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經歷2020年年初的新冠肺炎疫情,我想自己一定是讀不下去《白雪烏鴉》這本小說的,哪怕書是遲子建寫的。
第1次見到《白雪烏鴉》的書名,是在今日頭條的泛文化寫作訓練營。白雪?烏鴉?僅僅是從書名裡判斷,我還真的無法知曉書裡的內容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8月中旬抽空去了一趟圖書館,還已經逾期多日的書。在書架上瀏覽時,陡然間發現赫然在列的《白雪烏鴉》,既然有緣相遇,那就親密接觸一下吧。我終究沒有忍住好奇心,在回程的公交車上,就開始讀它的第1章了。
哈爾濱傅家甸的男人王春申以趕馬車為生,他娶了兩個老婆,開了客棧,但是他的這兩個老婆先後跟了來客棧裡住店的客人,和他們成了名副其實的兩家人,而把他這個真正的主人卻晾在了一邊上。現實生活中,聽說這樣背景的男人無一不是窩囊廢,但是在王春申身上幾乎看不見那些窩囊氣,因為他的那兩個老婆確實是讓人有點難以接受,他選擇遠離她們,是圖了一份清靜。
到此為止,你可千萬不要以為《白雪烏鴉》這本小說是在寫一個無聊的老套故事啊。
這本書的中心內容,講的是發生在1910-1911年秋冬季的東北大鼠疫,哈爾濱的傅家甸尤為嚴重,那場大鼠疫正是肺鼠疫,是可以通過飛沫在空氣裡傳播的,很顯然它具有人傳人的特性。我想我們每一個經歷過2020年初的新冠肺炎疫情的人,都無比深切地了解和體會到人傳人的肺炎疫情的可怕程度有多深的吧。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沒有親身經歷也必然不會有感同身受,理解難尋,它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這些人死得都不甘心,不是睜著眼睛,就是大張著嘴,好像他們還沒有看夠這個世界,還有什麼話要跟親人訴說......
——《白雪烏鴉》
2009年的8月,遲子建在哈爾濱動筆寫《白雪烏鴉》,直到2010年的5月才在香港大學完成了三稿,是近9個月的時間呢。她在《後記·珍珠》裡自言:《白雪烏鴉》的寫作太沉重了,心底因它而積聚的愁雲,並沒有隨著最後一章《回春》的完結而徹底釋放……
像書中出現的力挽狂瀾、甚至為了保衛和拯救了傅家甸老老少少身家性命的北洋陸軍軍醫學堂幫辦伍連德,以及推薦他的外務部的右丞施肇基可都是歷史上的真人真事。所以某種意義上說,《白雪烏鴉》更像是紀實,只不過遲子建為它穿了一件合體的小說外衣,讓那場百年前驚心動魄的大鼠疫煥發出來了難得一見的平和之氣。
我想展現的,是鼠疫襲來時,人們的正常生活狀態。也就是說,我要撥開那累累的白骨,探尋深處哪怕磷火般的微光,將那抹死亡陰影下籠罩下的生機,勾勒出來。
——遲子建
280多頁的書並不算厚,可是越往後讀越感覺到了無比厚重的歷史鉤沉。發生在110年前的大鼠疫,那種場面的描寫之真實、鮮活又無奈的令人抓狂:
王春申二老婆吳芬的相好巴音暴斃街頭,是傅家甸第1個因為鼠疫死去的人,但無知的民眾並不知曉,他們毫無道義地把巴音身上的衣服扒的只剩下了背心和褲頭,好像他們佔了天大的便宜,而忍不住沾沾自喜起來。
後來當人們終於知道是鼠疫來了的時候,他們上街捕鼠,但是他們不戴口罩。當時的傅家甸既有俄國人又有日本人,這兩個外來民族無疑是高高在上的,他們對鼠疫的警覺性要遠遠高於生活在傅家甸的普通百姓們。但是鼠疫並沒有因為他們是外來者便對他們有所顧忌和愛答不理。
就這樣,王春申身邊熟悉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離他而去。
最讓人心碎的是傅家燒鍋的金牌釀酒師傅秦八碗,王春申對秦八碗是打心眼裡敬佩著的。秦八碗是孝子,這一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的母親在鼠疫橫行的傅家甸壽終正寢,他毫無疑問要滿足老人的遺願:魂歸故裡。就在王春申趕上他的黑馬拉的馬車,送秦八碗的老母親入關的路上,遇見了臨危受命來傅家甸治理鼠疫的北洋陸軍軍醫學堂幫辦伍連德,原本已經駛出了傅家甸的馬車被官府追了回來。
當晚在傅家燒鍋的後院,秦八碗剖腹殉母,實在是太悲烈了。
這件事也讓伍連德心懷愧疚了很久很久。
伍連德來了傅家甸,第一時間用屍體解剖的科學的辦法檢驗到了當地流行病即是新型鼠疫——肺鼠疫。他馬上開始了行之有效的防控措施——隔離,就像我們現在眾所周知的那樣,對於傳染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即刻隔離,阻斷疾病傳染源才是控制它的最佳處理辦法。
人是被隔離起來了,可這些被隔離的人必然是需要一日三餐的。這個時候開點心鋪的周耀祖聽從了父親周濟的話,把點心鋪撤了,改成灶臺為隔離點的人們送飯,這是一種多麼光明正大和大善大愛的行動啊!可是老天爺居然沒有眷顧他們一家人的善行義舉,只是因為周耀祖的兒子喜歲在臘月二十三祭灶那天,趁大人們不注意溜進了隔離的車廂裡,揪了一把稻草便感染上了鼠疫,導致一日之內家裡三輩人頹然離世……周耀祖的妻子于晴秀挺著個大肚子,帶著女兒喜珠住進了隔離點,她完全不知道家裡的頂梁柱已經轟然倒下,還帶走了一老一小……
我一邊讀《白雪烏鴉》,一邊在回想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突然入侵的情景:大過年的,街上居然只能零星的看到一兩個人,人們的臉上再也不見了與新年相契合的喜慶笑容。 小區門口駐紮起了小帳篷,拉起的條幅上寫著「過年不串門兒」,「坐在家裡不出門,就是在為抗疫做貢獻」……
口罩成了2020年春節最昂貴的禮物,我有幸在期間收到兩份這樣的禮物,我真的從來沒有覺得我自己是如此的富有!本來想好了,大年初三要去圖書館還書的,可是初三那天全市公交車都停運了。
誰都能感覺到新冠疫情沒有那麼簡單,哪怕武漢離我們那麼的遙遠。
100多年前,哈爾濱還是清朝的天下,那個時候人死了都是土葬,當伍連德看見墳場上連成排的棺材隊伍時,他極度震驚:這可是因鼠疫而死的患者呀!他們的屍體居然置於露天的環境中!還放了這麼久!放了這麼多!這是多麼大而可怕的一個隱患啊!
他連夜發電報向施肇基請示朝廷批准傅家甸焚屍。大年三十晚上,在封建王朝,焚燒屍體簡直就是在與天道逆行啊!伍連德不是不知道其中難度,他已經做好了萬一朝廷不批准他焚屍,他也要自作主張焚屍的準備——大不過以死謝罪!如果能用自己的生命換來傅家甸百姓的生命安全,伍連德覺得自己完全可以豁出去了。
讓時光回到當下,我們現在生活在美好的新時代,但是讀到伍連德在傅家甸的所作所為,我油然而生地想起來了幾個在新冠疫情期間的英雄的名字——鍾南山、李蘭娟、張伯禮、陳薇、張定宇等等,還有李文亮、夏思思等把自己年輕的生命定格在抗疫徵途上的永遠的英雄們......
感謝那些逆行的白衣戰士們!感謝所有為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做出貢獻的每一個人,當然包括坐在家裡抗疫的大部分人,一如平凡的你我。
在《白雪烏鴉》裡,有一個法國人邁尼斯,自恃自己資歷比伍連德深厚,不甘心受小10幾歲的中國人的領導,曾跑去奉天找錫良總督要求任命自己做東三省防疫總指揮。身處在傅家甸,邁尼斯固執己見地認為鼠疫是不可能通過呼吸道傳播的,堅持防疫的重點應該放在滅鼠之上,而不是讓人們戴口罩。
當伍連德跟他用科學依據據理爭辯的時候,他竟然大手一揮,擺起了大派頭:我親臨唐山撲滅過鼠疫!我是中國的鼠疫權威,我能讓哈爾濱太平的!
經驗當然重要,但重視活生生的現實更加重要,因為現實是千變萬化的,尤其病毒,它的狡猾程度早已超越了人類的想像了。
一點都不用奇怪,這個一時張狂的人邁尼斯,最後正是死在鼠疫之下了。原因很是簡單,他去新城區的俄國鐵路醫院探望鼠疫患者時,沒有戴口罩!三天後,當他也發起高燒,打起寒戰,咳嗽不止 ,而咳出的痰中又帶著黑紫色的血時,他終於徹底地明白自己是感染鼠疫了。
他承認了伍連德的肺鼠疫的說法是千真萬確的,可惜為時已晚,僅僅一周之後,這個法國人就為他的一時狂妄付出了失去生命的巨大代價。
在《白雪烏鴉》中,我讀到邁尼斯, 會自然而然地想到特沒譜,此時此刻米國離600萬的新冠肺炎病例越來越接近了。
不經歷夜黑的人,怎能懂天明之寶貴?遲子建的小說《白雪烏鴉》映照出來了一種天然的真實:只有活著,才可以算作王道。
活著的每一個人,當然要好好活著了。
對得起自己短短的幾十年的人世間的光陰。也要對得起生養我們的父母,還有那麼多謀面或者未曾謀面的陌生人,他們為了我們的生命安全,真的不惜把自己的生命一次次地置於危險之中......從古至今,從現在到未來,中華民族的勇士們從來都是無畏的,為了國泰民安,他們泰然自若地身先士卒!