戰,滇軍打得十分艱苦。
首先,李宗仁、黃紹竑、範石生在廣州革命政府的支持下組成了聯軍向滇軍反擊,南路軍雖然佔領了南寧城,卻遲遲聽不見北路滇軍攻取柳州的消息。在與桂軍的激戰中,胡若愚第二軍第5旅旅長張德勝負傷下了火線。作為第五旅第9團團長的張衝,被胡若愚任命為第5旅代旅長。雖升為代旅長,張衝也不明白,為什麼這仗打得這麼不順手?
按照老唐的戰略部署,滇軍分兩路進攻,意在造成南北夾擊之勢,最後吃掉廣西。然而,正當南路滇軍在廣西被動地作戰時,北路滇軍由貴州榕江進入廣西時,與南路滇軍晚了一個多月,作為先頭部隊的吳學顯部進攻柳州遇到了堅決的抵抗而久久不能攻下。
為了挽回敗局,唐繼堯在廣州策動了駐廣州滇軍楊希閔、桂軍劉震寰等部的叛亂。廣州人民在中國共產黨和廣州國民政府的領導下,把鎮壓楊、劉叛亂當作「反唐」戰爭的關鍵環節。軍民同仇敵愾,奮勇反擊,經過一個星期激戰,終於擊敗叛軍。劉、楊二人隻身逃往香港,從而穩定了廣州局面。
柳州方面。5月,黃紹竑的桂軍乘吳學顯攻城不克、士氣低落之際,連夜奇襲滇軍並將吳部擊潰。6月,小諸葛白崇禧率桂軍主力從桂林趕到,與滇軍主力決戰於沙浦地區。滇軍被殲五六千人。唐繼虞只得收拾敗殘人馬向南寧靠攏。途中又遭桂軍阻擊, 約剩半數逃回雲南。
南路滇軍聞北路敗報,軍心慌亂,唐繼堯只好下令退軍。8月,張衝所部隨南路滇軍撤回雲南,老唐中國總統夢至此徹底破滅。
第一次滇桂戰爭,張衝終於弄明白了一個事實:唐繼堯革命軍副元帥,究竟為何本質?
面對10萬滇軍的軍備壓力和手握重兵的四個軍長,唐繼堯下令裁軍。並將龍雲改任昆明鎮守使,胡若愚改任蒙自鎮守使,張汝驥改任昭通鎮守使,李選廷改任大理鎮守使。
滇南蒙自,鎮守使司令部。有一天晚上,胡若愚在大堂裡走來走去。張衝大步走了進來:「軍座,傳喚張衝有什麼事?」
胡若愚笑道:「雲鵬,看你這記性,早就官降一級了。你還老是軍座、軍座的。快請坐,快請坐。」
張衝笑道:「不是記性差,而是呼這鎮守使老覺得彆扭。」
胡若愚訴苦般道:「雲鵬,今晚請你來,不為別的事,只為唐帥的裁軍令已下來了:官降一級,兵裁一半。我以你的戰功據理力爭,最後唐帥給予特殊照顧,將第9團縮編為第3營,任命你為副團長兼三營營長。雲鵬,千萬要想開些啊!」
張衝泰然答道:「裁軍並員,已成定勢,想不開也得想開,這也是唐帥無奈之舉呵!屬下服從。軍座為我爭得半職之官,張衝深表謝意。」
胡若愚笑:「雲鵬果然顧全大局,善解人意。為革命之發展計,將來的滇軍必須擴充至20萬,因此,唐帥特在昆明開辦了軍官集訓隊,如廣州的黃埔軍校,唐帥已點名將你定為第一批學員。」
張衝心頭一震:「胡若愚狗賊,這回真要吃我了!」於是鎮定自若道:「軍座, 莫說為革命發展計,將來集訓隊學員前程似錦,僅憑唐帥看得起我這一點,我也要去!更何況張衝讀書較少,很有必要去深造深造。」
胡若愚大喜:「雲鵬真是個爽快人呵!你就回去準備準備,三天後上昆明報到。」 當晚,九團駐地,營以上軍官在團部緊急聚會。張衝激憤地說:「老唐兵敗,拿
下面的出氣,胡若愚乘機揮起板斧,砍我們作雜碎。『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現在是九團生死存亡時刻,弟兄們說說,咋個辦?」
者朝臣跳起來道:「這幾年盡受窩囊氣。今天剋扣軍餉,明天裁軍並員,我真想提了虎頭刀,剁下他幾顆人頭來!」
龍霖道:「眼下形勢不是和尚頭上的蝨子——明擺著麼,等在這裡便是伸著脖子讓人砍。爹娘給咱兩隻腳,不就是個走字麼?」
李鳳昌吼道:「穿了這身尿布,處處受人擺布,哪如咱綠林快活,此時不反,更待何時?」
何起龍也道:「三舅,這幾年我們戰死多少弟兄?立下多大功勞?反落得如此下場,我真看不出在這滇軍裡有多大好處。」
張衝慨然道:「通過多年觀察,我發現唐繼堯根本不是什麼革命黨,我們是豬八戒錯投了母豬胎。現在老唐又把我們逼向懸崖,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明天,是胡若愚他媽的大壽之日,弟兄們做好準備,明晚準時開拔,返回老家!」
次日晚,壽廳裡高朋滿座,杯觥交錯,全軍團以上軍官紛紛趕來賀壽。胡若愚高興,喝得酩酊大醉。
張衝乘機走到胡若愚面前,大聲說:「軍座,我要走了!」
胡若愚醉眼矇矓地揮揮手:「去吧,去吧……軍長都不當了,你還軍座,軍座!就你張雲鵬還記得我是軍……座!」
張衝轉身出來,飛馬趕回駐地,全體官兵早已整裝待發,張衝立馬一指道:「弟兄們,東面山上發現匪情,胡軍長命令我們前去剿匪!」
全體官兵立即左轉,列成四路縱隊,幾乎小跑步地奔向對面大山,不久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三日清晨,在丘北縣衙,熟睡中的方縣長被一陣電話驚醒,電話那頭傳來胡若愚急促的聲音:「表弟嗎?張衝跑了!開遠、個舊等方向我均查過,最大的可能就是往丘北來。你立即組織民團堵截!別讓他渡南盤江回到瀘西老窩,一有消息立馬告訴我!」
方縣長連聲答道:「是!是!是!表哥,我立馬就去組織民團!」
說畢放下話筒,推開老婆壓在肚子上的手,跳起來便穿衣服褲子。才出臥室,便和一群大兵撞了個滿懷。
張衝哈哈笑道:「請帖未發,客人已先到,方縣長,你是要去組織歡迎吧?」 方縣長驚問:「你是?」
張衝:「我就是張衝!我軍奉命出來剿匪。你不必驚慌,守城之事,全由我部負責,用不著你去調集民團。你們丘北的土匪多如牛毛,你把民團全調來,一旦土匪乘隙而入,出了事你如何交代?」
方縣長戰戰兢兢應道:「是是是!是是是!」
張衝繼續說道:「只因軍情緊急,我部匆忙出發未帶軍餉。為此,須請你暫借5000大洋做夥食費,待今後匯到才能償還,有困難嗎?」
方縣長連聲答道:「沒有沒有!一定辦到!一定辦到!」
張衝又道:「這幾天電話由我們派人守護,為了保密,我們到來的消息暫時不得向胡若愚報告!」
方縣長又連聲應道:「那是!那是!」
瀘西城的南橋寺,在九團指揮部,大殿上鐘磬齊鳴,和尚們在念經,偏殿裡,九團正舉行軍事會議。
張衝含笑問:「弟兄們,回到家鄉,你們的第一感覺是什麼?」 龍霖想想道:「好像回到媽媽的懷窩。」
者朝臣慢聲慢氣地說:「像吃蕎粑粑抹蜂蜜。」李鳳昌道:「看山山清,看水水秀。」
何起龍:「鄉親們個個都在對我笑。」 眾人轉頭齊問:「團長,你呢?」
張衝深情地說:「就像英雄安泰一樣,向大地母親吸取了力量,心裡又溫暖又踏實。」眾人都開懷大笑起來。
張衝「噓」的一聲指指大殿,眾人便啞靜下來。張衝繼續說道:「自從唐繼堯為應付龐大的軍費而弛禁大煙後,瀘西因其適宜的土壤、氣候而擴種罌粟上萬畝,從而成為雲南鴉片集散地,並出現了車馬輻輳、商旅繁華的畸形繁榮景象。出名的大煙商號便有數十家,對省財政的貢獻更是令世人矚目。因此,我認定,只有瀘西這塊紅土地才能養活我們這上千號人馬。我們這次回瀘西,目的就是直接攔截軍餉!」
者朝臣急不可待地:「那就打瀘西城!」
李鳳昌問:「朝臣,如何打,是文打還是武打?」
者朝臣不假思索地:「憑我們現在的實力,拿下瀘西城易如反掌!」
龍霖道:「你不記得上次打瀘西城時,頭兒說的話了麼:不得損壞城裡的一草一木。」
者朝臣轉過話來道:「那就文打罷。」
何起龍道:「依我說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張衝十分高興地說:「看來,弟兄們都學會運用兵法策略了,八年來我們沒白走江湖。不但要文打,還要巧打!既要得其財寶,又不傷害了財神;既要得其衣食,又要保護好父母之邦的繼續發展。只有這樣,才能保證用不盡的財源滾滾來。我們打了丘北,胡若愚料定我們必回瀘西,城裡早已戒備森嚴。因此,白天我已派佔恩、成林便衣隊混入城內,和陳強取得聯繫,五更奪佔南門。入城後,一、二、三、四營分別控制團防局、縣衙、稅務局和銀行。」
到了五更,瀘西城裡。陳強、佔恩、成林等打開城門,張衝率龍霖部衝進,佔領了團防局。
瀘西縣團防局竇局長被驚醒,見屋裡站滿大兵,驚問道:「你們是哪部分的,咋不先通知一聲?」
張衝笑著說:「竇局長還說夢話哩,先通知你,你會歡迎我進來?我就是張衝!」 竇局長立時面如土色,連連叩拜道:「原來是張團長,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請團
座恕罪!」
張衝說:「局長不必驚慌,我部已控制了全城。請局長先下令,一切武裝人員放下武器,然後和我去見縣長,有事相商。」
竇局長連連答道:「是是是,一切照辦!照辦!」
縣衙大堂,縣長劉慶福及稅務局長、電報局局長、各銀行行長等均已到齊。張衝和眾人一一見禮。
張衝朗聲說道:「作為瀘西家鄉子弟兵,我團在外多年。所作所為,我想父母官們一定有所耳聞,但那裡面是含有水分的。現在我把真實情況向大家說說。我部自改編以來,先後進入黔、川、桂三省作戰,經歷了20餘場血戰。最輝煌的是重慶浮圖關戰役,我團擔任前鋒,夜襲敵巢,連破三關,取得了戰役的全面勝利,為父老鄉親爭了光,受到了孫大元帥的表彰,但也遭到了某些人的嫉妒和排擠,別有用心地要裁編、吞併我們,已有數月未發我部軍餉!眾位說說,公平還是不公平?」
竇局長:「無功的受祿,有功的無餉,當然不公平。」 縣長劉福慶也道:「兵無糧草自散嘛。」
眾人一片聲:「不公!不公!實在不公!」
張衝深情地說:「只有父母才不會嫌棄他的兒女,只有瀘西這塊紅土地,才能養活他的子弟兵。瀘西每年上繳那麼多的財稅,而讓他的子弟兵餓著肚子。眾位說說, 合理不合理?」
眾人又是一片嚷嚷:「不合理!不合理!當然不合理!」
張衝:「所以,我們拉回部隊來,拉回到父母之邦,只為解決軍餉。今天請各位來,就是要當眾借走稅款三萬元,以解我軍燃眉之急。」
眾位行長半是同情半是無奈,先後表示贊同。縣長劉慶福猶豫著說:「張團長, 上面追查下來,我們咋能推脫責任?」
張衝:「這個好辦,你們只要憑我的借條說,公款已由張衝強行提取了,要麼就從發給我部軍餉中扣除,要麼以後我來還。」
劉慶福無可奈何地說:「那就只好如此了。」
隨後,張衝正色道:「但醜話說在前頭,如果有誰膽敢借我提取公款之機將銀行帳務搞亂,以此侵吞拖欠私人存款而推罪於我,那麼,我張衝必先砍下他的腦殼,再和他理論!」
眾人連忙道:「豈敢!豈敢!」
張衝放緩語氣道:「眾位放心,我張衝不會白吃父母的血汗錢,我將派出部隊維護好地方治安,保護好商旅煙幫,為瀘西的繁榮保駕護航。」
會場氣氛頓時舒緩了許多,眾人道:「難得!難得!」
隨後,張衝又神情嚴肅地說:「三天後,我將率部回東山安營紮寨,原因就是, 我這次已經在太歲頭上動了土,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不會善罷甘休,因此,我不能把戰火引向繁華的廣西府城,要打,就和我到大山裡去打!」
眾人不禁叫起好來:「真是仁義之師!」
劉慶福贊道:「張團長赤子之心,天地可鑑!」
昆明,五華山雲南省政府。正廳牆上,依然掛著孫中山大元帥遺像,遺像前的辦公桌上,唐繼堯正在和龍雲商議大事。
副官慌忙進來:「唐帥,胡若愚鎮守使電報!」
唐繼堯看畢,「啪」地把電報拍在桌上:「他媽的!這個張衝,真是匪性難改!你看看、你看看,非把他剿滅不可!」
龍雲看後說道:「唐帥息怒,張衝出走的事,我也聽說,皆因胡若愚扣他的軍餉一事引起,兵無糧草自散,他不走,還等著餓死不成?」
唐繼堯怒氣仍未消:「那也不能說走就走嘛!全軍都像他這樣,哪還有滇軍可言。不行,非殺一儆百不可!」
見拉不住這根韁繩,龍雲欲擒故縱道:「那唐帥打算派誰去?」
唐繼堯道:「胡若愚唄,解鈴還須繫鈴人,張衝就是他給逼走的。他不去誰去?」 龍雲連連搖頭道:「不可,不可!胡若愚原本就是張衝手下敗將,這幾年張衝又
經歷沙場,特別是重慶之戰,已經顯示出了張衝的軍事奇才,胡若愚還能打贏嗎?」 唐繼堯道:「那就派李選廷、張汝驥去。」
龍雲仍搖頭道:「兩人合起來也不是張衝的對手,我也不是張衝的對手。唐帥, 你想,把滇北、滇西軍調到滇東,你自然要把滇東軍調到滇北或滇西。目前正是整頓關鍵,萬一途中再有軍隊譁變,後果就更不堪設想。」
唐繼堯心想:「龍雲這話倒是提醒了我,四軍長因被削了兵權而包藏禍心。留張衝在胡若愚身邊,一可牽制,二可監視,胡若愚便不得隨心所欲。」於是便說:「志舟此話有理。那就重申張衝原職不變,併兼彌勒、瀘西、邱北三縣保商支隊隊長。」
龍云:「大帥這一招甚妙!」
瀘西城,張衝九團指揮部,一座古香古色的四合大院內的正廳。張衝舉行團、營首腦會議。中坐張衝、龍二妹,龍霖、何起龍、李鳳昌、者朝臣分列兩旁。
張衝問龍霖:「龍四哥,向胡若愚討軍餉的人回來了嗎?」 龍霖搖搖頭嘆道:「回來了。」
者朝臣急問:「胡若愚這狗娘養的咋說?」
龍霖道:「胡若愚說,張衝是他自個兒走的,重申令是老唐下的。要軍餉就找老唐要去,關我屁事!」
張衝拍案而起:「老滑賊!」
眾人一迭聲地罵了起來:「狗雜種!胡扯蛋!癩皮狗!」
龍二妹道:「阿哥,光罵,罵到天亮也罵不出個名堂來,還是冷靜下來想想辦法。」 張衝冷靜下來:「這重申令下來,本當看做是雙喜臨門,卻還是一喜一憂。喜
者,解除了被圍剿的後顧之憂;憂者,胡若愚依然掐著我們的脖子。既然命運決定我們只能在狹縫中求生存,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要有百倍的信心,現在就當是綠林時期,但比綠林強多了。眾位弟兄說說,如何廣開財源?」
龍霖道:「目前的軍餉來源,只有保商隊這條路,但一個月下來,僅能解決1/5的開支。」
李鳳昌道:「能不能再向銀行借公款?」
龍二妹連連搖手:「不行!不行!這次和平解決,老唐已給足了我們面子,如果再給老唐穿小鞋,很有可能出現激變。打起仗來,軍費的開支將是生活費的幾十倍, 特別是數千家屬剛剛放下的心又要懸掛起來。那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實在不是人過的啊!」
者朝臣道:「那就去打土豪!」
張衝搖搖頭:「也不行,別處不作惡的土豪,我們都不打,家鄉的土豪更不能打,會壞我們的名聲。本鄉本土都站不住腳,別處還有立足之地嗎?」
何起龍道:「三舅,能不能吃那些肥得冒油的大商號?」 龍霖:「吃大戶?」
張衝拍桌笑道:「不,準確的說是借大戶。這些富豪是如何形成的?他們從農民手裡低價收購煙土,販賣到廣東廣西,轉手便是幾十倍的暴利。這就叫,用千家汗水,鑄一家金屋。按理說,用瀘西農民的汗水,養他的子弟兵,那是天經地義的。但這些財富,也是他們辛辛苦苦從經商的正常渠道得來的。不義之財,尚取之有道,對他們更不能強取豪奪了,故要用『借』的方法。」
龍二妹問:「城裡20多家財神爺,向誰借呢?」
者朝臣嚷嚷道:「我就說嘛,住在財神廟裡還會餓肚子,多了好哇,那就來個刮刮匠討媳婦——每人頭上刮一點,汗毛多了不就成了捆。」
張衝:「討千家不如借一家,面大了,眾怨難犯,一人恨總比十人恨強。還是那句話:上等之人差我的錢!」
龍霖:「20多家煙商中,就數劉曉廷、李營兩家鋪面最大,整整佔了瀘西城半條街,但如何借呢?」
李鳳昌:「像上次一樣,招來開個會不就完事。」
何起龍:「沒那麼簡單,上次是對公家,這次是私商。這些人有錢無權,很容易給他們招來禍害。」
張衝一拍桌子:「有了,綁架!既能謀下虎皮來,又不傷了老虎。」 隨後便如此如此耳語了一陣,眾人便開懷大笑起來。
第二日中午,瀘西城正是趕街日。商號林立的大街上,萬頭攢動,人潮擁擠。瀘西城兩名大煙商劉曉廷、李營在一群軍人的押解下從東門遊到西門,張衝騎在高頭大馬上,高聲說道:「眾位聽清了,省裡有人告發大煙商劉曉廷、李營私通滇軍範石生。現奉唐元帥命令,將二人押到省城去!」
一群人押著劉李二人出了瀘西城,轉過鐵龍峰,便停了下來,打開兩人鐐銬。
張衝深表歉意地說:「委屈兩位了,本想暗地裡向你們借一筆軍餉,但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妥,於是便大張旗鼓地綁架你們。讓你們先吃些苦頭,好讓全縣人都知道, 二位是我張衝綁架的,完全出於無奈。以免將來我張衝挨整時連累你們。」
二人聽後,驚魂方定。劉曉廷說:「吃苦在先,消災在後,張團長想的著實周到,我盡力支持你部三萬元就當作是我慰勞家鄉子弟兵。」
李營也說:「張團長如此為小民著想,我們感激不盡,錢是身外之物,不要說借不借的話。我也盡力支持兩萬元。」
張衝大喜:「我軍困難之際,得二位鼎力相助。我代表全團弟兄感謝你們了。我張衝說話算數,錢一定要還,只要補到軍餉,今後,凡你們兩家商隊,我軍將給予全力保護。」
二人連聲謝道:「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